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有泥腥味,还生着青苔杂草,但对她来说算是很干净的水了,她洗了把脸,将湿漉漉的头发掀在脑后,又把袖子裤腿上的破烂边角掖好,将自己收拾得看起来干净利索。 她准备在附近的酒楼里找个洗碗的活计做做,她看过一圈了,别的地界不包吃,只有饭馆可以随便吃剩菜。 步子还没完全迈到大街,就被侧面突然冒出来的人影撞到了。 “啊——” 一声惊呼响起。 街口的小摊真是不巧,是个搭摊子卖鸡蛋的,老板看起来还是个尖嘴猴腮不好说话的。 “哎呦!我的鸡蛋!” 膀大腰圆的老婆子竖着眉头,轻而易举地把小乞丐拽起来,“好你个小乞丐,你知道这鸡蛋要多少钱吗?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才凑齐这一个摊吗?你这么一脚,全给我踩烂了!今个不卸你条腿,我跟你去讨饭!” “大娘,我不是故意的。” 小乞丐来不及去看始作俑者,赶紧合起手拜拜,眼泪说流就流,哭喊道:“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是在世菩萨放过我吧,我就一个小人,您别和我计较,鸡蛋我赔不起,你要不就杀了我吧....” 大街上哪敢杀人,老婆子换了只手,揪住小乞丐的耳朵就要拉去官府衙门,小乞丐前一秒还哭着,后一秒就张开嘴往老婆子手上咬去。 “好你的小乞丐,我打死你.....” 老婆子痛得冒火,举起扁担就往小乞丐背上打去,小乞丐抱着头,跑也不敢跑,只趴在地上等着棍子落下来。 “等等...刚刚,刚刚是我不小心撞了她,你赔钱给你……” 棍子到底没落下来,小乞丐透过手指缝,看到了一张白乎乎的小脸蛋,圆溜溜的头,圆溜溜的眼,圆溜溜的眼泪珠子,和她刚刚吃的馒头差不了多少。 女孩的声音清冽悦耳,就是带着一点哭腔。 “你没事吧?” 女孩瘪着嘴,吸了吸鼻子,小乞丐缓缓放下手,看清楚了小女孩的样子,头上带着风帽,袄裙上的莲花绣针齐整,图案精美,就连纽扣都是漂亮的蝴蝶样式的纽扣,通身说不上华贵,但也衬得上是精美了。 常听娘说在大户人家里做工的话,一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小乞丐生了心思,眼睛里再一次续起了眼泪,她翻出自己手心里的血痕,是抢馒头的时候擦出来的伤。 “你撞伤我了。” 那圆乎乎的女孩眼睛都瞪圆了,似乎没预料到这么严重,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小乞丐的手,嘟起嘴吹吹,眼泪啪塔啪塔掉下来,看起来像是吓得无措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娘亲会看病,我带你....去找我娘亲....” 小乞丐乖乖地点头,乖乖地仍由这个女孩带着她穿过人群,听她含糊地解释着她是如何如何追着一只蝴蝶撞到她的,听着她解释她是如何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听着她红着眼睛哀哀地求着自己。 “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别和我娘说是我撞的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送你我昨儿抓来的蟋蟀...只要你说你是自己摔着了就行……” 高门大户和普通的门头就是不一样,小乞丐抬头都看不清字,只能看到一片烫金的横竖撇捺,太阳晃得人眼睛疼,她只是一眨眼,就被拉进了大门。 门槛似乎比她的膝盖还高,她走的小心翼翼,眼睛都不敢乱飘,一进门,好多人围上来,紧接着门厅里急急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 “柳萂,你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不好好学书,一天天净往外抓虫子回来....” 小乞丐记住了这个馒头似的女孩的名字——柳萂。 “这是?” 女子很好看,长得温柔,说话也温柔,就是同柳萂说话的时候不免有些疾言厉色,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无奈纵容。 “娘亲,她...她是自己摔去的,我...我看她手都烂了....才把她带回来的.....” 柳萂声音越说越小,背在后面的手还不停地拉扯着小乞丐,小乞丐赶紧点头,生怕错过了衣食无忧的机会,扑通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 “是,谢谢您给我治病,收留我。” 小乞丐没磕上第二个头,很快就被柳夫人扶起来,上上下下细致打量了一番,小乞丐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仍由柳夫人拉过她的手腕,柳夫人的手指很细腻,离得近了,还有一股草香味。 小乞丐眨动着干涩的眼睛,她看到了柳夫人眼里的自己,脏兮兮,黑乎乎,突然她怯懦地收了一下手。 “别动。”柳夫人微微蹙眉,小乞丐不敢动了,直到听到柳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可怜见的,留下吧,以后就替我看着这个小跳虫。” 小乞丐一愣,下一刻柳萂扑到柳夫人怀里,嚷嚷着娘亲真好,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跪下磕头,“谢谢夫人。” 