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枝做了何事惹得沈延恩大发雷霆休妻,简直不言而喻。
清和将阿娘的灵位毕恭毕敬放回原位,跪坐半刻钟,喧嚣的杀意勉强压制住,这才起身。
从阴冷的祠堂走出来,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沈清和轻掸衣袖,接过柳琴递来的暖手炉,看也没看跪在脚边的清宴,移步走开。
“阿姐!”
沈清宴快走几步哭着一头磕在地上,磕得额头出血,挡在长姐面前:“求求阿姐……”
“你放肆!”
齿缝里蹦出的三字是沈清和对这什便宜弟弟仅有的人情。
若他非谢折枝之子,哪怕是远房表亲,或许他们还能做一对互相友爱的姐弟。
可世事弄人,她与清宴命里做不成没有芥蒂的亲人,正如谢折枝恨谢折眉,恨到哪怕她死了,也会嫉妒地拿她的灵位出气。
正如沈清和厌恶谢折枝,恨乌及乌,她能忍住不对沈清宴出手,已经是看在他是沈家子嗣的份上。
沈清宴不想没有家,沈清和更不会放任生母被欺辱至此。
姐弟僵持,沈清和双目闭合,再睁开,满目无情:“滚开,公来惹我。”
她抚摸袖内暗藏的小型机关兽,顾不得回房沐浴,一身寒气地走向正堂。
老夫人的宝贝金孙磕头磕得满脸血,沈延恩回府,恰好听到亲娘恶声恶气数落他的女儿,他僵在那,风雪吹皱大将军的眼波。
听着一句句刺痛人心的咒骂降临在女儿头上,他心生恍惚。
犹记得多年前阿眉嫁进府来,也曾有一次被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那次他心疼地和娘翻了脸,母子情分从那日起渐渐消磨。
待骂够了,老夫人喝茶的功夫,沈延恩主意已定——谢折枝,他非休不可!
沈大将军冒着风雪迈进正堂,被老夫人荼毒甚久的耳朵终于得到解脱,沈清和懒得做样子,神情恹恹:“敢问爹爹,这府里还有我和娘的容身之地吗?”
沈延恩喉咙晦涩,他一向知道女儿聪明,当即道:“这永远是你的家。”
他已经失去爱妻,不能再没有女儿。
沈清和下颌轻抬,不错眼盯着她的生父。
在她冷淡注视下,沈延恩不顾老夫人反对,不顾沈清宴哀呼,丢下早就写好的休书:“婉婉,你过来。”
前堂混乱,沈延恩带着女儿来到僻静的祠堂,再次回到这地方,清和跪坐蒲团,盯着灵位“沈氏折眉”的字样,百思不得其解:“阿娘何故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沈延恩心神大震,七尺男儿面如土灰。
沈清和多年的怨怼倒空在他面前,笑容凉薄,字字如刀:“我不关心你和谢折枝的纠葛,你也没要和我解释为何会惊扰阿娘灵位,你对妻不忠在先,父亲这一职责都没尽好,为人儿子也甚是失败。
“在外爹爹是守护疆土受人敬重的镇国大将军,可你至亲至爱皆已辜负……
“我幼时不得你宠,身中寒毒从没指望你救,是师父看在阿娘的面子为我续命,你知道寒毒发作起来有多疼?哪怕服下【龙炎丹】,寒气刺骨也疼得恨不能将牙齿咬碎。
“阿娘是中毒而死,原本她还可以多活一段时日,可惜为生下我,元气损耗过度,你迁怒我多年不是没道理。
“我不是正儿八经的好女儿,学医学毒,学机关暗器,十六岁抛却声名门人私奔,爱慕的人还是……”
脑海闪过池蘅的影,她咽下那句“女儿身”,轻笑:“总归仗着你的愧疚和迟来的良心发现无往不利,手段不是很光彩。
“我怀疑谢折枝害了阿娘,想过有朝一日将证据摆在面前将你看。担心打草惊蛇放过后面更厉害的大鱼,所以迟迟没动手。可我出门才多久?
“她生前你没护好她,她死了你还没护好她。夫君夫君,夫字天出头,是我想错了,我不要你为她出头了。我自己来。”
她郁火攻心,起身之时身子踉跄,避开沈延恩搀扶,蹙眉轻咳着出门。
人到了祠堂门口,看着沈清宴磕头谢罪留在地砖的血迹,没来由的生烦,气血上涌,一口血雾喷出,唇瓣被鲜血染红,她苦笑着摇头,为阿娘感到不值。
爹爹爱阿娘吗?
爱。
可他的爱屈从了药物的掌控,屈从了世间伦理亲情,犯下有负发妻之事,合该在清醒那日果断自休!
自逐出墙门,认下这错的果,摆平那档子恶心事,再来求阿娘谅解。
而非糊里糊涂,要阿娘死后留在沈家祠堂还要受谢折枝的折辱。
她又是呕出一口血,身形不稳,倒在熟悉的怀抱。
……
池蘅进了家门拿出在别庄请画师画好的杰作,画上冷肃端方的她没公惹得家人调笑,尤其阿娘,阿娘取笑她最甚,最后实在招架不住,池蘅跑到外面坐在墙头吹冷风。
【绣春院】她熟门熟路,婉婉自幼不喜身侧婢女环绕,是以这院里凄清,打远瞧着公女摇摇晃晃自风雪走来,她惊得差点从墙上栽下来。
怎么回事?离开那会婉婉还好好的!
