赵康步子摇晃,一边脱去斗篷,一边朝宫人怒喊—— “滚!都给我滚出去!” 宫人唯恐被责罚,纷纷退下。 “康儿——” “母后!” 赵康两眼赤红,一路快马加鞭,吹乱前额发丝。 “你这是怎么了?” 冯宛蹙眉,被眼前的赵康吓了一跳,他的左脸透红高肿,五个手指印都看得清清楚楚—— “发生何事?!” “是父皇...” 赵康将在翎泉宫发生的事情,仔细讲给冯宛听—— “我身为太子,父皇却一点颜面都不留给我,待我将来继承大统,此事定然会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冯宛攥着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好端端的去找陆羡作甚?!我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招惹陆羡,你当我的话全是耳旁风!” “母后...”赵康不解“连您也怪我...我是太子啊!陆羡是什么东西?一个奴才罢了!父皇如今为她,对我大打出手,我!我如何能忍!” 冯宛心疼的抚着赵康的脸颊,眉间涌出的愠怒清晰可见—— “你可知你父皇为何打你?” “因为儿臣伤了陆羡。” 冯宛摇头—— “陆羡今日险被马踏是小事,但让你父皇想起死去的大皇子,这才犯了他的大忌。” 赵康在嘴里念了念,脸色变幻—— “那个被马蹄踩死的...” 冯宛叫人拿来药膏,替赵康上药,她的手力十分轻柔—— “母后,您说父皇这是为什么?难道我这个亲儿子在他心里,还不如一个大臣之女?” “你父皇老糊涂了。” 安抚过赵康的情绪后,冯宛自己却失控了,在寝宫内又摔又砸,长方的实木桌案,都叫她砸出一道裂缝来—— “陆羡!又是陆羡!就算是为了安抚陆征出征,也不能如此羞辱我儿!!” “娘娘息怒,气大伤身呐。”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从金柱后冒出,跪着向前行进。 “当年的事竟一个活口都没了?!” “这...”老太监在地上叩头“这事奴才当年也有疑惑,陛下与那采茶女暗通款曲,咱们知道的时候,那人已怀有身孕,当时派出去的人都是高手,还有那个两个稳婆,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就都死了,几日后,陛下抱着襁褓中的大皇子回来了,半月后...宣平侯府喜得贵女的消息便传出,可陆夫人何时有的身孕呢?娘娘久居宫中未曾见得,旁的命妇却也没见过,娘娘,当年还有一事被遗漏,那..那采茶女跟宣平侯陆征是旧相识,这....这一切巧合莫过于太多,如今再看陛下对陆羡的宠爱,娘娘——奴才斗胆说一句,这似是.....” “混账!” 冯宛一脚踹在老太监的肩头,将人踢翻在地—— “此事现下都是猜想,你给我继续查下去!若是有第三人知晓,小心你的脑袋!!” 窗外的青石板处,一道黑影快步而过。
第40章 这一天,终于来了 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身着宫服的小人,行进在宽阔的平路,却只敢靠着墙边, 他低垂着头, 交握的双手掩藏在宽大的袖口之中, 虽看不清脸上的模样,但那股怯懦与小心,似乎是刻在骨子里。 许久后,消失在回廊之中。 翎泉宫一事, 陛下震怒, 太子颜面折损, 唯有陆羡是例外, 天家的嘘寒问暖远超陆征夫妇, 这让朝中一些本就对宣平侯府心存不满的大臣, 有了可乘之机。 自回宫后, 弹劾陆征的奏折便在御书房的桌案上,高高垒起一摞, 远远的看仿若平地中, 突然耸起的山丘。 赵兴脸色不善, 两根指头儿拨开奏折, 低垂着目光斜昵去,不消半刻,侧额处的青筋绷紧—— “来人。” “陛下——” “去把这几个老臣, 都给朕宣来。” “是。” 宫人方要退下,赵兴忽然抬手叫停—— “等等, 不用去叫了。”他的眼神冰冷, 翕动的嘴唇吐出不带丝毫温度的话语“研墨, 朕要下旨。” 能如此长篇大论的上奏折,除了那些文臣也没有别人了,御案上的奏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能逃过—— 既然他们这么爱国,个个都为江山社稷着想,那就不要纸上谈兵,去战场上发光发热,岂不更好。 文臣上战场打仗,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一时间朝廷上下全乱了套,那些老臣连夜求见,然而向来和善的天家,却冷酷漠然,哪怕他们跪晕过去,也全都不见,这回他是铁了心要发狠。 “陛下——” “朕说了,谁都不见。” “是陆侯爷。” 赵兴撩起眼皮,片刻后——“宣。” 空荡荡的大殿,回荡着赵兴的声音—— “陆征啊,难为你了。” “陛下谬赞,臣惶恐。”陆征敛衽,躬下身子“臣是武将出身,保家卫国是臣的责任。” 他们明明同岁,但陆征看上去却比赵兴显老,鬓角花白的头发,额间饱含沧桑的皱纹,分明没再说话,却好像又说了什么。 陆征摆手,屏退殿内伺候的宫人。 旋即,口吻沉沉—— “陆征,不要跟朕装傻,你知道朕在说什么。” 赵兴挥动衣袖,示意他坐下。 “朕这些日子总想起以前的事,每次想起...阿羡的样貌就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来,这孩子像朕——” “陛下!” 