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小心翼翼收起手机,眨眨眼,“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会有,大概是记忆残留下来的直觉,但谢钰不说,也不解释,只拉着柳泫之往桥上走去。 柳河对岸的长廊一头延伸往山间,另一边的尽头是空地,不过百步就是戏台子。长廊靠河土坡扬着枯黄败柳,在黑漆漆的湖面上张牙舞爪地蠕动,像是满是触须的怪物,又像是鬼怪尖利的爪牙。 柳泫之跟着谢钰不太流畅的步子,一路走到了长廊口。 两边小摊的油锅里滚着手臂人头;人皮套头鬼面具呲牙咧嘴的勾引来往小鬼的视线;用头发扎起的蝴蝶兔子,上面还粘着头皮血沫…… 两边鬼专心致志地做着手艺,路过的小鬼默默放了钱,选了心仪的物件就走了,没鬼讨价还价,一条路上除了风声就没别的声音了。 从远处长廊的尽头飘来一只小鬼,穿着不合身的警服,像个城管似的在每个摊位前指指点点。 “你们是哪里来的?” 小鬼到了柳泫之和谢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装模作样地甩出一节白骨,凑上去闻闻两人的味道:“僵尸?好像不对,像是鬼.....咦.....” 柳泫之衣服上滚了一圈柳树干叶,又沾了谢钰的气息,人味遮了七七八八,不担心小鬼能认出她。 “这里有没有旗袍?” 小鬼自觉做了管理人员,稍稍挺了挺背,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没有……那衣服和戏服差不多……你们可以去戏台子那边问问,说不准有鬼好心,能给你换……” 所谓的戏台子就是方方正正一块巨大的石台子,底下坐了三四排人,各个聚精会神地盯着看戏,一走进就听见了花旦咿咿呀呀地唱,像是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破锣嗓子糟蹋人耳朵。 群鬼面无表情地听着,好似觉得好听难听都没什么区别。 “难听。” 谢钰评价,柳泫之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难听。” 话一说完,坐着听戏的人齐齐转向她们,看着她们,乌唇青脸,脸上发着绿光,缓缓开口了,跟着她们说,“难听,难听。” 然后又齐齐转回头去,面无表情地喊着,“难听,难听。” 那台上的花旦挪着鬼步连连退去,抖着嗓子摇着手,却依旧颤颤巍巍唱着,“我不唱——我不唱——” 众鬼一听,直直立在台下,喝道:“难听难听,难听难听。” 就连台上的小生,也说,“难听难听,难听难听。” 柳泫之绕到台子前,粗略扫了一眼群鬼,很快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穿着蓝色衬衫,抱着生人烧下来的红纸袋,脸上是和众鬼一模一样的表情,嘴里说着:“难听难听。” 死了? 柳泫之准备上去仔细看看,台后蹿出一个矮小的丑角来,翘着脚尖,一迈有他整个人长,白面黑眼,豆大点的眼睛眨了眨,躬身一拜,“这就领下去再练练,各位坐好坐好,下一场开了。” 众鬼安静下来,那花旦被丑角一蹦就拉扯住了头发,拖出了戏台,小生告了句再会,也跟着下去了。 - 台上的花旦刚下场,台上就传来一声银铃般清脆的悦耳笑声,紧跟着来的是一双含有秋波的杏眼。 “可是新来的花旦不合眼?” 佳人模样姿容艳绝,指环臂钏,晶莹倩影。 没鬼应她,她似不觉得奇怪,又轻声一笑,款款来到台中,扬声道:“偶来。” 鼓声点点起,铃乐起。 一道影子从台后飞来,佳人展臂托起,这才看清竟是个木偶,她另一只手架着两根木枝,手腕转动几下,木偶人的脑袋微微偏,长长水袖扬起,二人比肩舞如飞。 莹白的月色照在的木偶脸上,木偶制作极为精致,宛如娇女,绘珠盈盈泪,惹人怜爱,顾盼神飞,好似真人。 紧接着一块长布遮挡在戏台上,遮挡住了女鬼的身影,只露出木偶的三尺身来,随着鼓点接连上场几个木偶,服饰靓丽,木偶下腰叩首、舞刀弄剑,奇特别致。 底下的众鬼一时间都被吸引去了目光。 “这木偶....” 谢钰勾着柳长亭往后退了两步,“这木偶,里面有魂。” “去后台看看。” 柳泫之和谢钰绕到台后,台后只是一张油布撑起来的长帐篷,连着一面墙,墙上支了一根竹竿子,上面挂了三四件戏服,有线粗糙,就像那种拿了现成的绣片粘上去的,最里面摆了一张红木圆镜,桌子上依次放了三个红纸袋。 里面空无一鬼。 柳泫之碰了一下桌子,又拉着谢钰的手碰了一下桌子。 居然是个真的,不是纸扎的。 “你们是谁?” 镜子里倒映了半张老太的脸,她佝偻着身子像是直不起,柳泫之把谢钰拉到身后,打量着老太。 “你是人?” “废话。” 老太短发齐耳,灰色袄子裹着青绿色的毛线马甲,弯着身子把地上的墨汁往桌子上一放,她掀起眼皮盯着柳泫之看。 “你们两个小姑娘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赶紧回家睡觉去。” “来看戏。” 老太莫名奇妙,“看什么戏,这里没人演戏。” “那这些戏服是……” “是我的。”老太打断柳泫之的话,催促她们离开:“赶紧离开这里,看什么戏,今天没戏,再不走,我就叫警察了。” 柳泫之和谢钰被赶到了棚子外面。 不说就算了,柳泫之也没想搞清楚,只想超度完给自己攒攒功德。 老太拍着挂着的戏服,嘴里哼唱起戏曲的唱段,柳泫之觉得耳熟,又觉得戏曲大多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谢钰提醒她,“她唱的,一样。” 柳泫之点点头,好似听进去了,等走到台前的时候,突然开口,“等鬼到齐了,连着那个木偶里的魂魄一起送下去。” 谢钰:...... 柳泫之又看到了那个警察,“去问问那个警察要不要超度服务。” -
