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这个地方,我就知道晚情是故意来透露消息的,兴致高昂地向所谓的白头村进发,只是不知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能以这种方式点醒我。 白头村不大,就二十来户人家,稍微打听了一下,发现村里只有两户人家姓洛,不过一个编草鞋,一个杀猪,和铸造兵器相去甚远,村里就是连个打铁的都没有。不管怎么样,总得先见见,晚晴不至于传个假消息出来。 乡人告诉我,杀猪的那户人家是对小妻夫,一早就往集市上去了,傍晚才能回来,编草鞋的则是位老婆婆,一大家子都因病去世了,只留她一个人在。 眼下日头还没下山,我便顺着乡人指的方向先去找了这位编草鞋的老婆婆。老人家境遇可怜,家人都离世了,一个人住着,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精力修缮屋子,破瓦破窗的,只能勉强收拾一间还能住的房间住着。 大老远就看见满头银丝的老婆婆坐在房门口,用把小木锤捶打稻草,斜阳照在老人家身上,看着有些晒。 这显然不是我要找的洛家人,但还是上前攀谈。 “婆婆,我是来寻亲的,刚巧路过这里。”说着便拿出一串铜钱递过去,“天色晚了,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能在婆婆家住一晚吗?” 老人家直起腰来抬头看我,又点头又摆手的,这下把我弄糊涂了,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住行,钱就不用给了,就是婆婆这屋子破得很,你姑娘家的怕是住不习惯。” “有的住就很好了,我看看婆婆这房子大得很呢。” “大也空着嘞!”老人家咧着没牙的嘴笑起来,“婆婆收拾一下,姑娘暂且等等。”说着就忙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来。 我见了赶紧帮着收拾,跟着婆婆进了屋子,破但是很干净,可见老人很爱惜这房子,心里打定主意,明日得请人来修缮一下,总不能让老人家住在既不能遮阳又不能挡雨的屋子里头。 洛婆婆很和善,一直都是笑着和我说话,抱着一床洗净晒过的被子替我铺在床上,说道:“这是我女儿从前睡的房间,我孙女要还在大概和姑娘你也差不多年纪了。”丈夫女儿女婿孙女全都离世了,这是乡人告诉我的,洛婆婆只是有些感慨,没有多少感伤。 心善的人大概总要艰难许多。 昵称: 43 | 不许人间见白头 晚饭的时候洛婆婆很是过意不去,因为吃的是藿羹,豆叶制成的羹,粗糙难咽,不是灾年的话,寻常百姓是用来喂猪的。 “实在是失礼了,家里没什么吃的,寻常人家都有些红薯充饥,怠慢了。”洛婆婆很是拘谨,面上满是愧意。 “婆婆说的这是哪里话,我现下有吃有住,可是全托了婆婆呀。” 听我如此说,洛婆婆才勉强好受了些。一顿饭吃完,老人家收拾了一阵,我陪着聊了一会儿,老人家精力不足早早回房间休息去了,我则趁着这个机会来到了杀猪的那户人家门前。 这户人家正在院子里吃饭,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愧是屠户,伙食很好。 小妻夫三十来岁年纪,没有孩子,女子生得粗壮有力,男子站在一边反而瘦弱得跟猴一样。开始妻夫俩还算和气,等我说明来意,女子还没什么反应,男子马上变了脸色开始赶人,无论说什么都说我找错人了。 如果牠反应小点的话,可能还有点可信度,看来人没有找错,洛家的传承人确实是在白头村,只是对方如此抗拒,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出了院子回洛婆婆家再做打算。 第二日一早,这对妻夫又赶集杀猪去了,我则请了木匠来修缮房屋。 洛婆婆想拦但哪里拦得住,只得松口说只修紧要的,外头还是让它破着,她年纪大了不知道哪天就走了,修了也是浪费,再者也容易遭人男户恨。老人家比我懂得多,好心有时候容易办坏事,我连连称是,只让木匠修葺了一下洛婆婆住着的那个房间和厨房之类的,外头仍旧让它继续破败着。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都是在洛婆婆这里住着,没有再登门拜访杀猪的那户人家。洛婆婆编草鞋,我在旁边打下手,每餐都会搞点好东西改善伙食,婆婆从最初的坚决不受,到后面开始和我玩起猜吃什么的游戏,欢声笑语响遍整个屋子,惹得邻人也笑道:“姑娘你来之后,婆婆脸上笑容都多了,活像是祖孙俩呢!” 我确实有给老人家送终的打算,只是这话不好明讲,但洛婆婆大概也能看出来,看我的眼神越发慈爱,对我也像亲孙女似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掌门师姊口中说的爱具体的人,我遇上了洛婆婆,与她有这样一段缘分,所以没有像往常一样帮完就一走了之,而是留了下来。洛婆婆这两日身体不适,我请了医师来诊治,服了两剂汤药。 凡人生死自有定数,若是遇上危险救上一救倒也没什么,可这是寿元老尽,以修士的手段强行改变寿命并不是好事,尤其是没有大功德在身的凡人,所以我没有给洛婆婆服用延年益寿的丹药,而是请了医师来治病。 这两日洛婆婆精神要好上不少,又坐在门口编起了草鞋,我也跟着坐在一旁,两人闲聊,权当解闷。 “姑娘,你知道我们这为什么叫白头村吗?” “是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的意思吧。”