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貌审视和分析,就像夏悦曾经经受过的那样,五官的优劣全被用“限定审美框架”套一遍;过往人生的批判和指点,八苦九难都被以各种视角拆解透彻;感情生活的猜测和推演,贪嗔痴恨爱恶欲在嘈杂舆论中全都变味。 也许她们之间真的不是爱情,却已经在这些声音中变了质;也许她们之间真的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原本渺小,原本美好而甜蜜,却在被放大之后被碾轧成如今的模样,各自都只剩下不堪重负。 付汀梨在顺遂的雪路里想——原来在戏剧里那样简单的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落到现实里来,落到这个圈子里来,会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她稍微降下一些车窗透气,在近乎窄成一根线里的风里,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被称作“江某”的女孩。 尽管她们素未谋面,但付汀梨还是想到,如果她们的爱情是真的,江某面对这些或真或假的声音会有多伤心,当一个影后的地下女友该是多受委屈的一件事;如果她们之间不是爱情,江某现在的生活又面临着着多少困扰和挤压。 她想如果她是江某…… ——思绪被强制性地卡在这里,她不准自己再继续想。 低头看已经熄屏的手机,又觉得自己至少不要成为这些审视目光中的一个,于是重新滑开屏幕,退出微博,甚至删除微博,然后将手机锁屏,扔到包里。 视线往窗外瞥,车辆正好转过一个弯,路过那个被铁皮完整包裹的救助站。 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戴一条很旧的红格子围巾。 然后靠在墙边抽一根飘绕的烟,淡淡笑着,目送着她们的车离开。整个人都很旧,像极了一张零几年的老照片。 ——是穆医生。 付汀梨突然想起,在她们离开救助站时,穆医生和她说“下次告诉你”。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要不要停车,车已经飞速开过,将穆医生的影子丢在遥远的路口,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白点。 越野车压过厚松雪层,车轮残酷无情地碾过,将纯白压成一块块脏灰雪泥。 付汀梨凑在车窗看了很久,最后落寞地收回目光,她知道她们已经快要离开禾瓦图村的这片土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知道这里留下了太多憾事——她没能坐到禾瓦图的缆车,没能在这里看到日出和日落,就连穆医生那个故事,都还没能听到一个开头。 三天,就已经急不可耐地结束了。 看着那逐渐飘远的景和房屋,付汀梨突然出声, “可不可以停一下车?” 车内一下噤了声,美术组同事转过头来望她,关心,“是不是忘带东西了?” “怎么了?”开车的是另外一个开着新车过来的向导,叫艾山。 她们之前那辆车还没修好,只能带着这一后车厢的雕塑用具转移。 艾山踩一脚刹车,回头望她,“你要是忘了东西我们就折返回去,不着急。” “没事。”付汀梨摇摇头,面对着这些关切友好的目光,笑了一下,急匆匆地解了安全带,留下一句, “我就下一趟车。” 然后就下了车,背对着车里惊诧的目光,闷头跑了几步,跑到属于禾瓦图村的土地。小心翼翼地迈了大步子到路边,掏出自己上车时向导给带的饮料瓶。 将里面的饮料几口喝完,然后又红着鼻梢,蹲下来,挖几块松软纯白的雪层,费劲地装到里面。 然后又跑回来,上了车,重新系好安全带,手指还是僵红的。 面对车内几道好奇的目光,付汀梨弯眼笑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饮料瓶,里面的雪块装得很实,都没能晃动。 阳光透过厚实的雪层淌到她脸上,像一阵短暂的空白,空白里只有空旷的雪野和两个坦荡的生命。 “带点雪走,留个纪念。” 她坦诚地说,实际上如果可以,她想把整个禾瓦图村都带走。 艾山爽朗得笑一下,然后一脚踩下油门,“还是你们这群搞艺术的浪漫。” 美术组同事也冲她笑,“果然,我就说这边是有后劲的吧,这才三天呢汀梨。” 付汀梨笑一下。 “怎么了妹妹?”前排在副驾驶缩着的跛脚向导出了声,转过头来关心她,那一头卷发还是乱糟糟的。 付汀梨笑了笑,摇头,说,“没那么夸张。” “对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跟你说,喀纳斯的雪,可比这禾瓦图小村子里好看多了,那时候才真正舍不得呢?”艾山说着,又拍一下跛脚向导的大腿,挤眉弄眼地说, “你说是不是嘛阿扎提?” 阿扎提那鹰钩鼻被风吹得发红,笑起来跟匹诺曹似的。听了艾山的话,不满地嘟囔几句,但还是转过头来,用生涩的汉语问付汀梨, “是不是舍不得禾瓦图了嘛妹妹。” “是有一点。”付汀梨笑,但也没有否认。 “那没事。”