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是两个年轻女人,在一辆破旧皮卡面前相拥。 一个戴着面巾,但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得出来是孔黎鸢。另一个背对着镜头,但付汀梨知道这是自己。 付汀梨盯着这张照片,好像这上面的画面已经刺穿自己的眼睛,只剩下一片闪烁的模糊。 紧接着,付问根又很紧张地说,“这是上次,你阿姨去走亲戚,看到觉得这个人很像你,就拍了一张给我看。” “今天那个新闻不是闹得很大吗,你阿姨,你阿姨看到很多人在说孔黎鸢,就让我来问问,这是不是你……” “如果我说不是我呢?”付汀梨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细密的牙疼几乎让她要咬紧牙关来遏制,然而在这之后,她听到付问根沉默了一会,说, “我会和你阿姨这么说,但她应该不会相信。” “所以她要你来找我做什么?” 付问根的唇又开始很恶心地蠕动了。 付汀梨小时候就见过这个简单的动作很多次,于是她知道,这其中蕴藏着这个男人的窝囊、懦弱和闪烁其词的自私。 “我们不会反对你的事。” 付汀梨阖一下眼皮,“说重点。” “你阿姨就是让我来找你确认一下这件事,你放心,她这张照片现在只发给我看的。但是你妹妹……你妹妹最近闹着要考电影学院,如果你真的和孔黎鸢是这层关系——” 付汀梨直接站了起来,忍着像是撕裂性质的牙疼,很平静地吐出一个字, “除非我死。” 然后又觉得这句话里有漏洞,转身很认真地补了一句, “我死了也不可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后,她在付问根长久而静谧的沉默中,说了一个“滚”字。 便再也没看这个男人一眼。 她不知道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说一个“滚”字,会让重视血脉血缘的男性露出多愤怒多难堪的表情来。 平心而论,在这一刻她仍然觉得这一切简直荒谬过了头。如果讲给乔丽潘听,乔丽潘恐怕会直接从加州飞回来,拿一把刀砍向这个男人。 她觉得自己尚且算得上是理智,没有拿刀,也没有扯破脸皮之后的撕心裂肺。 事实上,她并没有提前设想过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联系她是为了关心她,也有联想过见这一面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至少她没想过这件事会扯上孔黎鸢,于是她再也不想看到付问根的脸。 走到街上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到底走了多久,反正街头的人摩肩擦踵,只有她一个人很空很空。 不知不觉,她走到一个商场下。 商场外壁挂着一幅巨幅海报,是孔黎鸢的新代言,广告上的女人笑得畅快而开朗。 付汀梨在下面望了很久,鼻子被风吹得通红,她不知道孔黎鸢现在有没有笑得像这样开心,只希望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孔黎鸢的电影,更迫切地希望那个预告里说的人不是孔黎鸢。 然后又看手机,开始在硕大的风和模糊的视野里,等孔黎鸢的电话。 不停地刷微博,看有没有新进展。 又不停地翻看天气,看到那边17摄氏度的气温,觉得这个温度让她安心,至少孔黎鸢不会觉得热,不会在那么难受的时刻看到这样的消息。 在这期间她又觉得痛苦,走投无路。 她茫然地想到,这个时候她应该去看牙医的。可笑的是,这座商场旁边就有一个牙科诊所,她一抬头就能看到那硕大的招牌。 但她脑中一片模糊,仿佛只剩下绝望和苦楚,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总是会在她觉得最甜蜜的时候袭来。 就像吃多了糖生出牙痛的报应。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让牙痛这个报应维持得久一些,只要不让孔黎鸢再受到任何伤害。 唯一能够维持的想法是,等手机没电就去借个充电宝充电。 在这之前,她反复地看着天气,紧盯着热搜,看着商场外壁的巨幅广告。 直到攥在手中的手机,终于在残存的百分之十电量里,发出一声类似悲鸣的振动。 她看到熟悉的尾号。 立马按下接听键。这天晚上的风很大,上海是,那个小县城大概也是,但天气没有告知她这件事。 于是电话里传来静默的呼吸声,连同呼啸的风声,起起伏伏地共享这次信号连接。 却始终没有人先说话。 上海秋天的凉瑟衬托得这几乎像是一场凌迟,付汀梨在一场从早上持续到现在的牙痛里,差点无缘无故掉下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少秒钟,电话里总算传来孔黎鸢清晰的声音, “付汀梨,你别怕。” 其实也不算是清晰,反而在电波信号里显得有些失真。 那一瞬间付汀梨好像被牙痛蛀空,喉咙里似乎也塞满了让她说不出话的东西。 她明明在这之前等了这通电话很久,在这个电话里也有很多想和孔黎鸢说的话,有很多想问孔黎鸢的事情。 可现在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在她没有说话之前,孔黎鸢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呼吸杂乱得有些厉害。 却又硬生生地压下,像是怕吓到她似的,然后又放轻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要怕。” 那一秒钟,眼泪热切而委屈地溢出,在眼前飘摇成朦胧细雨,牙痛还在持续。而付汀梨只哽咽着说了一句话, “我好像长蛀牙了,孔黎鸢。” ——这是她今天早上醒来,想和孔黎鸢说的一句话,第一句话。
