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塑造过太多有血有肉的角色,甚至那些人物的缺点都被她呈现得淋漓尽致,能引起多数人共情。 “难不成我的电影你都看过?”孔黎鸢敏锐地抓住了她话语之中的漏洞。 付汀梨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孔老师这么一个大明星,走到街上都是你的消息,我就算没看过也听说过。” 孔黎鸢点了一下头,又问,“那你觉得哪部最好?” “《冬暴》吧。” 付汀梨说,然后又抢在孔黎鸢之前,把话说完了,“你别问了,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个。” 孔黎鸢似乎被她的语气逗笑,垂下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但好在也没有再问。 付汀梨松口气,发现自己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下载键,现在聊了一会,电影恰好已经下载完成了。 “那就这部吧。” 她利落地点开,然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房间里没有空调,室温很低,她本来不打算坐起来,只把手伸在外面。 小小的屏幕上开始播放绿底黄色的龙标片头。 “我来拿吧,你这样不好拿。”坐靠着的孔黎鸢说。 “那我也坐起来吧,这样两个人看起来不太方便。” 付汀梨没往被子里缩了,顺势把手机递给了孔黎鸢,然后也坐了起来,和孔黎鸢并肩靠在床头。 冬天厚被子下动起来阵仗格外大。她刚坐起来,就闻到一股清淡的气息扑过来,有民宿浴液的桂花味道,也有属于她过往旧衣物的味道。 但却全都来自于她身旁的孔黎鸢。 相同的味道从不同的人身上飘出来,就多了分不一样的意味在。 她这么想着。 然后肩上就披了一点重量上来,带着女人濡湿头发的气息。 低头,是刚刚铺在她们中间的那条绒毯,现在披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 “先盖着吧,你这么怕冷。” 孔黎鸢漫不经心地说,然后又把她的手机举在她们中间,看起来像是打算想一直举着。 “还是别一直举着了,这多累啊。”付汀梨说着就开始往四周张望。 “这里应该没有手机支架。”孔黎鸢大概是知道她在找什么。 付汀梨最终勉强找到一个绣着花纹的抱枕,她把枕头放在她们中间,然后把手机直接竖靠在抱枕前。 两条腿隔着厚厚的褥子,将散着微弱白光的手机搭住。 ——用腿和抱枕支着,总比用手一直拿着好。 “这样可以吗?你要是腿麻了就和我说,然后再换个位置。” 付汀梨说,然后便又把自己身上的绒毯展了开,发现还挺宽,盖在她身上能裹好几层。 又看一眼身旁只穿着件毛衣的孔黎鸢,低了低头,看一眼窄小屏幕里正在放映的片头。 好几层心理斗争后。 她想如果这个时候她说自己不冷,然后把绒毯让给孔黎鸢,孔黎鸢应该不会答应。 于是,最终还是把自己身上的绒毯掀开, “要不还是一起盖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去看孔黎鸢,心想要是孔黎鸢还说自己不冷,她就直接把绒毯扔过去,省得这样让来让去的。 恰好电影片头在这时播放完,镜头视野卡在厚厚的冬雪里。 一双破旧鞋带散着的帆布鞋,一步一步,踩着沙沙的雪踏了上来。 窄小屏幕里的镜头垂直往上,最终定格在一张颇有故事感和表情倔强的脸上,是《冬暴》的主角李弋。 ——影片里一阵风刮过来,吹起李弋飘乱的黑发。 屏幕里的她乖谬而诡诞地笑一下。 仅凭一个镜头就将人拉入这场电影,然后这样笑着说: 李弋死了。 付汀梨被这样一句台词拽入了戏。可掀开绒毯的手仍旧没放下来,直直地伸着。 下一秒。 清淡的、熟悉的气味飘到身边,绒毯被盖下来,在冰天雪地里独凿出一场温暖篝火。 孔黎鸢柔软单薄的肩,终于再一次抵按在她的肩侧。 电影里的人开始慢慢吞吞地往前走,带着镜头浏览陌生人群和嘈杂街道。 付汀梨察觉到她们几乎融在一起的体温,不由得缩了缩手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听到孔黎鸢喊她, “付汀梨。” “啊?怎么了?”她应了一声。刚想抬头去看孔黎鸢,肩上就一沉。 有清软散漫的桂花气息飘过来,是女人有些濡湿的发。 以及有些倦懒的一句, “让我靠一下。”
