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面是在麻安然意料之中的,即便龙吉能让婆婆的死因不传出寨子,但寨子里的人可不会当无事发生,如今怕是全寨的人都知道她是蛊师了,对她的态度自然是会有所不同。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不是吓到扭头就跑,而是一副要把她赶出三江镇的气势凌人。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麻安然还在思索着,没有出声回应,吴恙可咽不下这口气。 “那么多空位,你说满了?你是不是拒载,就是不想让我们上船!” “这船是我的,我说满了就满了,不仅这趟满了,下趟也满了。”船夫没急着开船,反倒是坐在船头,点起一根土烟。 船里的游客不明所以,本地人则默不吭声。 “麻烦借过一下。”后面排队的小情侣冒出来,超过她们直接踏上了船。 船夫一面吐着烟气,一面对他们说:“两块,两块,现金扫码都可以。” 什么坐满了!这摆明就是针对她们! 吴恙气得直接撸袖子,要上去好好“理论”,“你……” 麻安然一把将她拦住,“算了,我们换条路走。” 她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拎着自己的包,往反方向走去。吴恙还在气头上,见她已经走远,只好对老船夫甩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便追了上去。 麻安然带她走的是山路,比坐船要远得多,何况都是坑坑洼洼的小路,行李箱的轮子不堪重负,俨然一副要报废的样子,滚轴的声音听上去是被碾压后的求饶。 “咔哒——” 终于,还是报废了。 吴恙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委屈的不只是轮子,更多的是她们平白无故要绕远路,而麻安然在面对这些区别对待时,那股熟练的劲,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她肯定受过很多委屈,受过很多歧视吧。 “你干嘛?你该不会要哭了吧?”麻安然看到她眼角的晶莹剔透,“箱子坏了,我赔你一个就是了。” 吴恙就这么站着,咬着嘴唇,不说话。 “怎么了?是不是走得累了?那我们休息一会儿。” 麻安然看了一眼她的脚,又觉得不礼貌,匆匆将目光收回。 “你是一直都这样吗?”吴恙问。 “哪样?” “他们欺负你,你不反抗,不吭声,任凭他们在议论你,误会你,歧视你。” 吴恙的话戳中了她的心里的伤疤,她明明把这块疤遮掩得极好了。 “明明是你在保护他们,保护大家,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好心当作驴肝肺……” 吴恙心里有许多愤愤不平,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麻安然打断了。 “那又怎么样呢?有些事情是不被理解的,有些人注定是孤独的。蛊毒,孤独,就是这个道理,没什么好与外人说的。” “别什么都学,谐音梗只会害了你。” 本来很严肃的低气压,莫名其妙被谐音梗破了功,差点给吴恙气笑了,没绷住,脱口而出。 “什么是谐音梗?”麻安然傻愣愣地问。 “就是被你气得脑梗了!” 吴恙一面忍住没翻出去的白眼,一面去提坏了的行李箱,想给她减轻负担。 “我什么时候气你了?” 麻安然不动声色,自然而然的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把自己轻的包递给她。 “自己体会吧。” 两人收拾好心情,继续上路。 原本她们可以在晚饭前到家的,这一路辗转导致她们到家时已经天黑了。 楼梯口贴着一张黑字白纸,吴恙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麻安然迅速将其撕得稀碎,什么也没说,提着箱子上了楼。 上面写着:不祥人,滚出去。 幸好屋子里一切如常,大概还是忌惮她的蛊师身份,不敢闹上楼,只敢在外面作怪。 瞧瞧这些人多么好笑,内心恐惧却要对着干,想闹事又不敢把事闹大。 他们好似不识“矛盾”二字,像是被人操控的工具人。 白天过于疲劳,晚饭只吃了泡面,吴恙打算早早睡觉。没想到趁她洗澡的功夫,麻安然麻利地打扫收拾,换了凉席和薄被,正在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往婆婆的房间搬。 “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弄吧。” 吴恙的头发没擦干,半湿润的发尾搭在胸前,将衣服浸湿了一片。 麻安然看到她若隐若现的锁骨,将手中的衣服抱在怀里,搂得更紧了些,“你先擦头发,我先去洗澡,等会儿来帮你解蛊。” “嗷哦,好的。” 虽说吴恙已经好几天没有蛊毒发作了,但麻安然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坚持每日替她解蛊,只是这日复一日的操作,她察觉到了些细微的变化。 这变化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又或是谁在不对劲? 原本□□相待,只是为了解蛊,别无二心。 吴恙背对着她,从不将头转过来,更别说有眼神上的交流。她也只把吴恙当成中蛊之人,一门心思在解蛊念咒上,不该看的觉得不多看,不该想的从未多想。 可就在昨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吴恙将头转了过来,看了她一眼。而今夜的流程刚过半,吴恙又将头转了过来,一双含情脉脉眼,看得她有些难为情。 鸡蛋在光滑的背上来回滚动,吴恙已经习惯了这种触感,恰到好处的力度,比以往在按摩院推拿舒服还要舒服。 