柳夫人点点头,转头捏着柳萂的脸蛋,无奈道:“你啊你,天天往家里抓虫子,今个倒是学会救死扶伤了,也算是懂事了,不骂你了。” 柳萂没挨着骂,还得了夸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娘亲教的,我可不曾望过。” “你叫什么名字啊?” 柳夫人抱着柳萂,温和地问着小乞丐。 小乞丐低下头,“谢钰。” “谢玉谢玉,”柳萂重复着念着,然后说:“那我就叫你阿玉吧。” 没人会在乎一个小乞丐的钰到底是哪个钰,八岁的谢钰也不在乎。 谢玉进到了柳府才知道,柳夫人是宫里的医师,专门为后宫嫔妃治病,柳萂是柳府的独女,仅仅比她大了两岁,柳医师对她寄予厚望,期望柳萂能继承她的衣钵。 柳萂每日都要背医书辨草药,可十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柳萂并不喜欢背书识草,所以常常偷跑出去玩。 谢钰觉得自己幸运的很,大户人家的下人不愁吃不愁穿,只要哄得自己的主子开心,还会多得上几个晌银。 柳萂站在桌子上吃着谢钰从没见过的糕点,谢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脸蛋被搓洗得红红的,风吹日晒的脸蛋并不白皙,她站在柳萂身边就像个黑土块,柳萂似乎没见过这么黑的小孩,盯着看了好久,十岁的年纪哪里忍得住心里话。 “你好黑好丑啊。” 谢钰一时间脸更红了,她羞愧地低下头,抿着唇不说话。 “哎呦~” 柳萂一出声,谢钰赶忙抬头去看,柳萂半站着,双手捂在自己的屁股上,五官皱成一团,“我的屁股好痛啊....你这么小个人怎么就把我撞地上去了,我屁股可疼了...” “那怎么办,我去喊...” “可别。”柳萂拉住谢钰的手,赶紧阻止她,“我可是好不容易忍回房间的,你别把娘亲再招来了,柜子有活血油,你给我揉揉就好了。” 谢钰听话的很,说什么做什么,她拿着活血油,照着柳萂的指示在手里揉开,擦伤里渗了油,她疼得红了眼睛,仍旧是一声不吭。 柳萂早就脱了裤子,趴床上了。 柳萂的屁股更像是馒头,谢钰没见过这么白的屁股,也没见过这么圆的,她小心翼翼地把手盖上去,轻轻地揉着。 “哎呦~”柳萂嘶嘶地喘气,“用力点,揉开就好了....不疼不疼,一会就好了...” 柳萂像是在自己哄自己,泪眼婆娑地攥着拳头,绷得身上的软肉都颤抖起来,谢钰更不敢用力了,她看着自己黑乎乎手下的白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用力点,明天会更疼的,要是被娘亲发现……就惨了,娘亲就知道我骗她....啊——” 谢钰那时候哪知道小孩的心思根本瞒不过大人,只知道自己决不能被赶出去再做小乞丐了,柳萂一吓唬,她就真用上了大力。 柳萂跳起来,鼻子压得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细声细气地控诉道:“你是不是想疼死我啊....” “对不起...” 谢钰摊着手,无措地看着柳萂,柳萂突然不说话了,她和谢钰对视着,相互看着对方红红的眼睛,然后吸着鼻子,小心翼翼拉起谢钰的手。 “.....我忘记你手受伤了....你怎么也不说啊..这个油很疼吧....” 柳萂轻轻地吹着她的手心,痒痒的,谢钰不知怎么的,眼泪越积越多,听不清柳萂说了什么,也看不清柳萂做了什么,只记得那股很浓郁的药粉味道,在接下来的好几天中都残留在她的手心中。 还有时常出现在她鼻息之下的豆子甜糕香味。 “阿玉不疼不疼,吃甜糕,痛痛飞。” 甜滋滋的,满口都是。 上一次吃到甜,还是路边的草茎。那种草是从火烧过的地里长出来,短短一节,拔出来也只能吸到一点点甜味,根本盖不住满口的苦涩。 不过,八岁之后的谢钰也没再苦过了。 在很久之后,谢钰依偎在柳萂肩头,问起小时候为什么总是哄她让着她,明明她才是主子。 柳萂眯着眼睛,浑不在意地瞎扯出好多理由。 比如,“你小时候又丑又可怜,我不疼你,谁还疼你啊。” 比如,“我以前就想有个妹妹,你来了,我就把你当妹妹了。” 比如,“你那时候的手揉我屁股不舒服,现在的手揉着可舒服了。” 比如,“我十岁就爱你了。” 谢钰不依不饶要个心里话,柳萂被问烦了,懒得回答了,就压着谢钰在床上玩闹好久,还学着谢钰小时候的模样哭哭啼啼,直到叫谢钰哄回来才肯罢休....
第76章 回忆篇2 柳萂平日不去学堂,都是由柳医师亲自教导,每日晌午后,柳萂便要去书房等着柳医师从宫里回来。只不过太医职位,休憩时间多有身不由己之时。 “太医院这么多大夫,每次都要喊娘亲去...这才讲了一半,也没说这瘟疫要如何治啊....” 柳萂趴在桌子上,十岁的脑子想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她学艺不精,口气倒是大得很:“要我说,瘟疫病状总是相似,可配制草药上却是天差地别。别说研制了,等到能调出能吃好的药,都染上一座城的人了....不过这瘟疫来势汹汹,又难以抑制....” 她看向云里雾里的谢钰,说:“...还不如趁早斩草除根,这样就能保住更多的人...你说是不是,阿玉?” 谢钰哪里明白里面的道理,她能识上几个大字,还得多亏了之前和她们一路同行的老书生。 谢钰只知道生病了就熬着,熬不过就死了,从未听过治病还要配这样复杂的草药。 不过哄人开心的事她在行,于是她点点头,细声细气地应和着:“萂姐姐说的是。” 萂姐姐是柳萂想了好久才定下来的称呼。 以往那些个丫鬟都比柳萂年岁大,和她玩不来,还常常去娘亲那里告小状。柳萂头一次有了自己的小丫头,称呼定然要和别人的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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