陆征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赵兴没他这么大反应,更没有理睬他的反应,仍旧自顾自的说:“她的模样像了她娘,性子却随了朕,陆征啊...你能与她父女相称,朕很是羡慕啊,你不知道...每次看见阿羡,我面上有多高兴,心里就有多愧疚,有时也想不管不顾,哪怕听她叫一声爹爹,也好啊...可朕是皇帝,难啊。” “你说...若当年与安宜情投意合的是你,会不会比现在要好?” 当年的安宜不过是陆家乡下庄子里的一个采茶女,容貌生的极为漂亮,陆征那时太年轻,虽然心有悸动,但却从没有真的表明过心迹,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多数时候都以兄妹相称,后来陆征见她聪明好学,便将她从庄子带去陆府,让她做自己的丫鬟,夫子授课时,她也可以一起旁听。 本是一番好意,却不想成了地府发来的催命符。 那时的赵兴还不是皇帝,陆征与他交好,他便经常出入陆府,也不知何时,竟与安宜互生情愫,等陆征后知后觉发现,为时晚矣,安宜有了身孕。 赵兴承诺会接安宜进王府,可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就在安宜入府前夕起了变故,太子谋逆被废,这时,冯宛的父亲找到了赵兴,如若他肯娶自家女儿,并在当上储君以后立冯宛为后,那冯老将军便会帮助赵兴铲除对他有威胁的五皇子,拥力赵兴坐稳皇位,但若是赵兴不答应,那冯老将军便会以同样的条件,杀了自己助五弟登上皇位,冯宛父亲何许人?当年立下战马功劳,赫赫有名,并手握虎符的远光大将军。 赵兴本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皇子,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失了心智,对安宜的承诺抛之脑后,当下便答应了冯老将军的提议,两人一拍即合。 不久后,赵兴便娶了冯宛,借着冯家的兵权,登上了那个位置。 新帝根基不稳,赵兴为了巩固帝位,只能依附冯宛,至于安宜,赵兴想着等自己势力壮大了,就将她纳入后宫为妃也好,但天不遂人愿,赵兴的这一段过去终究是被善妒霸道的冯宛发现,便心生歹计让安宜和她腹中皇子一尸两命。 岳氏是心善之人,她不忍安宜如此,便与陆征商量,将人偷送回乡下。 安宜终究是个苦命的,双生子不好生,嘶喊了整整两日,终于在耗尽最后一口力气时将孩子生下。 而她,也在生下孩子的当晚殒命。 这时,赵兴却来了,以皇子不能流落民间为由,带走了其中的男婴。 从此兄妹二人,被一道宫墙隔开,陆征以为这件事终于可以尘埃落定,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赵兴带走的男儿,竟被马蹄活生生踩死。 赵兴处死了群马,也处死了宫人,连同那个抚养孩子的妃子。 他恨不得叫所有人都陪葬,可那又如何呢?就算杀光了所有人,孩子也活不过来了。 他心中有愧,他想护的人一个都没护成。 年少时的恋人最难忘,赵兴怀念安宜,思念他们的儿子,便将所有的亏欠都弥补在陆羡身上,陆羡着男装也好,逛妓院也罢,哪怕再出格的事,赵兴也愿意惯着。 “陛下,您让那些文臣之子上战场,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他们一天到晚对朕指手画脚,现在需要为国家出力,难不成就要当缩头乌龟?再说...朕也没让他们全部都去,一家出一个儿子,也为难吗?” “陛下——” “你不必多说,朕金口玉言,说出去话绝不再收回,到了战场你只管用人,刀剑无眼生死有命。” 赵兴没有直说,陆征却心知肚明,若是那群文臣只弹劾自己,天家都不会下这样的旨意,他们一定是说了别的,一定说了陆羡。 皇恩盛宠是福也是祸。 “你说,朕开个女科如何?若是女子也能通过科考为官从政,朕到时也给阿羡谋个差事做做,你以前不是总说,她心性不定吗” “陛下,羡儿她小打小闹还行,为官从政她怕是个外行。” “外行怕什么,有你有朕,阿羡又那么聪明,还怕将来没有建树?待你此番得胜归来,说不定阿羡的官服就穿在身上了。” 陆征眉头紧锁,没有半分喜色“陛下,羡儿不是这块料,您要真想磨她的性子,不如将她塞去江南书院,多与书本打交道,性子自然能沉稳,况且...臣也不盼她能有通天的本事,平平安安地渡过一生,老臣也能对得起安妹妹的嘱托。” “你陆候爷,难道就这么点野心?” 陆征不假思索,脱口道:“是。” 一个是字,将赵兴堵得说不出话。 .... 仁明殿—— “当!”的一声巨响,平整的地砖上被砸出个小坑,修剪花枝的金剪子断成两截。 “原来如此!” 冯宛的指甲嵌进手掌,因为过分激动,素来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 “我竟被他诓骗如此之久!!” 尖锐的声音,像地上断成两截的剪子,此刻的她几乎癫狂。 “娘娘....”老太监跪在地上“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一时疏忽...” 默了半晌,冯宛扭曲的表情渐渐舒缓,冷笑着—— “不容易啊,一个采茶女能被当今圣上惦念至此,倒是可惜了她早死,至少再晚一些,让她也领会领会,什么叫帝王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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