第65章 「戒指骨骼」 “在我回来之前, 你都不要再吃糖了。” 孔黎鸢倚坐在蓝色座椅上。 灰白灯光一下一下闪烁,在她沾满泥渍的脸庞上明明灭灭地映着。 被湿滑掌心攥紧的电话里,是付汀梨的声音, 透过遥远的信号传过来, 有些失真。 这个人平时说话的时候畅快柔韧, 但被电话传过来的声音却显得干而涩。 她对她说,“那我等你回来。” 孔黎鸢笑一下, 脸上泥渍干成一块块, 扯得她的皮肤有些疼。 但她还是很自然地忽略这种感觉, 将手中湿滑的电话又攥紧了一些, “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我为我们做的半身雕塑快要弄完了,我今天看了一下,不知道摆在哪里合适,等你回来我们再看。” 电话里静了几秒, 付汀梨自顾自地给出回答。 她似乎在答非所问, “今天口腔医院都关门了,我明天去医院看看是不是真的长了蛀牙。” 孔黎鸢轻轻说一声“好”, 然后又说,“明天检查了之后把结果告诉我。” 付汀梨也在那边应一声“好”。 然后安静了下来, 风声刮得听筒嗡嗡作响。她在那边模糊地说一句, “那我等你回来。” 语气里有尽量在压抑的无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隔着濡湿的发, 和在泥水里淌过的兜帽, 孔黎鸢低了下眼,头发沾在冰冷湿滑的兜帽里, 乱得很糟糕。 她张了张唇, 想说自己很快就回来,可如今的情况的确没办法支持她这么说。 于是只得是重复, “你别怕。” 付汀梨的声音停了几秒,再出现的时候,裹着一层融融的风声。 她低低地说,“孔黎鸢。” 只是喊她的名字。 室内隔着一层单薄的墙体,孔黎鸢在这一刻听不见走廊的喧嚣,只听见这个人的声音。 像飘绕的一阵风,穿过她,围绕她。 “我会处理好的,这件事不是很严重。”孔黎鸢强调,“你现在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任何事都可以。” “我只想你没有事。” “那我就会没有事。” 孔黎鸢语气里似乎有十足的把握。 于是电话那边的付汀梨,似乎也很轻易地相信了她,轻轻地说一个“好”字。 然后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和她说,“你现在应该很忙吧?那我先挂电话,明天去看了蛀牙再给你说。” 这个人似乎一直是这样。 不信别人摆在面前的任何东西,只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不问她为什么。她看,并且信任,她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 孔黎鸢其实很想说“不忙”,但她在即将开口的一瞬间,看到一旁荣梧欲言又止的表情。 以及感受到针刺入皮肤的触感。 有一滴汗,或者是之前淌在泥水里残余的泥水,顺着额头缓慢地滑落下来,滴到眼睛里,有些涩,有些刺眼。 她不耐地闭了一下眼。 睁眼的时候头顶那盏闪烁的灯似乎又变得模糊了一些。她不得不和付汀梨说, “你不要担心我。” “好,我不担心。” “等你看完医生,治好牙,这件事就过去了。” 那边隔了很久,似乎是付汀梨在那边失控,传来几声反复的呼气声。 孔黎鸢才在细密的汗水里,听到付汀梨和她说, “我相信你。” 先发现这通电话已经挂断的人是荣梧。 此时此刻,已经将近深夜,急诊室老旧灯光不停闪烁,像一种倒数计时的提醒。 荣梧和经纪人姜姐刚刚联系完,就看到孔黎鸢被汗水濡湿的郁白肤色。 她穿一件湿滑皱涩的灰色开衫卫衣。 卫衣上沾满了干掉的泥渍水渍,她的脸上,头发上,敞开的手臂也全都是。 脸埋在兜帽里,背脊挺直。 一只手还维持着举着电话的姿势,在电话挂断将近一分钟之后。 另一只手,没有气力地放在台上。卫衣袖口被剪开,血淋淋地敞着。 手臂下面垫着一层蓝布,上面那层白布上敞着一个窟窿。 下面是掌心上触目惊心的创口。 县城郊区医院的急诊室没什么人。此刻值班的急诊室医生正操着一口方言和一个接打电话的护士说着什么。 一边给孔黎鸢缝合手掌上的伤口。 荣梧从来没见过这么冷静的一个人。仿佛不是在缝针,而是在做着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当然,她说的是孔黎鸢。 孔黎鸢是在拍摄时出的事,是一个很激烈的冲突戏份,需要在三轮车上拍摄,已经磨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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