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霖微微蹙了蹙眉头,回想起了父皇母后去世前一天的场景。 父皇、母后和她,他们一家三口都爱吃银耳莲子羹,那天,母后为她送来银耳莲子羹,笑着摸她的头说长高了长壮了,父皇则轻言细语地询问她的功课,夸她又有长进了。 她被夸得沾沾自喜,连银耳莲子羹也不吃了,忍不住拿出古籍诵读,要在父皇母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她读书时不喜别人打扰,父皇和母后就在一旁吃羹,母后舀起一口喂给父皇,父皇接过碗和汤匙,也舀起一口喂给母后。 这样和谐美好的画面,却没想到…… 如果早知那日是永别,她的目光一定不会从父皇和母后身上离开。 也是从那天以后,她再也不吃银耳莲子羹,舒太后的香料没了用处,只好想些其他的办法来要她性命。 想毕,李承霖冷声道:“舒太后,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呵呵……” 她像是精神崩溃一样,哭着笑,又笑着哭:“是我,是我杀了他们,是我杀了他们。” 李承霖闭上了双眼,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 安国公韩斯在一旁叹了口气:“舒太后,没想到你歹毒至此,不惜杀害帝后,只为捧你儿子李承贺上位,这二十年来你在背后机关算尽,只为稳住他的帝位,若李承贺能一心为民,做个好君主,倒也罢了。可他却昏了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些荒唐事,实在不能不让人寒心。” 看到舒太后果断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李承贺有些始料未及,再加上安国公又提到了他,他一时惊慌失措,连忙喊道:“娘,救救孩儿,孩儿不想死!” 听到李承贺的呼唤,舒太后的神志稍微清醒了些,她这一生机关算尽,只想给李承贺最好的,自以为给他挣了个最好的前程,没想到反而是累赘,于己于他都是枷锁。 她有些恍惚,如果当时没有选择这条路,该是如何呢? “齐明。” 她轻轻唤了声,又朝她磕了磕头:“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原谅,只求你,放过你哥哥吧,当年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他并不曾参与,你就放过他,留他一条命,做牛做马都行。” 李承霖并没有垂怜她,而是看着李承贺,淡淡地说:“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若留他一命,那在他手下死去的亡魂又该何去何从?” “齐明。”舒太后又磕了两个头,“求求你,饶他一命。” 李承贺慌了,也连忙喊道:“妹妹,大哥求你了,饶大哥一命吧!” 李承霖把目光投向李承贺,无情地宣判道:“你,是一定要死的。” 李承霖话音刚落,江辞便举起落日神弓,拉起弓弦,对准了李承贺。 只听得“嗖”的一声,李承贺心脏上就多了一支箭,江辞箭术快准狠,他都来不及哼唧与挣扎,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舒太后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等她反应过来,便要扑向江辞,嘴里喊着“偿命”。 狱卒拽住了她,把她死死地按在地上,不让她乱动。 李承霖道:“舒太后,我再叫你一声舒太后,你杀害父皇和母后,杀害我外公和舅舅,我本该将你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可……” 可帝位更迭,内忧外患,江山不稳,李承霖若真将他们二人折磨致死,不管前因后果,至少会落下不好的名声。 她为大局着想,终究还是决定悄悄了结了他们。 紫菀适时端上了一个盘子,李承霖便指着盘子道:“念在你是长辈,白绫,匕首,毒酒,你选一样自行了断吧。” 狱卒松开手,舒太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端起毒酒,冷笑着反问道:“李承霖,你以为仅凭我一人就能杀掉你外公和舅舅?你以为仅凭我一人就能让贺儿登基?呵,太天真了。”
第59章 听到这句话, 李承霖心内一紧,过往的怀疑浮上心头,但她还是拼命稳着情绪, 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陛下。” 韩斯瞥了眼舒太后手中的毒酒, 以及盘子里装的匕首和白绫,明显不放心只留李承霖一个人在这里, 于是劝说道:“还是让老臣留在这里,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应对。” 李承霖还是固执地道:“都下去吧。” 韩斯无法,只好抱拳行礼:“臣告退。” 一队人马纷纷撤离, 江辞刚迈开步子想离开,李承霖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用只有她们二人才听到的声音轻声道:“阿辞留下。” 江辞收回脚步, 颔首“嗯”了一声。 不一会儿,现场撤了个干净,只剩下李承霖、江辞和舒太后三个人。 李承霖凤目微睁, 睥睨着舒太后, 缓缓问道:“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舒太后倒是没有藏着掖着, 她冷哼一声,露出挑衅的神情:“老妖婆早就想削弱你母家势力了,如果没有老妖婆的授意和助力,你觉得当时的我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 能杀掉皇后?能杀掉一国之相和一国之将?” 李承霖知道她口中的“老妖婆”指的是她的皇祖母, 谥号孝景太皇太后。 自父皇母后薨逝后, 皇祖母是对她最好的人, 她容不得舒太后向皇祖母泼脏水,于是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死到临头了, 还在这里信口雌黄。” 舒太后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悲悯神色:“你扪心自问,你要是没有怀疑,也不会遣散了众人,单独问询我。” 