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当即起身,朝她叩头:“既如此,还请殿下出手,派人前往北溟彻查此事,也好将此病扼杀于摇篮之中,若东越百姓大面积染上此病,只怕国将不国了!” 李承霖眉心蹙起,明显在考虑,修长莹白的手指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已经发凉的君山毛尖,再放回石桌上,朝她伸出手:“依你所言。” “多谢殿下。” 江辞抬起头,才发现李承霖已将手伸到她的眼前,大抵是扶她起来的意思,她便没有推辞,将手搭在她的掌心里,只用指尖轻触她的温度,李承霖却更进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拽了起来,半晌不曾放开。 手掌被温暖包裹,江辞掌心微微发汗,不由得有些燥热,慌忙找了借口抽手,行礼道:“殿下,臣上个月在京郊外购置了一处宅子,想来还是向您禀告一声。” “哦?”李承霖波澜不惊,似乎是早就知晓此事,“购置宅子?可有什么用处?说来听听。” 江辞答:“臣前往嘉州赈灾时,在路上遇到一个逃难的小姑娘,她与她家人走失,孤苦一人甚是可怜,臣便将她救下,带在身边,想着若有机会便替她寻找她的家人。此番回京,若把她带回宫中也是不妥,索性就在京郊外购置了宅子,她住在宫外,也方便些。” “也好。”李承霖笑道,“今日还早,我便随你一同去瞧瞧京郊外的宅子,顺便看看那个逃难的小姑娘。” 江辞讷讷抬头:“殿下要前往京郊?” “我刚才没有说清楚吗?” “臣并非是这个意思。”江辞慌忙解释,“此时已近日中,京郊路远,等回来时只怕城门和宫门都锁上了。” 李承霖不动声色,微微抬起下巴,斜视着右侧的一朵并蒂荷,目光中带着些许睥睨:“我身为长公主,难道连让守门士兵开门的权力都没有吗?” “臣也并非是这个意思。”江辞百口莫辩,欲言又止,面色难看得像是打了霜的茄子。 “那是何意?” 江辞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娓娓道来:“殿下,东越律法严格,京城更是其中之最,酉时六刻宫门锁钥,戌时一刻城门锁钥,同时宵禁开始,不许任何人在大街上游荡。殿下若在城门锁钥之后回京,便就是打破三层宝塔,闯城门、破宵禁、闯宫门,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 “那又如何?从来都没有人拦过我。” “诚然,殿下身为长公主,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拦。然而却足以让执法者为难,上位者立下的规定却不遵守,倘若执法者不处罚,那他以后还怎么约束别人?再者其他的民众会怎么想?殿下不遵守,一旦开了这个口,就很难合上了。” 李承霖眸中微光闪过,只一瞬,她便笑出了声,像是惊讶,又像是单纯地觉得好笑:“你是在怪我?”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当初是为了便于治安管理才设置宵禁,虽然秩序井然,但堂堂国都,却萧瑟至此,难扬我东越风范。依臣之见,不如就取消了这宵禁,同其他州郡一般,开设坊市,分明一些,也不会吵着休息之人,百姓们也有更多的生财之道啊。” 李承霖听完,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半开玩笑半真实地道:“驸马,你真是糊涂了。宵禁不宵禁的,干本宫何事?本宫是长公主,每日乐得逍遥自在,忧国忧民的事儿该由皇兄来担待才是。” 这还是春宵一度后,李承霖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宫,江辞有些怯然,不确定自己这次试探是不是太过火了,然而箭矢已发,没有办法回头,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臣以为,长公主……可堪大任。” 她就差把“我觉得你很适合当皇帝”摆在明面上了,说完后头皮也是一阵发麻,低垂着脑袋,等候着命运的裁决,然而李承霖反应却不大,她敛了笑容,只轻轻警告了一声:“驸马,你僭越了。” 江辞心脏砰砰直跳,慌忙行礼:“臣一时失言,还请殿下宽恕。” 李承霖没有在此事上继续深究,反而长舒一口气:“走吧,去看看你京郊外的宅子,若是太迟,便不回宫了,在宅子里将就一晚罢了。” 听到这话,江辞微微眨了眨眼,眼中雾气氤氲,更显清澈莹亮。李承霖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应了她之前的请求,不闯城门、不破宵禁、不闯宫门、不让执法者为难……她身为皇室后裔,从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无人敢忤逆她,正如她所说,纵使她真的夜闯城门,也不会有人拦她。 可在江辞陈述了那段话后,她却妥协了。 上一世,李承贺的冥顽不灵让江辞体会到了君王从谏如流的重要性,如今,李承霖愿意兼听则明,不就是喜中的大喜吗? 江辞释然一笑,觉得自己赌对了。 待她回过神来,李承霖早已踏上窄桥,就要走到湖边,她看着她傲然的背影,发自内心地向她行礼:“臣遵命。”
