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是满满,在去沪城之前。 -“你想离开这吗?” -“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她们都这么问她,可她没想过,不是不愿意,而是压根没想过。 麻安然的沉默不语,替她回答了。 平淡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蝉鸣声变小了,夜里的风凉了,不知不觉快要立秋了。 麻安然见吴恙整天抱着电脑,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说:“明天赶秋,去看看吗?” “对哦!明天立秋,苗族的赶秋节。” 吴恙激动不已,这可是苗族的重要传统节日,是庆祝秋收、收获幸福的日子,大家身着苗族盛装,穿戴华丽的银饰,从四面八方涌向秋场,欢聚在秋坡上,唱苗歌,吹唢呐、舞狮子、打花鼓、上刀梯、八人秋等娱乐活动轮番上演,热闹非凡。 她在高兴之余,又想起寨民们对麻安然的态度,担忧地问:“你去吗?” 麻安然看吴恙的反应就知道她是很想去的,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去,我们一起去。” 次日,她们起了个大早,各自忙好自己的事情之后,便去了秋场。 自从三江镇的旅游起步之后,这片还未完全商业化的生态景点变得小有人气,在如此重要的节日时,体验风情、拍照打卡的游客比以往更多,还有几个扛着摄影机的小哥跑来跑去。 此时此刻,人多到让麻安然连退三步,可一想到吴恙的论文,又鼓足勇气往前迈了一步。 赶秋,分为迎秋、祭秋、闹秋、送秋,四个环节。 活动已经开始,二三十名祭司敲着大锣、吹着长号、举着苗幡,簇拥着秋公秋婆进入秋场。大锣、长号、牛角等渐次响起,他们举着苗幡、簇拥着五谷神、击着竹柝、摇着蚩尤铃、托着祭品。为首的祭司是廖莹,她走上秋场中间的祭台,用苗语念着祭语,祭奉秋公秋婆,感恩五谷神祖的庇佑,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场面非常之壮观,吴恙在文献资料里看过,但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撼到了。 麻安然在一旁和她讲解,从祭祀的流程到祭坛的设置,还有祭祀队伍的配置,人员站位都十分有讲究,这些都是老祖宗的东西,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那红布下面是什么?” “那是五谷树,分为五层,从上至下分别是一捆稻穗、十二束苞谷棒、一排髙梁、十二串红辣椒、一捆大豆,等会儿红布会被揭开。” “那个香,好像和我们平时用的香不太一样。” “那是苗香,纸团包蜂蜡和粗糠一起烧,和汉人烧的香确实不一样。” 吴恙一边拍照,一边不停提问,简直就是问题宝宝。 麻安然知无不尽,希望自己能帮上她,一点点也好。 祭秋刚罢,闹秋开始。 唱苗歌、接龙舞、上刀梯轮番上演,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秋场中间竖着一根高木杆,木杆顶上插着一面深黄色的旗,木杆上横插36把长刀,刀刃向上,寒光闪闪。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赤脚踩着锋利的刀刃而上,一会儿倒挂金钩,一会儿又是大鹏展翅,惊险刺激的场面引得大家连连惊呼。 “他怎么弄的?他不疼吗?” 麻安然只是笑笑,不说话,扭头瞥见吴恙的小表情,生动有趣,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吴恙忽然转头,对她快速眨眨眼,“你……” “我,怎么了?”麻安然被她搞得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 “你刚刚,笑了。”吴恙喜笑颜开,恨不得把这件事告诉周围的人,看了一圈发现无人能分享她的喜悦,于是抓着麻安然的手,来回摇晃,“安然,你笑了!你会笑了!” 麻安然会笑了。 这在旁人看来,或许太过于小题大做,只有她们本人知道,这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麻安然会笑了,就如昙花开了一样难得,希望不是昙花一现。 就在吴恙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就在刀梯的另一边看着她,看着她们。 吴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39-4 表演还在继续,吴恙已经没有心情去看。 麻安然的注意力也不在表演上,这种盛大的场面,她是见过不少,不过以往她只会站在边缘角落,而今身处人群之中,多少令她有些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体现在脸红发热、心跳加速,以及时不时想要看身边人一眼。 她们来到一个转轮状的秋千前,男男女女在秋千上被轮番荡起,下面簇拥的人在不停欢呼。 “这叫八人秋,四男四女坐上秋千,当快速旋转的秋千停下来后,谁停在最上面就要唱歌。苗族的年轻男女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情感交流,在秋千上对唱情歌,选定自已的意中人,互赠礼物,定下终身。” 麻安然在讲解八人秋,讲到最后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小声嘀咕,试探性地问:“你想去试试吗?或许能找到意中人呢?” 八人秋不仅是娱乐项目,也是一种相亲的方式,如果吴恙想去试试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想找男朋友?她忽然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吴恙的那个晚上,她被吓坏了跌坐在地上,说自己还没谈过恋爱,那她是不是…… 麻安然的内心活动很突兀,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几件毫无关联的事却被她毫无逻辑地串在一起,她甚至为自己冒出这样冒昧的想法感到羞愧。 还好刚刚后半句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她正想转移话题来找补一下,没想到吴恙却说:“好啊。我去试试,你帮我拿着相机,在这里等我。” 麻安然还未反应过来,吴恙已经把相机交到她的手上,往秋千那边走去。 她的心被揪了一下似的,隐隐作痛。 