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孔黎鸢,还能在这条路这么坦坦荡荡地走下去吗?原本孔黎鸢选的路,就已经比其他路要困难很多倍,如今终于走到现在的位置……难道付汀梨还要以一个“定时炸弹”的身份随时出现在孔黎鸢面前? 如今她们早就走出禾瓦图,走出那场冰封世界的大雪。 她和她,已经又变成了孔黎鸢和付汀梨,不再是萨利哈嘴里的“鸢”和“梨”。 鸢和梨这样的称呼,听上去就像两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而付汀梨自觉自己在二十四岁这年遭遇如此巨大的变故,算不上普通。 孔黎鸢更不算普通。 她们的过往尤其不普通。 这些问题简直就像一簇烧得模糊糜烂的烟灰,一层又一层地落到付汀梨的心脏。 她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在喀纳斯的每个风吹雪打的夜晚都很难熬。 似乎每多一个问题被抛出来,她那颗活生生的鲜红心脏,就多了一分灰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有等黎明浇灌雪山的那一片刻,才会稍微好过一些。也许这就是北疆的魅力所在。 上海的土地寸土寸金,喀纳斯的土地却辽阔寂远,衬得剧组在一夜之间都显得渺小许多。 一小撮人,跑到这样一大块土地来,每一个被打散的人被装在里面,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变得异常突兀。 付汀梨没办法再像在禾瓦图一样,直呼“孔黎鸢”的姓名。 于是她喊她孔老师,仿佛完全遗忘自己曾在一场大雪里下定决心,要喊她孔黎鸢。 偶尔在夜里回想,付汀梨有些意外地发现,到了喀纳斯之后,除了在镜头里镜头外的沟通之外,她们最近的一次私下交流…… 就是她刚抵达喀纳斯的那一天下午。 ——车慢慢悠悠地开到那一排矮小房屋面前,她抱着那瓶融了一大半的雪,阿扎提给她把行李箱搬下来,告诉她雪最好是放在冰箱速冻起来,这样融得慢。 付汀梨迟缓地点头说好,看阿扎提上了车,目送着那辆载过她和孔黎鸢的车缩成一个小红点。 吸了吸自己被冻红的鼻子,然后又狼狈窘迫地面对着几大箱道具和自己的行李。 不经意抬眼。 便瞥到稍微高一些的位置,有个房屋的透明玻璃窗里,有个人影在那里望她。 是孔黎鸢。 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穿一件崭新的驼色大衣,戴黑色围巾和黑色冷帽,肤色寡白冷清。 看来是回来已经换过衣服,只两个多小时不见,又变成了那个大明星孔黎鸢。 付汀梨觉得放心。 哪怕她自己身上的大衣已经被车灰和雪泥蹭得像风尘仆仆的旅人。 哪怕她自己匆忙挽好的发此刻正凌乱地散下来,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郁沉又疲惫。 她眯着眼,打量她的状态是不是足够好。而那个在玻璃窗内的人影,似乎也和她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短暂的几秒。 圣洁空旷的雪山好似都回荡她们两个的眼神,在这个片刻变得不清白。 直到付汀梨被拍了一下肩,转头瞥见是来帮她接东西的副导。 副导热切地说她辛苦了,守着这些东西这么久,又照顾了孔老师这么久。 她匆促收回眼神,攥紧手里装满雪块的瓶子,没再往那扇玻璃窗上望。 只不那么坦荡地朝副导笑,然后说,这都是应该的。 后来几天她们再也没像这一天,如共同逃亡出来的伙伴,光明正大地眺望过彼此。 也没有将衣服还给对方。也许是都觉得没必要,也许是有一方忘记了。 付汀梨找到个附近家里有冰箱的阿帕,把那瓶已经化了大半的雪速冻了起来。 回来的时候坐在窗前往下眺望,就望到孔黎鸢慢条斯理地在雪地里踱步。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不过付汀梨再没见过孔黎鸢抽过那包烟。孔黎鸢在剧组从不抽烟。 就这样,临近壬寅虎年。 边境干燥寂寥的大风日夜不分地吹着,付汀梨又没经验,没带防风防燥的东西过来。吹了一阵,干得像是快蜕一层皮过去。 身上其他皮肤干燥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惹人恼的是她的唇,有时候早上起来一摸,就掉一层干涩的皮,稍微吃点热乎的,都痛得呲牙咧嘴。 偏偏这里又不在镇中心,偏僻区域购物极其不方便,要买点东西都得开车往外走到镇里市集那边去。 本来说好跟着剧组采购队去市集逛一通,但每次都没赶上。 待了一周左右,付汀梨仿佛成了脆薄的一片,风再吹大点就会开始掉渣。 直到有天夜里,她做梦,梦见自己又回到那条充满闪光灯和审视目光的墓园路上。 孔黎鸢仍在人群里望她,黑色的水仍然晃晃荡荡,涌到她们的胸口。 而这次,那些人不再看不到她,而是穷追不舍地追赶着她。 有个人将她拽住,将她带走。 ——是孔黎鸢。 梦里汹涌的黑水张牙舞爪,舔舐到唇边,浸润她干燥的唇,把她浸泡得又疼又涩,跟在盐水泡伤口似的。 可她迷迷糊糊地舔一舔嘴,却又好像触到了个软软凉凉的东西,还泛着点果香味。她睡得混混沌沌,主动凑上去。 这下却没碰到了,安安分分地转了个身,沉入昏天暗地的冬夜。 