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上房门,青钰走到林了了身旁,眉头比方才皱得更深—— “你要说什么,可以说了,等会儿我还要去医馆,你长话短说。” “林姑娘,主子她有苦衷。” “什么苦衷?” “我不能说,但是...林姑娘!主子对你的心,是真的!她、她是真的喜欢你!” 青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是林了了也没料到的,不过...她们是陆羡的贴身女婢,平日里跟前跟后,有什么风吹草动会发现不了呢? 如此,倒也不觉得诧异。 “你怎么知道?你们主子喜欢过的可不止我一个,对明玉她不也是这样挥金如土吗?” “您...您知道明玉?” 林了了扫了她一眼,青钰立刻明白,心里暗自腹诽:自家这个主子真是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讲。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明玉嫁人主子是伤心,但不至于夜里睡不着,起来偷偷哭...她为了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好几回都撞见主子一个人抹眼泪呢。” “她哭了?” “是!” 青钰瞧出林了了有所松动,赶忙又道:“林大姑娘,要是能选主子也不想走,可她说过...她要娶你,不搏一把她怕自己就没机会了,主子还说...若要她瞧着你嫁人,绝不可能!还说...除了您,她谁也不要。” “林姑娘您也知道,刀枪无眼,打仗不是儿戏,主子之所以不愿意告诉您她要走,也是怕您伤心,您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您置办这些吗?她怕有朝一日,万一回不——” “别说了!” 林了了不能听这个,她有些腿软,扶着身后的椅子坐下—— “她要是敢不回来,我就真敢去嫁人!!” “您说的是,不如您就在这里等她,到时主子回来,要打要罚任您处置。” 话音落下,林了了才发觉自己被青钰绕了进来—— “我什么时候说要留下等她?” “主子说了,您是嘴硬心软。”青钰一只手递去茶杯,另只手覆在林了了的肩头“喝口茶吧林姑娘这就是您的家。” 稀里糊涂地住下,稀里糊涂地给人当了女主子,她把那幅画,压在枕头旁边,即便在人前装得再像,一个人沉下心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 林了了捂着脑袋,满脑子都是陆羡,不知何时脸颊竟布满了泪... “姑娘...” 子柔被自家小姐吓了一跳,连忙捏着袖子去给她擦—— “你别哭啊,您有什么...跟子柔说...” 林了了摇摇头,咬着嘴角,肩膀都抽抽了,却还是一声不肯吭。 子柔没了办法,只能坐在旁边陪她,等林了了情绪好些了,她才怯生生地问了句—— “姑娘,您是不是因为陆姑娘啊?” 子柔年纪小,有些事情并不能太明白,但...她毕竟也不是傻子,三进的宅院少说一千两,就算陆羡再有钱,也不能平白无故地送座宅子给人,除非...除非... “有天夜里,我听见您说梦话了,您说...说您很想陆姑娘。” 子柔抠着手指,帕子都要被她绞烂了“您还哭了...我以前在天桥边听人讲话本子,有一段说的就是张家小姐爱慕刘家姑娘的事儿...” 刚好些的林了了,一听这些眼泪顿时又掉出来—— “姑娘您别哭,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又哭了一场,林了了在脸上揩了把—— “你不害怕?” “怕什么呀?” “我喜欢女子啊。” 子柔小脑袋歪到一边“这有什么怕的,姑娘又没做坏事,再说...您跟陆姑娘不是两情相悦吗?又没碍着别人,喜欢就喜欢呗,在林府这些年,我子柔也算涨了些见识,与其守着一个不疼爱自己的夫君,跟一屋子心怀鬼胎的姨娘,倒不如随心些,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怎么都得先顾好自个儿,您说是不是...” 见自家姑娘不说话,反而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子柔眨了眨眼—— “我...我说错了吗?” 林了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齐整的小刘海毛茸茸的“小丫头通透不少,那你不怕闲言碎语啊?” “青时青钰不说,姑娘不说,我更不会说,谁传闲言碎语啊?再说了...”子柔弯起眼,手在金丝楠木的架子上来回摸着“您现在跟你以前可不一样,您有宅子还有田地,说您好的是想巴结您,说您不好的那是眼红您,管她们呢——反正您现在阔得很!” 子柔缩了缩脖子,一双眼睛睁得滚圆—— “姑娘,我听人家说,打仗很苦的,您说要不...您也给陆姑娘写封信寄去?” 林了了刚还带笑的嘴角,顿时就拉直了—— “嘶...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啊?” “哪里不对?” “你是过来给谁当说客的吧?” “我哪有?!” 子柔噌地从床上蹦下来“我怎么会是别人的说客,我对姑娘的心,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她走到长桌边,往砚面上滴了几滴茶水,随即敛起袖管,捏着娴熟的墨条来回划圈,不消半刻,便研好了墨—— “姑娘,这是澄心堂纸,摸着手感真不错,还有股香味呢~” 子柔见林了了不出声,又抬高了些嗓门“咱们写什么好呢?