第26章 马车在京郊外的宅子停下, 此时天空飘着小雨,车夫拉开挡帘,邀二人出来。 李承霖刚探出脑袋, 紫菀便将一把油纸伞举在了她头顶, 不叫她淋雨。 江辞随后下车,另有一宫女也打开了油纸伞, 举在她头顶。她侧着头打量了一下雨势,雨点轻飘飘的,更像是漂浮的雾珠,大抵连绸缎也打不湿, 便挥了挥手,让宫女撤了伞。 正无所畏惧时, 李承霖忽地从紫菀手中接过雨伞, 向江辞招了招手:“驸马过来,与我同打一把。” 江辞没有推辞,走到她身边。李承霖举着伞, 抬头注视着古旧的宅门, 铁环锈迹斑斑, 一看就荒废了许久。她便随口说道:“怎么买了这座宅子?” 江辞实话实说:“这里偏远幽静,最重要的是还便宜。” 李承霖不由得轻笑:“你倒肯节约。只是,堂堂驸马,宅院里连个守门的家丁都没有, 说出去倒惹人笑话。” “这里就苗苗一人居住, 人多反而不方便, 因此只招了管家和厨师, 另外,还有从青阳郡陪我到京城参加科考的……”江辞欲言又止, 她差点忘记了,云桃也被她安置在此处了。可她刚刚才说这里就苗苗一人居住,这下该怎么解释呢? 所幸李承霖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转头对紫菀吩咐道:“招几个身手矫健的家丁,也好护着宅院的安全。” “奴婢遵命。” 绕过假山石,便踏上了长廊,李承霖没有收伞,直接将伞放到廊上晾着。二人缓慢走过悠长的廊道,细听风吹铃响。 “苏昌哥哥!”苗苗捧着一张纸朝二人跑了过来,兴奋地喊道:“苏昌哥哥,你可算来了,快来看我画的画好不好看!” “苗苗!你慢点跑!”云桃不加修饰的声音随后响起。 江辞假装清了清嗓子:“苗苗,快来拜见长公主。” 云桃会意,立马变得端庄起来,带领着苗苗向李承霖行礼:“民女见过长公主。” 李承霖怔了一下,随即淡然道:“免礼。” 虽然转瞬即逝,但李承霖片刻的表情转变还是被细心的江辞收入眼底,她对着云桃和苗苗说道:“去别处玩吧。”待她们二人离开后,又对李承霖说:“长公主看见她们二人何以会那么惊讶?” “不是她们,是她。”李承霖说,“苗苗的长相,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很多年前,宫里面来了个小太监,跟李承霖年岁相仿,先帝便把他拨到东宫,由李承霖差遣,李承霖给他起名叫“谷子”,谷子自小就在她身边伺候,慢慢地便成了最好的玩伴,李承霖小时候非常调皮,吵着要去谷子家玩,先帝溺爱她,便遂了她的愿。 在谷子家,她见到了谷子的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而谷子妹妹的相貌,就和刚才的苗苗差别无二。 她问江辞:“你是在哪里找到苗苗的?” “去年,我奉旨前往嘉州赈灾,在京城去往嘉州的路上便看见了她,那时灾民们都忙不迭地逃出嘉州,至于要去往何方,就不得而知了。” “你可知她的父母姓甚名谁?” “我有问过苗苗,她父亲姓王,排行老三,邻里都叫他王老三,是杀猪的。她母亲姓石,周围人都叫她老三家的,至于名字,就不太清楚了。另外,苗苗是家中的老大,她还有两个弟弟。” 这就对了,谷子确实姓石。谷子的妹妹若在那场屠杀中侥幸存活,按照年纪,她的孩子确实也该如苗苗一般大小了。苗苗会不会就是谷子妹妹的亲生女儿? 当天晚上,李承霖便通知秦时元,根据现有的信息,着力寻找王老三夫妇的踪迹。同时,还调遣了暗卫,要他们守护苗苗的安全。 在宅子里住了两日,第三天,江辞和李承霖一大早便回了宫,提前准备着。 一来是为了吕淑妃的庆生事宜,二来是为了北姜使臣到访。 这一次,北姜不仅派来了使臣,就连怀意公主也亲自来了。据说怀意公主是北姜第一神射手,不爱红装爱戎装,还有着沉鱼落雁之容。别说是东越百姓,就连李承贺也十分好奇怀意公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来也巧,北姜公主到访之日恰好就是吕淑妃的生辰,也难怪李承贺十分重视,借着招待外国公主的契机,为吕淑妃添光加彩了。 大殿内举行盛宴,摆满了各式美味佳肴,帝王嫔妃齐聚一堂,大臣们恭敬地守在殿外,等候着使臣到访。 辰时,北姜使团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终于走入了大殿。 为首的红衣女子花容月貌,一双狐狸眼更是魅惑得过分,可见传言不虚。从她进入大殿以后,太子李琮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既是在东越的地盘,怀意公主也不好不入乡随俗,但她代表着北姜,因此只略微行了个不大也不小的礼,倒是十分合礼数。 李承贺挥了挥手,朗声道:“北姜使者远道而来,一路上想必舟车劳顿,朕略备薄酒,为使者接风洗尘。” “多谢越帝。” 北姜使团顺利入座,司乐房的宫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走到殿中,丝竹声起,大殿内瞬间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尚仪局的宫人们都去大殿迎宾了,萧瑟无比,只有几个小宫女在打扫着卫生。沈轻吟独自一人坐在琴房里,心绪缭乱地拨弄着琴弦。 她是司乐房的司乐,整个内宫没有比她琴技更好的人,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歌喉。他国使臣来访,这么重大的场面,自是少不了赏赐,可李姝偏偏不让她去表演,只让她待在司乐房,哪儿也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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