吴恙并不是真的要去相亲找对象,也不是对着休闲娱乐活动有多大兴趣,而是对面那个男人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上秋千,有话要说。 他们一左一右坐在秋千上,等着秋千转动,他们被升到半空中的时候,便直入主题。 吴恙目视着前方,看着麻安然,嘴里却在问男人,“你怎么来了?” 男人也不看她,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回答她:“主人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为何迟迟不动手。” “我……”吴恙心不甘情不愿,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没找到机会。” “这种话骗我可以,你想让我也这么回复主人吗?” “就非得用这种方法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吴恙有些着急,头往男人那边偏了一点,看到麻安然也在看着自己,连忙又把头摆正,笑着和她挥了挥手。 “你在她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找到别的办法了吗?你要真有办法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把秘籍烧了,不会连密室也进不去。”男人在严厉斥责她,随后又无可奈何地叹息,“这几十年来,我们派来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只剩下你这个秘密武器了,要是真的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让你走这一步。” 吴恙说不出话,她确实也想不到其他办法。那些蛊师都近不了麻安然的身,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在她和麻婆婆面前,变得像是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不堪一击。而吴恙这个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成了她们的秘密武器,奇迹般地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 麻安然的优点是不容易相信人,而她一旦相信人就会成为致命弱点。 “别让主人失望,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 秋千停下来了,最顶处的那对男女在唱苗歌,没有人关注这两个用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的人,他们都沉浸在欢声笑语和歌声中,而男人从后面跳下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吴恙的脸色不太好,麻安然快速冲到她面前,将她扶住,关心地问:“怎么样?是不是转晕了,不太舒服?” 吴恙捂着胸口,不敢和麻安然对视,她心虚。 “我们回去吧,有点累了。” “好。” 回去的路上,吴恙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往前走,她怕自己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句话就会被麻安然看出破绽。 她不敢说话,是因为害怕、心虚,也是因为她的内心在煎熬。 她的处境,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扯线木偶,她的人生,她的思想,她的行动,都不受自己控制,她只有一个用途,一个目的,就是欺骗麻安然的感情,获取她的信任,再从她这里找到她们想要的东西。 欺骗感情,是卑鄙的俗套方法,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麻安然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她的内心早已兵荒马乱。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吴恙要去坐八人秋而感到怅然若失,也搞不清为何吴恙下了八人秋后突然对她异常冷淡。 总而言之,她现在情绪起伏不定都是因为吴恙。 吴恙说不舒服想要休息,实则在做最后的挣扎。 尽管她的内心有千百个不愿意,但她的身体不属于自己,她只是被人操控的工具。她确实是为麻安然而来,她出现在这里就是未达目的誓不罢休。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个不知如何面对,一个难以稳定情绪,都沉浸在自己的难处里,连吃饭的时候都沉默得格外刺耳。 晚饭过后,麻安然依然替吴恙解蛊,谁知吴恙一反常态,将头转向墙壁,不再看她。 麻安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漏了一个洞,有个东西不断往下沉,无止境地重复,每重复一次,内心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不想看到我。 身体的躁动和苦闷的心情,让她更加情难自已,除了原始的冲动,还有被冷落的不甘心。 吴恙一直没转过来,就连麻安然起身准备离开了,她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睡着了似的。 麻安然心里堵得慌,突然觉得眼皮很重,眼前一片朦胧。离开前,她又确认了一遍,吴恙还是那样向里趴着,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她把东西收拾好,又去洗了冷水澡,这几天都是洗的冷水,唯有这清凉感能缓解她的热,可今天的冷水好似也不起作用了,她在冷水里摸到自己的皮肤也是滚热的。 她捂着脸,双手蒙在眼前,吴恙的蝴蝶骨立马浮现,她又立刻揉揉眼,拍拍脸。 很不幸,方法试过很多,但都清醒不了。 吴恙确实是在装睡,听见淋浴的声音,便将薄被往腰上扯了扯。 这桃花油不止是对麻安然起作用,吴恙同样难以抵抗,只不过她之前有所防备,而今天的剂量加重,让她避无可避。她只觉得口干舌燥,体内自下而上的一团火,迅速燃遍了全身,特别是在麻安然的手与之肌肤触碰之时,就像是火柴头在在火柴盒的磷片上一划,再用力一些就要燃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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