让陆姑娘吃好喝好睡好?” 那头儿的人还是没动静,子柔没辙了,捏着笔走了过去—— “姑娘....” 林了了抬了抬眼“真不知道你胳膊向哪拐?” “当然是向您拐啦!” 纸在案上铺得平展,林了了刚要下笔,却又停住—— “写了也没用啊,我都不知道往哪寄?” “青时姑娘知道啊,她刚刚跟我说可以——” 糟糕!说漏嘴了! “我的意思是....可以去问一问...” 林了了看破不说破,嘴角微微扬起,便在纸上落下笔来,很快一封信就写好了。 子柔将信交给青时,等再回来,就瞧见自家姑娘站在窗前发呆,她没去打扰,而是退出屋子—— 自家姑娘这是又想陆姑娘了吧。 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 前方战事吃紧,许多道路都被毁坏,如今想收到一封家书,简直比登天还难。 军中信使,已有三月未来。 今日又到收信的日子,不知会不会来? 太阳落山黄昏已至,就在众人以为又没戏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呼—— “信使来了!信使来了!” 帐外瞬间嘈杂起来,盼了三个月,终于等来了。 陆羡也急忙冲出去—— “可有我的?” “我瞧瞧昂——” 家属足有五大捆,找起来十分困难,信使让大家少安毋躁,将绳子解开,那些信立刻洒在地上,硬是在空地上,铺出条道儿来。 信实在太多,信使找得眼睛都花了,干脆扯着嗓门喊—— “别愣着啊,快过来帮帮忙!” 陆羡跟站在前面的几人,立刻拾起一摞,开始挨个念名字。 “王成、李六、赵强...” 约莫念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地上的信从小山变成小丘,到现在零零散散,陆羡的心都凉了半截儿—— 她没收到吗? 不可能啊,难道途中寄丢了? 直到零零散散的信也被拿走,陆羡才认命——真的没有自己的。 她失魂落魄地往营帐里走,连身后有人喊她都不知—— “六安!六安!” 信使在后面追,一把拍在她的肩上—— “叫你你怎么不理啊?” 陆羡什么心情都没有,眼皮抬都不抬“有事?” “你的信。” “我的?!” 信使从怀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黄信封“是你的,被我放进怀里了,差点儿就给忘了。” 陆羡一把夺过信,瞪眼道:“你个糊涂蛋!!” “哎——你怎么骂人?” “你说我怎么骂人,我还打人呢!!” 为这封信陆羡食不安寝夜不能寐,他倒好轻飘飘地一句差点忘了,依照自己从前的脾气,要让人拖出去领罚了。 那信使自知理亏,没再辩驳,揣着袖子就往下一处去了。 陆羡捧着信,像捧着什么宝贝,打开的时候,手都是抖得—— 是她的字。 自己的羡笔画多,每次她都写不好,总要比其他的字大上一圈。 就在陆羡要往下看时,营帐外的号角忽然响起,这是要开战的声音,来不及看信,陆羡急忙揣进怀中,拔出长剑就冲了出去。 南国人凶悍狡猾,十次有九次都是暗地偷袭,陆征对今日的突袭,早有预料,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南国人不消多时便不敌,被陆家军打得节节败退。 陆羡劈左砍右,衣衫被溅得都是血—— “陆谋士小心!” 一道寒光闪过,身后的偷袭的人重重瘫倒在地。 陆羡后背都麻了,差一点...自己就要命丧于此。 “多谢!” “客气了。” 那人朝河边的树丛看去—— “好像有人!” 随即两人便追了过去,时下天色全黑,耳边时有凄厉的喊声。 陆羡觉得不大对劲,刚想说回去,却听树枝断裂的声音,一道惊雷在脑中闪过,猛地侧身,却还是被伤到了胳膊—— “你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 那人功夫在陆羡之上,几招下来,她便招架不住,连连向后退去,眼看就要不敌,陆羡忽然蹲下,在地上打了个滚,趁那人不备,往他脸上撒了一把泥沙。 “啊!” 陆羡眼疾手快,一剑刺入他的腹中。 那人死了。 她捂住胳膊上的伤,待到军营时,嘴唇都发白了。 陆征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她不见了,全军上下地找她—— “将军,我回来了。” “羡——”陆征差点儿出漏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包扎好伤口,父女二人秉烛夜谈——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你?” “是,那人的武功极高,绝不是一般人。” “那你觉得是....” “皇后的人。” 陆羡撑着桌子,眉头锁紧—— “爹,不能再等了,这回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 月光沉静如水,陆羡取出怀里的信,大半字迹全被血水抹去,只剩最后一行,拼拼凑凑还能看得出—— ‘我等你回来,等你娶我。’
第51章 踢断 随着前线战事吃紧, 那封信过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系。 期间林了了又写过好几封,一经寄出全都杳无音讯, 她每晚怀抱陆羡留给自己的那幅画卷入寝, 以此来解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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