第37章 「雪日毡帽」 北疆的冬夜, 是凝固在骨血里的一种寒冷,连骨头缝里都钻进冰气。 ——还没来过北疆之前,付汀梨就一直听乔丽潘这么说。 稍微有些懂事之后的她问乔丽潘, 为什么都已经走出北疆这么多年, 还会对那么寒冷的地方念念不忘。 乔丽潘当时喝了点酒, 披着层暖融融的绣着民族花纹的赤红绒毯,揉了两把她的头, 然后把那条绒毯直直扔到她头上, 将她盖住, 有些惆怅地和她说: 你去过就知道了。 那时候她顶着这条溢满淡淡酒精气息的绒毯,觉得不理解,觉得这句话太抽象,太像大人为了敷衍小孩而随口讲的大道理。 后来她在潮起潮落中回忆——北纬四十三度九十分以上的地区是北疆,她一共踏足过三次。 一次在北疆的雪里走丢;一次在北疆的雪里骑上一匹小棕马;一次在北疆的雪里和一个女人一起被困在一个小村庄。 同样都是北疆的冬夜, 同样都是侵入肌理中的寒冷。 可印象最深刻的总是第三次,她始终记得那条披在她身上的绒毯。 以及那种混杂着当地温厚气息、浴液淡淡桂花香气和她那些旧衣物上很清很缠绵的威露士原味洗衣液的气息。后来她往复试图复刻这种气味,都觉得比不上那个北疆的夜。 也再次得益于普鲁斯特效应, 她能反复想起的,也都不再是那种彻心彻骨、让她望而生畏的寒冷。 “还冷吗?” 写实又怪诞的电影片段, 在晦涩昏灰的旧房间里发出微弱光线, 映着两张年轻又苍白的脸庞, 似是一场奄奄一息的围剿。 “不冷。” 付汀梨说, 她是真没觉得太冷,注意力几乎全被电影剧情吸了进去。 《冬暴》的剧情冲突一层迭一层, 情感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拍摄风格又很鲜明,很能抢夺视线。 “真的?” 女人柔懒的声线, 从她左肩处飘到耳边,呼吸像一团散乱的云,几近融成点点雨丝,钻进她的锁骨。 “当然真的啊,平白无故骗你做什么。” 身体的记忆里似乎比脑子更永久。孔黎鸢在她肩上靠了这么久,付汀梨竟然已经没有半分不习惯。 尽管一开始,她对那个“让我靠一下”的要求觉得很意外。 但这种意外的情绪只持续了一秒,因为就在下一秒,她想起微信群里的消息,想起今天从救助站醒过来退烧之后,孔黎鸢好像再也没休息过。 不会是又开始发烧了吧? “你没有再发烧吧?退烧药吃了吗?”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猛烈一跳,然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探女人的额头。 孔黎鸢没有抵触,也没有躲开,只懒懒地笑一下。 她的手落到孔黎鸢额头上,相似的体温融在一起。 她发现自己在冬天从来都暖不起来的手,这会竟然也是热乎的。 但好在孔黎鸢没再发烧。这个女人的体质确实很神奇,不管是对疼痛还是疾病的抵抗能力,都异于常人。 付汀梨松了口气,把手重新缩进被子里,视线也从自己肩上的孔黎鸢,重新到那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上。 昏暗光线里,不经意地一瞥,便又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目光停留一秒,发现是那条细细的银色项链。 此刻正贴在女人寡白脖颈上,从有些敞开的毛衣领口亮出来,隐在散乱的黑色发丝下。 是那条坠着“Ava”的项链。和她行李箱里放着的那条一模一样,是孔黎鸢在加州抵给她,说到了洛杉矶赎回来。 后来融了她们两个的鲜血,又留在了付汀梨手里。 是不是现在还给孔黎鸢更合适? 付汀梨不动声色地回想起来,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视线。 电影到了尾声,头破血流的李弋找到了电话亭,正面无表情地投币,试图打一通永远也打不通的电话。 她脑子里还是到底要不要还项链的这件事。而还没等她想出怎么开口,孔黎鸢就先问了, “付汀梨。” “啊?”她稍稍从失神中醒过来。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孔黎鸢的呼吸很慢。 “问你什么?”付汀梨有些意外。 电影到了结尾的长镜头,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李弋的脸上反复搓磨。孔黎鸢停了一会,才继续说, “你不是都看到项链了吗?” “啊,这个。”原来她们都在想同一件事。付汀梨思考了一会,说,“其实没什么好问的。” “你不好奇吗?” “有点吧。”付汀梨漫不经心地说,“但我能理解,也能看出来,这两条项链对你来说都很重要吧。” 听到她这样说,孔黎鸢笑了一下,“确实挺重要的,这大概能算是遗物。” 她没有说是谁的遗物,提起这两个字时也没有任何悲戚或者落寞的情绪。 但付汀梨捻了捻被角,那种被晒得酸皱的感觉又来了。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孔黎鸢的妈妈,那个在去世十几年后突然被媒体爆出产后抑郁、于是生前影像被翻出来围剿、分析和审视的女人。 付汀梨没有再继续往下问,只点点头,轻轻地说, “那幸好,两条都没有丢掉。” 孔黎鸢“嗯”了一声,扎在她领口的呼吸变得更倦了, “你不继续往下问了吗?” “我想想啊。”付汀梨没有想要把孔黎鸢带入伤春悲秋气氛的想法,“确实有个挺想问的问题的。” “什么问题?”孔黎鸢似乎有点意外,大概是因为她从来都很少这样说,“怎么不早点问?” “就是……”付汀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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