第19章 鬼戏班3 戏台子上还是那场木偶戏,谢钰混在群鬼中间慢慢挪动,在柳泫之的示意下,停在了陈斌身旁。 陈斌木木看她一眼就转回去继续看戏了。 谢钰尝试使用视频中学来的问候,“你好。” 陈斌转头看她,缓缓张口,“你好。” “我想和,你聊聊。” 陈斌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戏,又看了一眼谢钰,似乎有些难以取舍,谢钰直直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陈斌缓缓低下头,好似别别扭扭地点了一下头。 等出了鬼群,谢钰把他领到柳泫之面前,陈斌抱着红纸袋的手紧了紧。 “你叫什么名字?”柳泫之单刀直入。 “陈....”陈斌一顿,“干什么?” “你死了。”柳泫之解释道:“超度你。” 陈斌听到她的话,莫名其妙:“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我没有死,也不要超度。” “那你怎么抱着红纸袋?” 陈斌低头看着红纸袋,思索半天,好似记起来了什么,解释道:“这是路边的小孩送给我的。” “你翻过来看看上面的字。” 陈斌翻手一看,只见中间贴一蓝签,右上方印着“金银财宝冥衣一封”,下边填上“二零年寒衣祭用”等字样,还印有两个古装的小人儿。 他要是熟知鬼神之列,便知道那是羊角哀、左伯桃,被民间称作是守灵之吏。 包袱皮还附着一张四寸见方的水墨印刷的“冥国邮政”的邮票。 中间印一莲座的牌位,上书:吾儿程闵,魂下受用,即日化,祖母方青。 “这红纸袋....”陈斌呐呐问道:“不会是死人的吧?” “就是死人的。”柳泫之说道:“今天是寒衣节,人们会把冥纸和寒衣封在一个纸袋之中烧下去。” 陈斌吓得一丢,红纸袋掉落在地上后,像是粉末似的散开了,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陈斌后怕地摸了摸手臂,“我不知道这是死人的,我是外地人,去年才被调过来的.....怎么回事啊....那个老太呢....我有点记不清楚了.....” 死亡过于突然可能会导致记忆不清,陈斌的状态和早上的时候差太多,柳泫之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想到即止,不做探究。 “不用想了,你已经死了。” “我死了?”陈斌思索了一会儿后,摇摇头,“不可能...我刚刚还在巡夜,这里什么都没发生,我怎么可能死,难不成熬夜熬久了?” 陈斌嘟嘟喃喃地怀疑,“.....我要是死了,你怎么看到我的?” “我是道士,等会儿你们过完节,顺道一块把你送下去。”柳泫之看了看时间,“你还能玩两个钟头。” 陈斌沉默了五秒,似乎才接受了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奇怪,我怎么死的?我怎么....那你们能帮我去找找我的尸体吗?” “应该就在附近,我今天夜巡,我不想明天还吓到人。” 这点小事能帮,柳泫之点点头,“行,姓名、出生日期及住址。” “陈斌,1980年4月5日生,柳河镇三明村三楼。” 柳泫之走到一边的河边,选了一块石头,一边在心里默念陈斌出生月,一边从黄布包里随意抓出一把红豆来,放在石头上,又拿出一根筷子拨紅豆,每次拨九粒,最后剩下六颗紅豆。 “乾,十月,西北方。” 柳泫之紧跟着掐指起卦。 前一天是农历三十,大约子时。三十是空亡,子时进一,是速喜。 空亡和速喜,速喜是一个吉兆,但空亡是大凶。 凡遇空亡者必有邪。 空亡事不祥,阴人多乖张,求财无利益,行人有灾秧,失物寻不见,官事有刑伤,病人逢暗鬼,禳解保安康。 解卦:日出之前,无定位,失物当天见。 柳泫之看向陈斌,“一切都是你自己开始的,要你自己去找尸体。” “在日出之前应该会找到,先去西北方,但是会动,赶紧去,下一刻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陈斌惊,“会动?我没死?” 柳泫之摇摇头,“你魂魄已经出窍,难活,可能是有人在搬运你。” “谋杀?” 陈斌愣在原地,做警察的时候没遇上过什么大事,没想到死的时候遇上了谋杀案件,虽然死的是自己,但事已至此,也好过什么都没都没做成就去投胎吧。 但是,这个道士的能力可信吗? 他看向柳泫之,决定先去一探究竟,“我去找我的尸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百鬼出行夜,这片鬼气蒙蒙,落在柳泫之眼中像是多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往西北方向去,要经往后台,照道理要是鬼害人,应该和鬼戏班有关系,偏偏台后连个鬼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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