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德惊恐地往后躲。 纪砚清说:“没答应,你跑来这儿干什么?想用强的?还是抢的?” 邱明德:“你别过来!” 纪砚清真就站住了,表情没什么起伏,语气也一如开始:“我别的没有,就钱多,时间多,认识的人多,你要不要试试跟我打官司,看是邱旗被判跟你走,还是你被判每个月给里面那个生活费,给她治病。” 邱明德脊背发寒,声音发抖:“我们父女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被某个没良心的东西传染了,喜欢多管闲事。” “管不到别人家里。” 纪砚清:“说的是。” 纪砚清把斧头换到左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帮你打110,让警察告诉你弃养患病的孩子会判几年。” “滴。” 第一声按键声响。 “对了,你弃养小邱的时候,她成年了没有?没成年的话,你罪加一等。” 第二声按键声响。 邱明德爬起来就跑。 纪砚清看着他让人作呕的背影,眼神一霎沉入谷底。 同时,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一道熟稔的女声:“纪老师,好久不见啊,有什么新指示?” 纪砚清把手机放至耳边,沉声道:“江闻,遗弃罪的法条熟不熟?” 江闻:“不能再熟。” 纪砚清:“帮我打个官司。” “要求。” “坐牢,能坐多少年就让他坐多少年。” 江闻:“了解。晚点把原告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先问问什么情况。” 纪砚清手上没有小邱的联系方式,想到翟忍冬,她的火一下子冒上了头:“明天给你,今晚有比账要算。” 江闻刚进律所就认识了纪砚清,到现在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咬牙切齿”的语气说话,很生动,很不像她。 江闻静了两秒,说:“一个多月不见,你不一样了,那边的什么改变了你?” 纪砚清转身看着破破旧旧的老房子,这次真的在咬牙切齿:“一个拿她的全部在爱我,却不信我的混蛋!” ———— 二十多分钟前,翟忍冬的阁楼。 刘姐欲言又止,显然不愿意提起翟忍冬的事。 纪砚清说:“我和翟忍冬在交往,对她来说不算外人,另外……” 纪砚清举起了手里的照片:“我的照片,我个人形象的项链,我演出的门票。翟忍冬这个抽屉里放的全是和我有关的东西,我有权知道原因。” 纪砚清态度明确。 刘姐见躲不过去,犹豫片刻走过来,看着她手里的照片说:“忍冬生得不好,又因为是女孩子,小时候没少受罪,但她那个脾气你也看到了,硬得很。跟看不上她的人硬碰硬,她小时候能有什么好日子?” 只这一句就让纪砚清喉咙一涩,捏紧了照片。 刘姐叹口气,心疼地说:“忍冬长身体那会儿,吃个鸡毛菜都算是过年。菜是她妈找了没人去的荒地偷偷种了,每天来回走两三里,掐一点给她拌着吃。” 纪砚清难以想象那个灰暗苦涩的画面。 第一天见,她就听到翟忍冬问黎婧要鸡毛菜,后来警局,翟忍冬护了她,她请吃饭,翟忍冬还是要鸡毛菜。 她想到那个菜会是翟忍冬爱的,但没想到会是这种爱。 刘姐说:“你这张照片是忍冬14岁拿到的,她那会儿……” 刘姐停了一会儿,说:“不太好过。” 纪砚清:“怎么不好过?” 刘姐:“她爸没了,她妈不得已也让人拉走,她那一年可怜得连鸡毛菜都没得吃。” 那不就是一无所有? 她才14岁…… 纪砚清手发抖,听见自己问:“她怎么拿到照片的?” 翟忍冬14岁的时候,她不过16,名气没大到天南海北都有她的照片。 刘姐抬眼看着纪砚清说:“纪小姐你心善,给忍冬学校的女孩子捐过卫生巾,照片是和卫生巾一起发到忍冬手里的。这东西现在没什么,对那会儿的忍冬来说可太重要了,她不用一到月经期就请假不上学,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用抠着吃饭的钱去买卫生纸,一饿好几顿。” 纪砚清愕然。 曲莎结婚那天,翟忍冬在车上说她穷过,知道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感觉。她在这种事上没有经验,当时具象不了那种穷,所以她固然心疼,表达到行动上也不过是想养她,没有更多。 现在…… 纪砚清手发软,快捏不住轻飘飘一张照片。 刘姐说:“可以说忍冬的14岁是看着纪小姐你的照片过来的,她就记得你,所以来年考大学,考去了你那儿找你。” 刘姐笑了一声,让沉重语气变得轻松:“本人肯定见不到,不过纪小姐你厉害,17岁那会儿已经出名了,家乡有很多你的海报,忍冬好找,随便在街头转一转,可能就看到你了。她有你陪着念书,有你发给贫困生的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的工资吃饭,日子就慢慢好起来了。” 哗—— 纪砚清到底还是没捏住照片,眼睁睁看它打着晃儿掉在了地上。 刘姐急得连忙去捡。 