她看着面前人的五官,才发觉麻安然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透亮而深邃,眼球又大又黑,夸张得好似带了美瞳,好像一片幽黑不知深浅的湖泊,又像一面平铺直叙的镜子,世间万物都能被收进她的眼底。越是与她对视,越是看清自己,不堪与廉价,在她的眼里无处遁形。 “怎么这样看着我?”麻安然淡淡地问。 吴恙看得出了神,未从她的眼睛里抽离出来,下意识把自己内心深处的话,说了出来,“你的眼睛,很好看。”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麻安然的手指一顿,鸡蛋停在了腰窝,两秒后又恢复了动作,“谢谢,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啊?”对于赞美,吴恙同样毫无准备,只好尴尬傻笑,“哦哦哦哦!哈哈哈哈!” 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感觉这感觉很怪。 尴尬的时候,就该转移话题了。 “明天有事吗?”这话题转得很生硬。 麻安然想了一会儿,好像都是一些琐事,“打扫卫生,去集市买点东西,还要去看看我的虫子们,没其他什么事了。” “虫子们?” “忘了和你说,端午那天,我在制蛊,超大一缸,百来条虫。本来我需要每天去和它们交流交流感情,没想到突发意外,又接了周可人的解蛊单,只好让它们自生自灭了。” “咦!百来条虫!” 吴恙觉得她多半是胡说,仗着她不懂,在忽悠她,“你还要每天去和它们交流,感情?” “这蛊是有灵性的,如果不交流感情,蛊会不认主。蛊主操控不了的话,会很危险,越是高等级的蛊,越是危险。” 她是不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怎么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你还跑出去解蛊,还让它们自生自灭,它们不认你怎么办?” 吴恙有点急了,体现在她上半身差点就要撑起来,刚有苗头就被麻安然按了回去。 “听天由命吧,我能怎么办。” 这非同小可,是件大事,要人命的大事!她怎么说的如此轻巧? 麻安然忽然嘴角微微抽动,很快又恢复平静。 吴恙吧唧嘴一声,“你骗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忽悠。” 这感觉挺新鲜的,麻安然从恪守礼规的戒尺,变成了可拉伸的卷尺,还是皮的那种。 好皮,皮得不得了。 “你呢?明天有什么安排?” “我没安排,带我去市集吧,我还没去过呢。” “行!明早我回来叫你,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回来?你去哪?” “去见我百来条虫子们。” “真有百来条虫子啊?” 麻安然不置可否,她停下滚鸡蛋的动作,一气呵成念咒贴符箓,“早些睡吧。” 吴恙吐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今日吐的已经是红色的血了,估计再解两次就好了。 次日清晨,吴恙还在睡梦中,就听见外面有男人在大喊,吵得她忍无可忍,只好带着一身起床气出去,想着一定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刚踏到院子前坪,就听见那人在楼下不停地喊,“安然,安然,出事了!” 吴恙冲过去,好脾气荡然无存,对着楼下的人也喊了一嗓子,“天都没亮透,还让不让睡觉了,鬼喊鬼叫什么啊!出事了,你倒是去报警啊!你找安然有什么用?” 男人见来者不是麻安然,立刻收了声,却难掩慌张。 “怎么了?”麻安然却从屋子里走出来,并给了一个“自己人,可以说”的肯定眼神。 “对面寨子死人了,中蛊死的!” 23-2 江对岸虽已跨到另一个省,但同饮一江水的苗疆人,在生活习性、饮食习惯方面毫无差别,人们只要渡江就可抵达,来往交流非常密切。 在这里没有地界之分,更别说阻拦流言的传播。 兴许是传言太过久远,又或许是刻在血脉里的信仰,大家对“蛊”的接受度还挺快。 隔壁苗寨的苗王,在看见一个男人的离奇死状后,第一时间传话到了龙吉耳朵里,龙吉只是看了一眼,便亲自跑来找麻安然。 “你怎么确定是中蛊死的?”麻安然问。 “那人面色乌黑,七窍流血,穿肠烂肚,就是中蛊而亡啊!” 龙吉亲眼见过这种惨死,即便心中已笃定,却还是问了一句,“是吧?” 麻安然此时已经跳过这题,思考下一个问题了,是不是整个苗寨都知道蛊的存在了? 她终于有了紧张感,这种紧张源自于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平息这场舆论,一个巨大的挑战正在等着她。 “要不你去看看吧?”吴恙见她不接话,便在一旁轻声问。 麻安然回过神来,眼皮子动了动,“你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吧,怪吓人怪恶心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还没睡醒呢。”吴恙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我再去睡个回笼觉,等你回来吃饭,可以吗?” 麻安然看着她的眼睛,好似被一层薄纱遮盖,看不清她此时此刻,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也不确定这层薄纱到底是盖在了吴恙的身上,还是遮在自己的眼前,以至于她不管看谁,都带着怀疑的眼光。 “好,那你再去睡一觉。”她故意将语气顿了顿,“那个,你有空的话帮我搬一下,呃……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有点……乱。” 会不会太明显了?应该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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