阿扎提笑呵呵地摆手,然后又指了指前面的路, “你们剧组在的村子,离禾瓦图嘛,那可是近得很嘛,而且大路都会经过这里,只要随随便便拦路边一辆车,就都能来,这里的人都热情,方便的话都会给你搭车的。” 然后又随手捋一下掉下来的卷毛,安慰她说, “你想来的话,下次再来就是嘛。” 付汀梨攥紧手里这瓶雪,感受着里面雪块的静谧融化,轻轻地回应, “好啊,下次再来。” - 剧组给孔黎鸢安排的房间,是一个很宽敞的木屋,灰色整洁的木质地板,暖黄灿亮的照明灯光,一扇占据三分之二墙壁的玻璃窗,能清晰看到外面堆积的一层薄雪。 她背对着这扇窗户,面带微笑地结束了直播。直播结束后,荣梧给她看了几条热搜词条: #孔黎鸢被困北疆# #孔黎鸢直播# #孔宴颁奖典礼现场蹲守孔黎鸢直播# 仔细查看词条下的内容,倒只有几张她到剧组之后,蹲守在这里的媒体发出去的新闻图,和代拍发出去的路透。在禾瓦图的那些事,目前还没有照片爆出来。 有个人将她保护得很好,时时刻刻挡在她前面,和看到她脸的每个人真诚地沟通。 淳朴的本地人,还有那两个被付汀梨喊“姐姐”的游客,和她们载歌载舞一晚上之后,也都没有出来说什么。 ——孔黎鸢这么想,眺望着窗外的雪。 “孔老师,你先休息一下换一身衣服,等会过半个小时就会有和剧组的会议。因为已经耽误了几天,他们要和你讨论一下剧本的改动情况,这次编剧也跟到了现场。” “晚点还有和几个品牌商沟通的视频电话要打,因为之前有过艺人消失是因为吸-毒被抓但公司还隐瞒的先例,他们要确认你本人来接听这个电话,连刚刚的直播都不能安抚,许姐正在和他们沟通。” 荣梧的声音从旁边清晰地传过来。孔黎鸢倦懒地阖一下眼,说一声“好”,将自己的上半张脸隐在兜帽里。 又微微侧脸,然后没有由来地提起,“我这次是不是太任性了?让你平白无故突然少休息了两天?” 荣梧愣一下,看孔黎鸢在兜帽下微微抬起的侧脸,说, “没有的孔老师,这原本也是我的工作。就是徐姐这几天比较忙,你也知道,出这样的事,大家都是会比较乱一点的。” 最后落到一句,“不过我觉得,这毕竟是突发事故,你也没办法预料,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孔黎鸢微微垂着脸,懒懒地仰靠在座椅上,没有说话,暖黄光影淌过她的下半张脸,她似乎仍旧在眺望着雪。良久,等荣梧提醒,她才笑一下,然后缓慢地说一句, “我知道了。” 但是仍然没有动,也没有换下身上这件灰扑扑的羽绒服。整个人像是隐在偌大兜帽里的一件旧毛衣,疲惫而恍惚,上半张脸埋在其中,似乎正在试图从中汲取什么气息。 荣梧知道,这件羽绒服或许就是付汀梨的。她不清楚这两个人之中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只偶尔看到这样的孔黎鸢,都会觉得比以往更清晰一些。 她拿着选好的衣服,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而就在她叹的这口气之后不久,孔黎鸢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上窗帘,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朝她温和地笑, “我等下换好衣服就出去找导演他们,你先去休息吧,开完会我再来找你。” 一瞬之间,面前的这个女人又变成了那个孔黎鸢,在世界这团乱麻里活得所向披靡,没有任何悲伤和落寞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荣梧的错觉。 “……好的孔老师。”荣梧没有再叹气,只沉默地把衣物递过去。 然后一低眼,却看到孔黎鸢的手,指关节处有一道微红的印迹。 本没有那么红,但由于孔黎鸢过于寡白的肤色和瘦削的骨骼,印迹被凸显出来。 像一道鲜红的疤,却又没那么严重。 而孔黎鸢自己好像也看到了,伸出来的手悬停着,没继续往前伸,也没收回去。 她身上那层所向披靡的纱罩,好像只这一瞬,就被这道突兀的印迹平白无故地戳破了。 “这……”荣梧有些犹豫,“是被什么东西咬的?那边蚊虫很多吗?我要不要出去买一些驱虫的过来?” 孔黎鸢悬停的手终于收回去,她接过衣物,慢条斯理地盖住自己的手,不痛不痒地笑一下,然后轻轻地说, “是被一只小鸟咬的,不影响拍摄,明天就好了,你不用太担心。” 荣梧点点头,虽然她觉得孔黎鸢在说“明天就好了”时,语气里隐隐约约有些可惜,似乎这道印迹很快消失并不是她希望的。 但她还是没有多加揣测,只是有些好奇地问一句,“北疆的小鸟还会咬人吗?这么凶的?” 孔黎鸢似乎对她这样的问题有些意外,眉眼轻微上扬,很清晰很畅快地笑一下,轻轻地说, “有的小鸟凶一些,是会咬人的。” - 荣梧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才出去。等房门紧闭厚,孔黎鸢疲乏地将所有干净衣物都扔到床上,然后又在悬空的吊灯下静静地站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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