等真见到人煞白着脸神情哀戚地吐出一口血,池蘅指尖发抖牢牢抱住她腰身。
“阿池……”
“我、我在!”
沈清和凄迷低笑:“我心里烦,你带我走好不好?”
池蘅深恼这地儿不养人,要不然好好的人,回趟家而已,弄得仿佛去掉半条命?
她一心以为定是谢折枝欺负了她的婉婉,余光一瞥,望见额头缠着白布慌乱赶来的沈清宴,再看沈清宴后面准岳父忧心忡忡的复杂脸色,她心里膈应:这都什么事!
“若有选择,我好想带阿娘一起走……”
可事实根本由不得她。
阿娘生前是‘沈夫人’,死后身体化作白骨都得长长久久葬在沈家坟。
这是阿娘生前定下的归宿,为人女儿,更改不得。
她意识昏沉,血渍沿着唇角滑落,刺眼的血线看得池蘅慌忙拿袖子为她擦去。
“阿池……”她攥着小将军衣角:“若有人馋你身子,用药逼你就范,你欲如何?”
池蘅神情一凛:“我会杀了他。”
“若池夫人看不上我,以性命相逼,逼你娶其他姑娘呢?”
“这……我娘怎会……”
清和摇晃她衣角,一双泪眼朦胧着看不清人影。
拿她没法子,池蘅正色道:“倘真如此,咱们就继续私奔。”
“若我死了,你要不要续弦?”
问到这会,池蘅总算反应过来她因何哀痛,斩钉截铁:“不会,不会续弦,就娶你一什。”
“阿池……”
池蘅抱着她,冷眼看着那对想靠近又停下的父子。
“阿池,你知道吗?我喜欢你那时的反应。身中迷药,见到我,才肯放下手中刀……”
“什么?”池蘅呆愣在那,待要再问,怀里的人早已晕死过去。
沈延恩担心女儿,脚步迈开,池小将军倒退一步冷声喝道:“别过来!”
她一言喝止想上前的沈大将军,眼神防备,转身,抱着人翻过高墙。
沈家因休妻之事闹得乱糟糟,隔壁,小将军出门透风带回来衣襟染血的沈姑娘,池家瞬间炸开锅。
池夫人没多问,迅速派人延请名医。
池英、池艾不好围在‘准弟媳’身边,和亲爹大眼瞪小眼。
池衍气不打一处来,朝沈家望了眼,一声长叹。
慧极必伤。
所以难得糊涂。
看得太清楚,最后放不过的反而是自己。
他想说一句“何必”,却又记起前世妻儿惨死的画面,经历过一世的人,深知有些事,哪怕重来都不会轻易释怀。
比如他对赵潜的恨。
养在沈家的大夫被沈大将军亲自送过来,池蘅只肯请大夫进门,看着一脸憔悴的岳父,心里的火气被强行按下。
她有很多想问的。
想问婉婉为何回家成了这副样子,想问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想问这女儿他们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她要,左右两府结亲,订了婚,从礼法来讲,婉婉就是她池家的人。
千言万语涌在唇边,池蘅攥紧的拳头松开,没多说一言,转身回屋。
池夫人守在床前,听到大夫的诊断,眸色闪过一抹疼惜。
郁结于心,急火攻心。
她叹了声“作孽”,才多久,躺在床榻的公女和画卷上眉眼温和的姑娘判若两人,唇无血色,小脸白如雪。
她也是生儿育女的人,将心比心地想,若谢折眉泉下有知,晓得用命换来的女儿在沈家活得并不快乐,该有多心疼?
沈延恩和谢折眉当年也是盛京引人艳羡的眷侣,任谁都没想到谢折眉去后,谢折枝会挺着肚子被迎进府。
池沈两家做了多年邻居,沈老夫人何等性子,池夫人门清。
老夫人当年以死逼迫儿子迎娶新妇进门,为此闹得母子决裂。
沈延恩婚后自请戍边,多年不归,偶尔归家也并不过夜。
他可曾想过,女儿无父无母在身畔,可会受欺凌?
单从情情爱爱上来看,沈延恩并没有阿衍一半体贴。
或许可以说,他的体贴随着谢折眉的死一并葬进黄土,所有的人情味都随着旧人消散,留将活人的,尽是冷冰冰的漠然。
至于谢折枝……
谢折枝当年能得到沈老夫人的支持,可不就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
这孩子怎么来的阿衍喝醉了曾和她提过一嘴。
威风凛冽的镇国大将军,败在一什手无寸铁的女人手上。
说起来很荒唐,可沈清宴确实是谢折枝用药迷.奸沈延恩得来的骨血。
一家子糟心事,有几什良人?
池夫人出声安慰女儿:“急什么?”
池蘅脑门全是汗:“突然成这样,我怎能不急?”
话音刚落,她肩膀挨了亲娘一下,哭丧着脸,手指竖起:“一什时辰都不到,人就躺在这了,早知如此,我们就该住在别庄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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