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带季阿姨去!” … 半个小时后,江瑟箐跳下直升机,双目赤红,提着礼裙就进了医院,等候厅的人瞧见她穿得这么隆重,都忍不住看了几眼,而季贞芳和陈稚柯仪跟在她后面。 “你好,请问季音棠在哪个抢救室?”江瑟箐抓住一个护士询问。 “在二楼A区,你们家属去门外长廊等着,别冲动,她在抢救。”说完护士就匆忙走了。 … 江瑟箐看着食指上的戒指,戒身倒映出江瑟箐泪眼朦胧的模样。 她眼里布满红血丝,泪花闪了又闪,时而落下几滴,时而汇聚成河在眼里荡漾。 手机上不断有朋友发来消息关心她,她答复一条了又一条。 五个小时了,刚下了病危通知书,江瑟箐心惊肉跳,坐在窄窄的长凳上,看着手术室上的电子牌匾,红色字母滑过了又回来,回来了又滑过,纵使身心俱疲,眼皮愣是没有打一场架。 季贞芳精神状态不对,只带了一个小时就被柯仪带去酒店,只有江瑟箐坚持守着。 [妈妈:青青,还没吃吧?妈给你点了饭,你出门拿一下。] 江瑟箐忽然看见这条消息,回了一个“好的”,就去拿了饭。 米饭还热乎着,上面盖了几块照烧鸡、一些青菜还有些鸡蛋。 米饭还配了汤。 江瑟箐直到饭入了口才觉察饥肠辘辘。 现在已经是七点多了,季音棠还在抢救室里躺着,但一墙之隔的江瑟箐无能为力。 江瑟箐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吃到一半,手术室门开了,医生满脸悲哀,拍了拍她的肩“细妹,看她最后一眼吧。” 江瑟箐猛的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色发红,眼泪汩汩流出。 医生吓得给她拍了几下背又急忙把汤递给她。 江瑟箐摆了摆手,收拾完餐具冲进去。 医生们离开手术室,给江瑟箐腾了一个私人空间,刚刚那个医生说:“限十分钟,过会会有人员过来做一个流程,你需要协助填写死亡报告,填写完了,你可以选择火化或者自行处理尸体。如果对死者的死因有异议,可以申请尸检。” 江瑟箐眼里盛满泪水,只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门被关上,江瑟箐跪在床边,俯身小心翼翼地抱住被盖上白布的尸身,她颤抖着手掀开白布,季音棠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季音棠的脸因为痛苦而神态扭曲,眉梢是已经干涸的血迹,由于刚手术完,她的身子还是裸的,江瑟箐发现她胸前有一颗小痣,但并不明显,而小痣往下,是一道被金属物划伤的血痕,虽然已经被缝上,但依旧触目惊心。 再往下,是一道道刺眼的伤痕,江瑟箐抖如筛糠,眼泪扑簌饿地往下掉,她牵起季音棠已经僵硬的手抚摸自己的脸,手很冷,也很僵硬。 江瑟箐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你醒醒啊!醒一醒!你不是说好了要替爸爸爱我吗?你为什么也食言了!你们都食言了!” “你们一个个都说爱我,又都离开我!我不是小孩了!我不要你们哄我……” … “今今小宝贝,爸爸永远都爱你!” … “宝宝,我喜欢你,我会代替你爸爸爱你,但也会是以季音棠、以恋人的身份爱你。” … “你们都喜欢骗我……” “为什么都骗我呢……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我的生日,也是你们的忌日。” 48.后记 在写下死亡证明后,□□便被确认了死亡,灵魂不知飘泊何处,唯独只剩病床前近乎晕厥的爱人和那疯癫的母亲。 在为遗体火化之前,季贞芳匆匆地见了季音棠的最后一面,只不过是阴阳两隔。 她的病又犯了,她嘟嘟囔囔地念叨着:“死了好啊死了好,你的孽种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是汇聚成流的鄙夷目光。 把骨灰带回了淳城,季音棠也算落叶归根了。后事是陈家人过来帮忙操办的,葬礼上很多同学都来了,除此之外,陈斌也来了。 陈斌西装革履,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季音棠的遗像,背有些佝偻,四十多岁,但鬓发间已然生出一些白发,眼眶发红,但依旧俊美。不得不说,陈斌和季音棠父女很相像,眉毛和鼻骨就像是复刻的那般。 季贞芳坐在屋子里,但透过院子大门,一眼认出了虐待她的男人,她双臂环着自己,瑟瑟发抖,但过了一会又神情阴狠,没有丝毫犹豫,冲出门狠狠拽住陈斌头发,骑在他身上重重地打了一下又一下耳光,嘴边喃喃着:“我要杀了你陈斌,我要杀了你!” 江瑟箐吓得站起来,她能理解季贞芳作为受害者的恨意,但是,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该报就报该还就还,平时她不会管,但这偏偏在季音棠的葬礼上。 他们作为父母,不该在女儿的葬礼上胡闹。 江瑟箐不敢和季贞芳对峙,毕竟疯子可不会管谁才无辜,于是使了个眼神给保镖,直接把他们请出门外。 后面就先由季氏族长开头向季音棠的遗像行礼,敬香,然后就是其他长辈,长辈做完仪式之后才是小辈们行礼。 再之后就是骨灰安葬。 季音棠的骨灰,是江瑟箐亲手洒下的,她将她埋在海棠树下,此后只望,君常入梦。 树旁是清澈的小溪,流水潺潺,树叶随之演奏自然的歌儿,云儿在蓝天飘啊飘,不知飘了多久,与伙伴相撞,可能是伤到了,眼泪不停的落下点地,随着迷雾纠缠于人世间。 