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扭过头去,视线隔过及她肚子高的灶台轻轻落向窗外,“我娘经年劳累,腰不好,柜子装在高处便于她使用,至于那些低矮的,都是那谁,都是他闲着没事装的……容大你待会儿回家么?妹妹在家么?泊舟和桂枝呢?我跟你去你家玩罢。” 容苏明顺着寒烟的视线打眼看过去,方才那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已经走了,只剩温离楼独自坐在院子里,低着头,侧影有些深沉。 不用猜就知道是寒烟怕和温离楼单独相处,容苏明把装满糖丸的油纸袋递给寒烟,自己抱着黑小坛子道:“好呀,正好暮食去我家吃,叫你花姨姨下厨。” 寒烟跟着容苏明往外走去,“你都不心疼我花姨姨么?” 容苏明:“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心疼她难不成你心疼啊?” “心疼她你还叫我花姨姨下厨给你做饭啊?” “嘿你个小妮子,且不说我上工忙了一天,我在家的时候不时也是我做饭的,如今她在家不就她做饭么有问题吗?” “你忙一天没错,那我花姨姨也照顾妹妹照顾一天了呀,她也会累的呀……你们都是这样,一回到家就拿大爷范儿,就指着人别给你端茶倒水侍候,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同样的累。” 已经走出厨房的容苏明猛地刹住脚步,正好停在离温离楼不远的地方,“小妮子你这想法虽然没错,但很是缺乏对事实的了解呀——老温,带你的千金上我家去了,包接包吃不包送哦。” 温离楼摆摆手,是个手背朝外手心向内的手势,“赶紧带走罢,省得又跟我搁这儿不对付。” 这家伙似乎有烦心事,容苏明挑眉,“嗯”了一声迈步离开。 寒烟偷瞧几眼温离楼,忙不迭抱着糖丸向容苏明追去,“容大你等等我!” “等你,等你怼我啊?” “……” 女儿澄澈的声音在耳边渐渐远去,直至随着傍晚微风消散无踪影,温离楼两肘撑上桌面,将脸埋进掌心既长且沉地叹了口气。 黑熊帮,她想,等不到办完卞髦的案子了,黑熊帮那边若是再没动静,她恐怕就要提防方三做什么出其不意的事情了…… /// 寒烟最喜欢来容家,容家有如意妹妹,还有泊舟和桂枝,他们都能和她一起玩,而且花姨姨也特别特别好。 “叫姐姐,如意叫姐姐,”花春想蹲在矮榻前,指着对面坐在地上朝如意伸出双臂的寒烟,重复教道:“叫——寒、烟、姐、姐,姐姐。” 如意:“……” 如意扭动着软乎乎的小身子,挣扎着想要自己朝寒烟走过去,但她是又有些害怕,迈出两步后依旧紧紧抓着她阿娘的手指没敢松开,仅仅是撅着屁股,用一只小脚丫可劲儿往寒烟那边挪。 系着彩带的藤球正好从旁边滚过来,撞上如意的脚,又往回弹了点,扔出藤球的泊舟蹲在原地招手道:“如意如意,把球给阿哥踢过来!” 如意哪里听得懂如此复杂的成句话,倒是松开她阿娘的手,自己蹲下来抱住了藤球,然后就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抱起藤球就是啃。 “哎呀这个不能吃的!”泊舟冲过来试图拿走藤球,“如意不吃藤球,藤球脏脏的,阿哥给你车车玩好不好?” “……”如意挪着屁股转了个身,口水拉得老长,侧目看一眼泊舟——请舟舟阿哥不要来打扰我吃球球好叭。 寒烟也拿着玩具过来和如意换藤球,花春想把手里的拨浪鼓递给蹲在身边一声不吭的桂枝,对三个小孩道:“你们照顾一会儿妹妹,我去厨房看看。” “姨姨别去了,”寒烟仰起脸朝已经起身的花春想挤眼睛:“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容大亲自下厨,你在这里和我们玩就好了嘛!” “哦?”花春想显然有些意外,提提裳角蹲到寒烟身边,忍着笑揶揄道:“你是怎么让你容大低下她那颗高贵冷艳的头颅认命下厨的?说来听听嘛。” “我就跟她讲道理嘛,”寒烟挺胸抬头,做出胜利者的仪态:“都是忙碌一整日的人,她累你也累,所以凭什么是你做饭而不是她做饭?就算轮番来也轮到她了呀你说是叭花姨姨。” 花春想笑得见牙不见眼,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还是我们家小寒烟最会说话,所以呢所以呢,你说这些的时候你容大说了什么?” “唔,”寒烟歪歪头,道:“容大说我缺乏对事实的了解,但最后她还是主动下厨房去了,花姨姨,容大比狗温楼好说话太多了。” 花春想笑,“寒烟你不能这么喊你爹爹的,这个称呼是你娘亲的专属——你容大告诉我的,普天之下只有你阿娘能这样子喊你爹爹,不信你换个人试试去,那三个字还没说完那人就保准倒地不起了。” “我管他呢,我阿娘叫得我就也叫得,他爱答应不答应,”寒烟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服气的话他就再生个听话的好了,最好是儿子,对谁都好。” 如意推着藤球嗒嗒嗒往屋子那边爬,泊舟和桂枝紧跟着追了过去,这边只剩下蹲在地上的花春想,以及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叶寒烟。 如意爬到那边后开始和泊舟滚藤球玩,高兴地发出两声带着拐弯的“啊~”,花春想远远看着女儿乐呵呵的小脸,默了默,低声道:“寒烟你知道么,五年前,城南有户寻常人家,夜里家中进了贼,被主人家发现后,那贼就挟持了那户人家里的女儿,” 那件事情只是温离楼入职武侯多年来做的诸多事情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但却是叶轻娇想要借友人之口让寒烟知道的唯一一件事情。 “坊间巡查的值夜武侯们听见动静后都围了过来,那贼自知逃不脱,便要求武侯们给他准备五十两银子和一辆马车。” 寒烟轻哂:“五十两够干什么,这贼也是够蠢的。” “不,不是,”花春想摇头:“对于很多人来说,五十两足够救命,也足够使一个家庭摆脱家破人亡的惨果——” 说着,她捏了捏寒烟的小肩膀: “你爹闻讯后带人赶到现场,贼收到东西后要挟质出城,质发疾,呼吸难需立救,贼不放,你爹主动引颈贼刀下为质,换了那小姑娘平安,时你爹已为武帅,左右担忧你爹安危,皆阻拦,你爹指那小姑娘说,‘若我儿在,当同此女年岁’……也就是那一回,你爹为贼所伤,无法……无法再……若是你不愿意认你爹,你爹就成绝户了。” “!!!”寒烟一瞬不瞬盯着花春想,似乎是想通过她花姨姨那双会说话的善良的眼睛看出丝毫的破绽出来。 良久,良久后,寒烟把脸埋进了膝盖。 “我不知道,”小姑娘声音沉闷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花姨姨,我不想这么烦恼,我想像如意妹妹一样,每天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面对,也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什么忧愁都会消失,人就会跟着快乐起来,就会无忧无虑。 寒烟在想,所以,这就是阿娘说的“逃避”二字背面的光景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好事多磨,耐心耐心。 今天是边放羊边码字,一抬头我去羊不见了。。。找到羊之后,一低头我去没思路了。。。 这阵子要事有点多,写文时候思路情节也乱,对此本文作者常文钟深感抱歉,向读者鞠躬致歉——手动九十度鞠躬。已在努力矫正中,请见谅请见谅。 温离楼磨着横刀:常文钟是罢,本司真的要劝你善良了。
78.梅花开时 歆阳城虽是珑川陪府,然则却为一方重城,除却守城军士两万余人数外,歆阳有民共计百万左右,加之城内外往来异地商客,歆阳城内每日均当容纳一百六十余万人流动。 近来因提灯师卞髦案,碧林江左右数十座公府派了公差在此,又恐提灯师弟子门众夺人,歆阳各城门除公府所派守门武侯外,守军亦配合公府,陈利兵而谁何,过往盘查,守备森严。 却还是突发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城中户人家丢了孩子——将丢孩子的事情以“不大不小”四字形容却然够凉薄,倒也是最恰当的形容。 对丢孩子的人家来说,孩子丢失或许就是导致一家人离散的原因,也或许会使一位母亲因丢失孩子而日日后悔,最终在暗无天日的煎熬中痛苦地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对于歆阳这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庞大城池来说,丢一个孩子是何等微不足道,甚至它能在坊间掀起的浪花,最多不过就是隔壁大妈在饭后嗑着瓜子坐在井台边和后街大娘聊天—— “哎你听说没,那谁谁谁家丢孩子啦!” “哎呦,是嘛!你听说是怎么回事了吗?——啊没听说,那估计就是找不回来了,可怜呦,世道乱,以后可得看紧自家孩子……” 受理报案的武侯起开始根本没想过将事情往司台报,毕竟目下整个缉安司的人手都在为卞髦的案子而忙碌,许多外地缉安也在眼巴巴看着。 丢人的话不能面子里子都丢不是,何况歆阳缉安司何等地方,岂能让外人看笑话! 卞髦归案十天半后,缉安司在数百人没日没夜的忙碌下终于完成所有新旧案件调查整理。 巨犯卞髦成功移交提刑司后——移交路上的确有人劫囚车,武侯们与之交手,参与押送的守城军积极配合,及时阻止了劫囚行动,但却没能抓住半个活口——温离楼倒在自己的公务室里,一觉从头天傍晚睡到翌日上午,最后还是叶轻娇亲自过来把人叫醒的。 叶轻娇侧坐在榻边,倒了杯水递过来,温温柔柔道:“我听范成大说,事情你们已经办的差不多了,缉安司司台得公府签令特允三日休沐,你没回家,亦未差人捎口信,我正好去仵作房送东西,拐回来之后便顺道过来看看。” 温离楼搂着睡前胡乱拉来盖在身上的披风,接过水咚咚咚喝了个干净,沙哑的嗓子没那么疼后,浓重的鼻音也就跟着凸显了出来:“近来实在太累,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那什么,待我先收拾收拾,咱们一块回家……忘问了,你回家还是去医馆?” “回家。” “那正好。”温离楼说着就起身下榻,穿好靴子站起来后人却一不小心踉跄了下,被叶轻娇及时扶住:“小心点。” 温离楼站定,待眼前突如其来的一阵发黑之觉过去后,她随意摆了摆手,大步过去倒水洗漱:“无事,大概就是饿的罢,吃点东西就好,家里还有剩饭没?不然就回去路上拐去卤香铺子买点吃的?闺女呢,在家还是在学堂?” “今日廿三,她不休息,在学堂读书,”叶轻娇来到堆满公文案卷的立柜前,熟门熟路地从最下端的推拉抽屉里拿出套干净衣袍,转身放在桌边,“温楼。” “嗯?干嘛。”胡乱洗过脸的温离楼刚把小刷子捣进嘴里努努牙,口齿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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