李承霖突然哽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对。 可她确实心有疑虑,当年父皇母后骤然薨逝,她又被安排到青阳郡去取鱼,险些丧命,等回到京城时,李承贺已然登基为帝。 皇太女坠入青河生死未卜,但只要没找着尸首,便算不得死亡,何以就报了溺毙? 那时的舒太后虽为贵妃,但娘家势单力薄,并非朝廷的肱股之臣,实在不能为她提供什么帮助,而李承贺远在封地,更不必说。为何大臣们都推崇李承贺登基? 这一切的一切,在当时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李承霖呼吸一滞,脸色当即就变得惨白不堪。 舒太后却继续在她伤口上撒盐:“北姜历来对雁城和曜州虎视眈眈,那时我便偷偷递去书信,望北姜拖住韩斯的军队,只要韩斯不在,行动就会更便利,我答应北姜,事成之后,定将雁城曜州两座城池拱手让之。可我骗了北姜,贺儿登基为帝,我巴不得万里江山都归入囊中,哪里还舍得拱手他人呢?我不止骗了北姜,我还骗了老妖婆。老妖婆授意我除掉你母后,我答应了,只是……” 舒太后扬起嘴角,自豪地说:“她没有想到,我胆子那么大,连皇帝也一并解决了。” “老妖婆虽然生气,但皇帝已死,木已成舟,她下不了船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其实我把你支到青阳郡,她便知道我要对你下手,但她没有阻拦,就是默认了你会死亡的事实。” “后来你居然活着回来了,可能是你与你父皇长得太像,她看着你的样貌,终究不太忍心,决定庇护你。”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担心你东山再起,毕竟你母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也许会威胁到贺儿的皇位,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将你外公和舅舅一并除掉了。” 说完这些,舒太后端起毒酒,将里头的毒酒一口气喝干,随即仰天大笑:“李承霖,你所依赖敬爱的皇祖母,实际上是你的杀母仇人,被最亲近信任的人算计,你心里应该不太好受吧?既然你不让我们娘俩好过,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余生你就在憾恨中度过吧。” “噗——” 她喷出一口鲜血,脸上表情痛苦万分,随即倒在了血泊中。 舒太后如今的惨状令江辞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或许是已经死过了一次,面对着李承贺和舒太后的死亡,她并没有太多感慨,只是想着舒太后口里说出的那些话,反复回味着其中的曲折。 她皱了皱眉头,却瞥见李承霖的脸色十分难看,身躯战战栗栗,几乎就要站不稳的模样。 “陛下?” 江辞皱眉,问切地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然而李承霖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身子依旧在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李承霖一时没有站稳,身子向后仰去,险些摔倒在地,幸得江辞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轻轻唤了她一声:“阿霖。 ” 这声柔情的呼唤把李承霖从漫长的思绪中唤了出来,她看着一脸担忧的江辞,牵起她的手,只道了弋花一声“回宫”。 回到千秋殿偏殿,直到房间内只剩她们二人,李承霖这才紧紧地抱住了江辞,鼻子忽然涌起一股酸意,声音颤抖:“阿辞,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好难过。” 江辞不是亲历者,但光从舒太后口中的叙述,就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离谱。宠爱了自己多年的皇祖母,居然是杀害母亲、外公和舅舅的仇人,换做谁都无法接受的。 她也伸出双臂抱住了李承霖,像哄小孩一样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不巧的是,多年前,父皇母后轰然离世,外公舅舅意外死亡时,皇祖母曾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孩子,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李承霖心中好像有一团什么在堵着,让她喘不过气。 “阿辞……”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我在。”江辞急忙应道,“我在这儿呢。” 李承霖轻轻呼了口气,像是祈求,又像是命令:“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江辞语气坚定,像立下誓言那般认真。 李承霖向来不把软弱轻易示人,可江辞是她最信任最爱的人,声声安慰带着动人的魔力,她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力地搂紧了她,将泪水倾泻而下。她丢掉了全部的盔甲,下巴倚靠在江辞的肩上,哭成了泪人。 江辞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言不发地听着她哭,遭遇这种打击,只有她自己放下了,才能真正走出来,而她要做的,便是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 那一天,李承霖哭了很久很久,江辞的肩头也湿透了。 等到她哭够了,再也流不出眼泪,江辞方才牵起她的手,微笑着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从长公主到皇帝,从政荡到太平,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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