江瑟箐倚在海棠树下,全身都被雨点打湿,冰凉的雨并不温柔,砸在手背上真疼啊。 雨也砸到了心吗,为什么心脏也好疼呀。 姐姐呀,快来抱抱我吧。 姐姐呀,我好疼哦。 姐姐呀,我好冷啊。 海棠花落到水中,轻轻的敲响了小溪的家门,“咚”。 “青青。” 是谁?谁在呼唤呢。 “青儿。” 是姐姐吗? “今今宝贝儿。” 好像,是爸爸。 海棠花真貌美,爸爸妈妈,棠姐姐,快来瞧瞧呀,这花开的多美! 江瑟箐一身轻松,没有刚刚的半分疲惫。 她的眼前,是父亲,是爱人。 “今今宝贝儿,好好学习,好好休息,喜欢吃什么就吃,不开心了就玩,不管你怎样,爸爸都会永远只爱仔仔。”眼前人满怀笑意,慈爱地看着她。 “青儿,不要为了我伤心,前方的路很远,但会繁花似锦,你的路没有荆棘,所有海棠花都为你而绽放。”季音棠吻了吻江瑟箐的嘴角,江朴也拍拍她的肩膀,轻轻地吻她的额头。 “你不用担心未来,前方的路,我自会为你劈荆斩棘。” 江瑟箐楞楞地,想抱住他们,可是,他们像风,怎么抓都抓不住。 他们齐声说,要活着,我爱你。 江瑟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嗓子发不出声,只能无助地呆在原地,一点点看他们消散。 —— “青青乖,不哭了。”陈稚温声细语,像是哄小孩一样。 江瑟箐如梦初醒,大汗淋漓。 陈稚温柔地拍着她的背,问:“梦到什么了?” 江瑟箐捂脸痛哭,滚烫的泪水滴落手心,不过一会就冰冷刺骨。 陈稚叹了声气:“你这孩子,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淋雨,现在好了,发烧了。” 江瑟箐抹掉眼泪,扑过去紧紧抱住陈稚。 “这个世界上,只剩你还爱我了。” “傻孩子,爱不是有限的,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爱包围你。况且呀长这么大了还哭唧唧的,像小孩子家一样。”陈稚乐呵呵地说,但满眼都流露着心疼。 “要看开一点,天高地阔,眼前已非彼时,音棠虽然走了,但你不能只想她,你不能一辈子都没人照顾。你不能总困在同一个地方。”陈稚说着说着,泪水已经淌在脸上,她胡乱的地擦一把,又笑了:“你爸爸走的早,我也已经不知道能陪你多久了,妈妈不是永远都在。” “你该学习管理公司了。” 江瑟箐哭着说:“我不要……” 陈稚脸上浮现出怒意:“怎么可以不要!你早该学会的!” 江瑟箐愣了,因为,她看见了母亲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方才惊觉,原来自己该长大了。 —— 这天是江瑟箐的十九岁生日,江瑟箐不再如往常那般大办,她只是默默地买了蛋糕,来到那棵埋葬季音棠骨灰的海棠树下,坐下来,抱了抱没有温度的石碑。 她的眉毛没有以前那么弯着,总是带着股淡淡的忧愁和属于成年的沉稳性。 她今年六月份高考了,成绩出来后她的志愿填了苏城大学,金融系,是当初高二两人早早规划好的。 “瑟箐,我想去苏城,见见那里的古色古香,还有绵绵春雨,淳城太小了,我想去那看看。” “好啊,我陪你。”江瑟箐说。 记忆是像风一样的无形刀刃,看不见摸不着,起风了,心便狠狠的痛着。 有一天,江瑟箐又一次遇到了康临,康临很高了,他说自己有一米八五,他也长开了,眉眼间褪去了幼稚青涩,人长的很帅,可是耳朵却红红的。 他说,不相信她和季音棠是情侣,因为江瑟箐不是那样的人,季音棠也不会是,所以,想来问一问,他有没有机会。 江瑟箐说:“什么样的人呢?” 她笑了,她转头调侃着说:“音棠,他说咱们俩……” 她恍惚着,音棠该不会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吧。不对,她已经死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告诉康临:“你很帅哦,但我们真的谈了。她走了,我也不会再谈了。” 如果季音棠在,应该会吃醋,然后和她接吻。 明明昨天是温暖的怀抱,今天就变成了刺骨的石碑。 这种恍惚劲儿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江瑟箐每晚都会梦见季音棠,她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耀眼,也是那么的真实,可,当想触碰时,她随风远去。 江瑟箐有时梦见两人一起在草原上躺着,晒着太阳,吹着暖风,一转眼,空有一座墓碑。 有时梦见季音棠初中刚转来他们班,面容是那么的青涩,笑着对她说:“一起去吃饭?” 那时,所有人都担心她。因为她和精神病只有一步之遥,那就是发疯。 年少的她会因为品尝不到渴望的美食而难过,长大的她会因为见不到日思夜想的人而心梗 ;今往的变数,是相濡以沫的爱人,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亦是钻心剜骨的疼。 那么,她后来怎么缓解疼痛呢? 她曾经和季音棠说,失去爱人的人都要寻死觅活,爱人死了,自己不应该更要好好活着吗?她本来不理解,但是直到季音棠死了,她自己就成为了这样的人,她才发觉,她成了自己最不理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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