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回去,又栽倒在熟悉的柔软处。 她眯了一下眼,觉得这世界实在天旋地转,像个万花筒似的在面前转悠着,索性就安然地窝着,再不出去胡作非为。 女人拿起付汀梨刚刚喝了一半的酒,和祝木子轻轻碰了一下,而后又说了几句付汀梨听不清的话。 在嘈杂喧闹的声响里,付汀梨睁开眼,恍惚地望飘散的白色雪絮。 冷不丁被呛得咳嗽,连着咳嗽几下,嘴里的血腥气和酒精同时在弥漫。 她想起刚刚咬女人时的力道,心想血都散到她嘴里了。这个女人怎么还若无其事的。 甚至还能大口灌酒沁进伤口,这人是真不怕痛,好像也不怕死。 而下一秒,她看到女人下巴微抬,又灌了一大口酒进去,一点一点把那些为非作歹的酒精吞下去。 然后似是没忍住痛意,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 付汀梨伸出手指,抚了抚女人的唇,语气肯定, “你是故意惹我咬你的。” 女人头发飘在远处灯火里,微微垂眼,朝她不痛不痒地笑, “那你会记住吗?” 付汀梨后来才知道,酒精并非她的特异功能,她没办法仅仅靠靠酒精去印刻一段记忆。 因为那时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的,好像是说“不一定”,因为她并不是被咬的那一个,不怎么痛; 又好像是说“可能吧”。 她只记得,在她的回答之后发生了一件事。 ——是Amanda喝高了,突然冲到她们身后的车上站着,面对着呼啸而过的轻轨列车,特别努力地用中文,大声喊了一句, “祝木子!” 呼喊声被灌进风里,都已经快要听不见,可Amanda还是微微曲腰,竭尽全力地将那句话喊完, “我爱你!” 于是她和女人同时抬头去望。她还头晕着,仰头的动作有些费力。只看到本来在她们旁边靠着的祝木子,立马冲到车上去。 扑进Amanda怀里,然后喘着气。 又对着那快走到末尾的轻轨,对着那一大片穿梭的亮光,对着亮光里的陌生人,大声呼喊, “祝曼达!祝木子也爱你!” 付汀梨愣愣望着,鬼使神差地去望自己旁边的女人。 又恍惚着去望那一对在弋椛风里抱得很紧很紧的人。她们的头发被吹得好乱好乱,她们的身上好亮,像是在发光似的。 脑子里冒出无数个飘渺鲜活的爱情故事,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横冲直撞,像一把疯魔的枪,劈天盖地,一击即中,击穿她过往的所有认知。 她从未体会过那样浓烈的爱。当下只是稀里糊涂地说, “原来这就是有情人啊。” 而女人也在风里望她一眼,然后去望祝木子她们,然后又照顾着也跟着抬头也笑得畅快的Nicole。 好像没说什么。 却又好像在付汀梨快要睡过去之时,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勺。 她还记得,那时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人造雪絮缓缓下落,头顶轻轨呼啸而过,只留下一阵余韵难消的尾音。 她又没忍住咳嗽一声,似又有不属于她的血腥气溢上来。而女人轻轻地说, “那就祝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后来再回上海,付汀梨总在飘摇的雪里,一次又一次地咳嗽,五脏六腑都跟着痛,像一次迟来的答复: 不是会记住,而是到死也忘不掉。
第27章 「爱与悖论」 火车声来势汹汹, 撕扯变幻莫测的时间隧道,飞驰而过,将空荡公路瞬间颠倒为密闭走廊。 付汀梨仰靠在墙边, 伸直的腿上搭着孔黎鸢的腿。孔黎鸢攥着她的手腕, 指腹抵住她右手无名指指关节上的疤。 她用她看不懂的眼神望住她。 光线晦暗, 付汀梨莫名咳嗽一声,再抬眼, 透过孔黎鸢直盯着她的眼, 看到衣帽间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苍白, 眼睫没有气力地耷拉着,黑发散乱挤在颈下,一副破败落魄的景象,没有任何过往可言。 以至于她有些恍惚,在孔黎鸢刚刚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反复回想: 在加州的时候爱不爱? 再次回想起加州, 她只觉得那句“有情人终成眷属”太过理想化,不太适合这平庸忙碌、存着身份差距的世俗。 更何况,她和孔黎鸢, 又什么时候算有情人了? 只不过才三天三夜的时间,就算她回过头来说那个时候她好像真的是爱, 都不是那么合适。 可她依稀记得, 那次加利福尼亚的夏天, 好像只有三天。 那时的她, 和孔黎鸢看过加利福尼亚三十六度的日落,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过同一个汉堡。在敞开的那辆白色老车里, 她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发, 一个眼神她们就会不要命地接吻。 但让她铭记于心的,绝对不是加利福尼亚的夏天。 这算爱吗? 她记得, 第一次说“我爱你”,是在乔丽潘和付问根离婚之后,她牵着乔丽潘的手,摸了摸上面的茧子,有些费力地仰头,对乔丽潘说“我爱你妈妈”。