弯腰看到床边的项链和票根,刘姐顿了顿,拾起照片拍干净,放回抽屉里,转头看着项链说:“这条项链是忍冬去你那儿的第二年,打了一整个冬天的工,才从你那些老粉丝手里高价买来的。” 纪砚清身形晃动,下意识想扶墙壁,却什么都没碰到。 刘姐说:“忍冬15岁就能考上大学,多聪明的,可为了这条项链,她明知道老板们都忌讳未成年,还是只拿三分之一的工资给人打工,知道项链不值那个价,还是由着人一抬再抬。” 纪砚清心都木了,侧身靠在九斗柜上,几乎站不住:“为什么一定要买这条项链?” 没有设计感,非官方,冬天戴着冷冰冰的,有什么好? 刘姐说:“忍冬想每天都能见到你,但是贫困生不能追星,这是认定条件之一。忍冬想要勤工俭学的工作,就不能把照片摆在外面让人看见。不给别人看见,她也就得少看。项链不一样,她藏着,谁还能去扯她的衣服?那她不就能随时戴着?” 刘姐摸了摸已经很久项链绳,欣慰地说:“忍冬宿舍的女孩子都好,清楚她买的项链是明星周边,也没告到老师那儿去,不然她的贫困生资格得被取消。” “取消倒是没什么,忍冬不是喜欢不劳而获的性格,那点钱她能靠自己挣。” “她就是想要写了纪小姐你名字的贫困生奖学金证书。” “年年以第一的成绩去学校礼堂领你发的奖学金,看着你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写在同一张纸上,会让她觉得自己离你越来越近了。” 纪砚清空空如也的胃里一阵阵难受起来,每一次上涌,呕吐感都异常强烈。她忍着,脊背笔直地靠着九斗柜,“如果我没记错,我给贫困生的奖学金一学期有2000,这些钱省着用,应该能挤出来买项链的部分。” 那样不就不用带着未成年的身份白白给人欺负? 刘姐笑了:“拿你给的钱买你的东西,忍冬做不出来那种事。” 纪砚清:“……” 也是,翟忍冬那个人…… 有时候很傻。 纪砚清看着床边一摞都摞不稳的近四十张票根,胸口酸胀发疼,要炸似得堵着。 那年她取消演出,在剧院门口空等的人真的是翟忍冬。 她在那三张票上写了:今年没见到她。 一笔一划,写得时候,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刘姐说:“忍冬一遇到你的事,聪明劲儿就全没有了。她早早就知道你有对象,还是忍不住记着你,年年去看你。” 纪砚清如五雷轰顶,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有几秒时间完全听不见刘姐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张没张口。等那股轰鸣过去,她的声音都在抖:“她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姐想了想:“二十二三吧,那会儿忍冬毕业了,工作也算体面,才敢去找你表白,结果……” 刘姐叹了口气,说:“在车边看到你和对象亲嘴。” 纪砚清面无血色地张着嘴,眼底发红。 见她的第一面。 第一面。 看到她别人接吻…… 翟忍冬怎么走的?往后怎么一年一年去见她的? 心里不疼吗? 刘姐:“说忍冬胆小,是很胆小,把你放在心里那么多年都不敢出声;说她胆大,她也是真的胆大,中意一个有对象的人,打算中意一辈子,谁给她介绍人,她都不见。” 纪砚清站不住,笔直的脊背慢慢弯下来,最终双手撑着膝盖一动不动。 ——房门口她和骆绪的电话。 “我说了,我对你的事没有兴趣,你对那个人是铁了心要一刀两断,还是不甘心想重修旧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耳朵没聋,眼睛没瞎,恰好从这里经过。” ——老板娘的饭店门口 “你说过,就这两个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铁轨救她那晚 “你为什么怕我和你有交集?” “我又不图你什么。” “我不是谁。” ——疾控中心回来 “没错,我是同性恋,但不是是个女人,我就会想和她发生点什么。” 纪砚清眨眼的瞬间,眼泪狠狠砸在了地上。 这些话,翟忍冬是怎么说出口的,怎么听进耳朵的? 这个骗子! 一次次拿“你是我店里的人”当幌子,背地里想尽办法维护她的名誉、她的安全。 她不是爱发疯吗? 她一次次仗着她的喜欢欺负她,打她的时候,她怎么不疯? 她说做朋友的时候,她怎么不疯? 火场里救她的时候怎么不疯? 被她喊骆绪的时候怎么不疯? 疯了。 一个人跑去冰川里送死。 她早就发过疯。 譬如铁轨旁,差点撞死那个贼,也可能给她打退烧的时候就已经疯了,才会那么不管不顾地闯进去按着她,怕她真像黎婧说的,“快烧死了”…… 纪砚清浑身发冷,喉咙像被寒冰堵着,一阵阵疼得发麻。 刘姐看她这样,无不担心地说:“纪小姐,你没事吧?” 纪砚清摇了摇头,嗓音艰涩:“你知道这些事,是不是早就知道我?” 刘姐面上一慌,连忙解释:“忍冬让我瞒着你没什么坏心思!” 纪砚清嗤笑:“呵。” 她的确没什么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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