这是晚晴说的,我把它照搬过来了,永安城既然是永世安定的意思,那白头村大概也是如此。 “不是这么回事。”洛婆婆手上动作不停,缓缓道来,“这故事是听我娘说的,我丁点大的时候不肯老实睡觉,我娘就拿这个故事哄我,故事常常没讲完,我就睡着了,醒来以后想起来了,白天就缠着非让她讲完不可。可我娘说啊,故事要是讲完了,晚上可怎么哄我睡呢,所以啊坚决不肯讲。等我长大的时候,不需要听故事就能睡觉了,也就把这故事抛在脑后了。” “那这个故事结尾婆婆最后知道了吗?” “知道的。”洛婆婆眼里闪着泪光,“我娘临走前,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怕我哭坏身体,就撑着精神给我讲完了这个故事才咽气的。她哪里知道,我听完哭得更惨了,谁劝都不管用,倒不是为着这故事,不过借着故事哭个痛快罢了。” 我娘亲死前最后一件事是为了我鼓起勇气毒杀了赌鬼丈夫,她那会儿甚至没来得及看我,毒发得比我那该死的爹还早,大概是同样深沉的爱。 “这是一个女子与桂花仙子相爱的故事。” 离经叛道,却感人肺腑。 女子名为梁韶,与哥哥乃是双生子,因着哥哥是个死胎,家人干脆让妹妹顶替了哥哥的身份生活,期望她有一日高中,改换门庭。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梁韶透过纱窗就能看到它,每当开花时,浓郁的桂花香就会从小窗飘进来,沁人心脾,因此格外喜爱它。无论是开花还是不开花,梁韶每天都要坐在树下温习白日的功课,若是碰上下雨的天气,她便坐在小窗下对着桂花吟诗,日日夜夜,从无懈怠,顺利通过院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有一日梁韶突然病倒了,足足躺在床上一月有余,病好以后发现左腿没了知觉,到处求医问药也没能恢复,家人也放弃了,从此梁韶成了个跛子。科举是没法参加了,可梁韶还是夜夜在桂花树下读诗文,十分刻苦,并没有因为身体残疾的原因就放弃了参加科举的念头,家人劝过几次,不听,也只好随她去了,只望她有个盼头莫要轻生。 一日梁韶月下小窗读文章,忽觉桂花香味扑鼻,只是眼下并非开花时节,奇怪地向窗外看去,却见一黄衫女子站于树下,手里捻着一簇桂花,回头冲着自己笑。梁韶心下思忖这是哪家女子,正欲出声询问,眨眼间就没了女子身影,揉眼再观,还是没有,于是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又过了几日,梁韶疲乏懒怠,下巴撑在手上睡了过去,睡梦中又见到黄衫女子再次现身,坦言说自己桂花成精,感念她日夜于树下苦读特来相见。还未来得及细谈,梦便醒了,醒来和家人说知此事,只当笑谈。 梁韶不觉得,于是每夜除了读文章,还要在树下念叨:“若那日并非小人心生妄念,还恳请桂花仙子再来梦中相见。” 也许是梁韶心诚的缘故,几次潜心祷告后,这黄衫女子当真再次入梦,捻花含笑道:“你不怕我是什么害人的精怪鬼物吗,怎么还敢邀我相见?” “仙子清雅妍丽,纵然心存歹意,也是我咎由自取,怎敢生怨恨之心。”梁韶躬身拜道,“敢问仙子芳名?” “我名浮玉,你当真不惧怕吗?”怕梁韶有悔,浮玉又特意再问了一次。 “愿得见仙子真容。” 之后浮玉不再仅和梁韶梦中相见,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便化身前来相聚,或谈文章,或读诗词,或聊乡野闲趣,或悲民生疾苦,如闺中密友一般,无话不谈,一个笼袖研磨添灯油,一个素手妙笔成文章,你填词来我和歌,香烛高照描新妆。二人情谊非凡,实难言叙。 来年八月恰逢开科取士,梁韶虽是满腹才华,因着残腿也只能作罢,一夜与浮玉相会,对方问道:“你苦读多年,何不也去当个女状元玩玩呢?” 梁韶并未在意,自嘲道:“仙子何曾见过瘸腿的状元?” 对方并未应答,低头沉思半晌,这夜并未多言,匆匆告辞离去,接连半月都未曾来过,梁韶只当仙子厌烦,内心慨叹并未多想。不想一日浮玉竟是白日现身书房,不待梁韶多言,竟是直接将一粒丸药喂到嘴边,后者也不多想,直接咽了下去,只觉丸药香味十足,香甜如桂花。 “这是什么丸药?” “不必多问,明日你的腿便好了,就能当状元了。” 见浮玉十分欢喜,梁韶也高兴,并未多言这中状元并非戏文中那般儿戏,只当是哄浮玉高兴,不想第二日起来果真行走如常人。家人皆是喜极而泣,只当老天开眼,只有梁韶快步走到桂花树下,撩袍跪倒:“此身康健皆赖仙子善心,倘若高中归来,定不忘大恩大德。” 之后梁韶便约定同乡一同赶考,其间艰辛不必赘言,当真是如浮玉所言,跳龙门,束玉带,踏金阶,高中状元,京中权贵榜下捉婿,梁韶念着浮玉一一辞谢,之后身穿锦绣华服返乡,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登门拜访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赏钱散发了无数,等宾客宴谢完毕,梁韶独自来到桂花树下拜谢,只是浮玉并未现身,梁韶等到夜晚时分也不见人来,只当眼下并非开花时节,对方不便前来。梁韶本欲多等些时日,怎奈圣旨已下,顷刻便要前往赴任,只得离家上任。 少年意气风发,上门说亲的人早把门槛踏矮了一截,可梁韶心有所属,坚决不肯娶妻,只是一心一意当着百姓的母父官,廉洁公正,心系民生,在任五年之后才有机会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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