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一向强势的乔丽潘一下红了眼眶,抱着小小的她蹲在马路上嚎啕大哭,像个疯子似的。但她想,如果妈妈是疯子,那她大不了也当个小疯子,她永远和妈妈站在一边。 后来她走丢,乔丽潘在冰天雪地里找到她,热切又暖烘烘地抱着她,流着滚烫的眼泪说“宝贝妈妈爱你”;再后来一段时间,乔丽潘会在她每天出门前亲她一口,她懵懂地摸摸湿漉漉的额头,乔丽潘会把她抱得紧紧的说“妈妈爱你”;甚至再后来,因为她一过冬天就全身难受,感冒发烧变成常态,于是乔丽潘狠心,将所有业务都移到没有寒冷冬天的加州;最后,乔丽潘破产负债,一声不吭地将她送回国,给她留好退路…… 付汀梨逐渐在这些事情中明白一个道理——我爱你,一直就是那么好那么纯粹的一件事。 再次回想加州那三天,她觉得那是好的,是纯粹的,她们牵手逃亡接过无数个轰轰烈烈的吻,不问姓名不通身份,在陌生国度横冲直撞地度过三天。 那是最好最纯粹的三天。 可回到上海,她们被鲜明地划分在两个世界,再来谈她在那个时候爱不爱她,就有些不切实际,连那三天都不能算数了。 四年前的付汀梨当然可以说爱就爱,也可以自信、毫不吝啬地爱上一个在公路上偶遇的女人。 但对现在的付汀梨而言,爱不爱,要不要爱,愿不愿意爱……都已经不是她做事的首要标准。 她被困于杂乱出租屋的三十瓦灯泡下,被困于要命的自尊感中。 只知道世间万物都有期限。 她不再轰轰烈烈、不再崇尚新鲜感、不再义无反顾去追逐故事的过程而不问结局。就连爱,也变成了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但好像无论如何,二十四岁的付汀梨都没办法杀死二十岁的付汀梨。 “可能吧。” 付汀梨还是加了个“可能”,把不靠谱的一见钟情,稀释为很合理很常见也很普通的见色起意。 同时,把二十四岁的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一切全推到那个年轻、勇敢,甚至有点疯狂的年轻人身上。 她说的时候甚至还在笑。 而孔黎鸢只是望着她,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似的,没有任何意外。 “那次,你也是这么回答的。” “哪次?” 付汀梨刚问完,就反应过来,应该是在加州,孔黎鸢问她“你会记住吗”,她当时应该说的也是:可能吧。 而眼下,她的反应似乎就成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孔黎鸢像终于得到答案,缓缓松开她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往衣帽间里走, “我换完衣服送你回去。” “不用了孔老师。” 在孔黎鸢进衣帽间之前,付汀梨喊住了她。 衣帽间敞开,里面有一面镜子,折射出她们各自的模样。 光影涩黄,她扶着墙站起来,笑了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得吓人。 看见站在她前面,背对着她的孔黎鸢,在镜子的昏黄光影里,垂着睫毛,身上光影晕成绒绒毛边,像极了一颗高不可攀的星星。 孔黎鸢抬头,在镜子里望她。 付汀梨靠在墙边,没有刻意回避这面镜子。良久,轻轻地说, “我今天晚上不去洛杉矶。” - 李维丽发微信的时候,付汀梨正靠在回出租屋的公交车上。 是李维丽听了今天晚上聚会的事情,发来慰问微信: 【没事吧汀梨】 【早知道他们是这副德行,我就不喊你去了/抱歉】 【本来还想着你刚回上海,可以多和这边的老同学联系一下,这样的话也能方便在上海落脚】 【结果没想到让你白白受委屈】 付汀梨拿起手机,想着回过去,却又发现自己还戴着那副手套,那副被孔黎鸢用二十五块的名义,送给她的手套。 便顿了一下,把手套摘下来,一下一下地在屏幕上敲字: 【都是小事,问题不大】 【而且也没吃多大亏,正巧遇到孔老师,她帮我把面子挣回来了】 李维丽似乎有些惊讶: 【孔老师?】 【你们正巧遇到了?】 付汀梨毫不避讳: 【对】 【她应该是也在那家私厨吃饭,恰好被她遇上人说我坏话,就帮了我/笑哭】 李维丽:【哦哦我就听有人说,你去付了账最后还是开着敞篷跑车走的呢】 【孔老师真是个好人】 看到这句话,付汀梨微微怔了几秒,才迟钝地回复: 【对啊,孔老师真是个好人】 后面李维丽又安慰了她几句,没再说其他。 街外光影明明灭灭,淌过付汀梨靠在冰冷车窗上的脸。 摇晃的公交车从堆积在马路上的熙攘车灯里,缓慢开到阴冷漆黑被隐在角落的老街。 她回想起刚刚,在她那句开玩笑似的“今天晚上不去洛杉矶”之后。 孔黎鸢在那面镜子里,直视她的眼。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又主动提起, “那个私厨老板突然冲进来替我解围,是不是也是孔老师帮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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