过了一会,她突然觉得嘴巴痒,像是有湿润油滑的东西,正在往自己唇上抹,把那些干燥的皮一一抚平。 还带着体温,温热柔软,像是某个人的指腹,缱绻温存地压过她唇上的每一寸皮肤,将那些油脂缓缓按进她的皮肤。 睡沉的时候硬逼着自己睁开眼,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那天晚上,付汀梨没能完全清醒过来,即便自觉用了极大的力气,眼皮也只掀开一小条缝,只看到床边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好像是蹲着,好像又是站着。 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却也没觉得可怖,而是在黑影的注视下,安心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八,她醒来后下意识舔了下唇,好像是没睡觉之前那么干。 难道梦是真的?真的有人昨天晚上来过,还仔仔细细地给她涂了唇膏? 她心神恍惚地想,结果一抬眼,便看到自己和同事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 上面静静摆放着一支唇膏,而床边已经摆着一盆只剩下一小半的水。 和她同房间的同事已经不在,留下一张空荡荡的床,还有两条发到她微信的消息: 【汀梨,昨天回来收拾东西太晚,没和你打招呼了,我回去过年了哈,然后给你买了只唇膏,搁床边了,这几天记得用】 【然后你记得每天在房间里放一盆水,别我一走就摆烂,好好照顾自己!新年快乐】 ——原来是同事给她买来唇膏。 难道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做梦? 这么想着,付汀梨拿起唇膏,很随意地往嘴巴上涂了两下,的确不太像是她昨天晚上不小心舔到的味道。 她愣坐在床边,盯着旁边空荡荡的床,好一会,才慢慢吞吞地起身,叠被子,拉开窗帘,一眼望过去,便又是那座像是镀了金箔的白色雪山。 她趴在窗口,将那顶绣着小鸟的毡帽戴上,往偌大的雪地有些茫然地望。 明天就是除夕夜,剧组昨天晚上开始放假,整片雪地瞬间空了许多,少了一睁眼就架在外面的数十台机器,还有那么一小撮人。 虽说放长假不太现实,可据说是剧组整合了各个演员的行程,决定从二十八日开始放假,到大年初三再正式开工。 得了这么四天假的人,哪怕从喀纳斯飞往全国的行程长短不一,但只要是有家的,恋家的,没一个不愿意回,就算机票价格比平时贵数倍,风里雨里也得赶一趟春假。 只有付汀梨不回。 加州那边一团乱,如果回去不知道算是团聚还是添乱。上海那也算不上是她的家,只是一个寒冷破旧的出租屋,没有乔丽潘没有其他任何人,回去了也只有她自己。 那还花十几个小时路程赶回去又赶回来做什么呢? 她甚至觉得,比起上海那处出租屋,禾瓦图萨利哈家,还更有家味一点。 尽管她只是在那里住了几天,却也在那几天里,说了好几次“我们回家吧”。 和孔黎鸢说。 ——她又想到孔黎鸢了。 付汀梨眯一下眼,正好看到有迁徙飞鸟飞过雪山,飞鸟悄无声息地留下一句——那孔黎鸢呢? 于是她也悄无声息地想,孔黎鸢似乎也不回去。 消息来源是爱八卦的美术组小群——据她们说,孔黎鸢的年末行程被安排得十分紧凑,北京上海深圳到处飞,好不容易匀出来的四天假期,也得被耗费在年末晚会和商务活动上。 于是这个年,整个剧组留守下来的人,好像只剩下付汀梨一个。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只是对她来说,无论这里还是那里,都只有她自己。 大年三十这天,付汀梨故意起得晚,给自己泡一杯浓浓的奶茶,是同事怕她一个人留守在这里过年太可怜,特意留下给她的袋装冲泡奶茶。 已经是下午,她在房间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吃完了,趴在窗口,一边喝有些过分清淡的奶茶,一边打电话给乔丽潘。 哈族的春节不在这一天,但她自小在上海长大,已经过惯汉族的除夕和春节,后来到了加州,也没将这个习惯遗弃。 她和乔丽潘,第一次没有一起过除夕。 但乔丽潘不可能在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赶回来,只为了和她一块过节。 眼下值得乔丽潘担心周旋的事有太多,要是贸然出境惹来债主,她担心付汀梨以后在上海的日子也不好过。 付汀梨对此表示理解。 她在视频电话里安抚乔丽潘,乔丽潘便从那一小块屏幕盯着她瞧,不放心地盯她因为上火冒出的那颗痘,让她多喝点热水,多补点水,然后又嘱咐她那边干燥就不要老舔嘴,老老实实涂点唇膏,不然会得羊胡子病。 她显摆同事给自己买来的唇膏,嘴上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哪里还会得这个病,却也听话地给乔丽潘看,说让乔丽潘在外面也好好过节,至少别让那个妹妹过不好这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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