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萂这几日心情好许多了,将带来的医书排列妥当摆上书架,谢钰收拾好床铺,顺道帮着柳萂整理书架。 柳萂将砚台放下,突然说道:“阿钰,你以后和我同睡。” 谢钰先是下意识应下,反应过来后,脸上忽的一下子就热了,“萂姐姐...” “以后喊我柳萂就行了。” 柳萂摸着手下温良的墨色,那是谢钰说什么都要带上的画,全是柳萂送她的生辰礼。 柳萂喊起来不亲近,谢钰不想喊。可又不想惹柳萂不高兴,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瘪着嘴,什么都不喊。 柳萂瞧她一眼,就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谢钰低着眼。 “嘴巴都翘上天了,还说没有不高兴?”柳萂走到谢钰身前,戳了戳谢钰的肚子,“我哄哄你,你和我说说吧?” 哪要柳萂哄,谢钰一抬眼看见柳萂,就全抖落了出来,她细声细气地埋怨:“你以前叫我喊萂姐姐,说是亲近,现在叫我喊柳萂,是不是不想和我亲近了?” 柳萂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笑得同以往一样明媚灿烂,柳医师逝去后,她便没怎么笑了,即便是笑,也只浅浅的。 谢钰气没了,看得愣神,等回过神来,柳萂已经环抱着她了,枕在她的肩头,轻声叹气。 “笨阿钰,随你怎么喊。” - 人活着就要吃饭。 柳家被抄了家,带来的银钱还不够两天开销的,柳萂趴在书房里算了又算,喊来谢钰点银子,两人搜遍了屋子,拢共就挖出来十块碎银子。 “在这么下去可不行,我们得赚银子。” 谢钰打着算盘,算了又算,三口人一年需要10石米,一两银子一石,那就是十两银子;税房钱3钱8分,山税1钱8分;再加上柴、油、酱、醋、茶等,一年的开销不低于20两银子..... 这还是最基本的,不算上衣裳物件,光光是吃喝就要二十两银子,以往二十两银子还买不了一匹布,现下却要让三个人在一年里吃饱喝足。 “我记得后山有野马追,秋冬天气变化无常,柳椿容易咳嗽,我们摘些回来备着....” 柳萂突然打断了谢钰的思绪,她点着头应,眼睛却依旧盯着银子犯愁,心想着这里离镇上远,村里的门户间多用以物换物,她要去哪里赚银子。 “这里苦艾生的多,不如我们摘点回来,做点香包试试?” 柳萂一拍手,起身拉着谢钰往东厢房走去。 “我看附近村子没有医馆,我们屋子里的草药也快用完了,柳椿每日都要用药,要是年年上镇里去买,得费不少银子....不如我们自己去寻药做药...能卖些银子....这间屋子阴凉干燥,放药架子正好.....” 柳萂精通医术,可一直没说想做医师。谢钰从来不问,她大概知道柳萂是因为柳医师的缘故,这会儿能主动提起开药馆,就已经很难得了。 “....倒也不用赚多少银子,若是有菜、有肉、有米拿来换,也是可以的。” 谢钰当然说好,柳萂说的话,她一向是最听的。 这里村子分散,一条河连接所有人。 青山底下开了一间老宅药馆子的消息沿着河流一路向下,听闻用米用菜就能换上一包预防风寒的药,柳萂生在富贵之家,自然不清楚这大部分的穷苦村民是看不起病的,冬日的风寒八成都是奔着命来的。 红纸告示一贴上,很快就有人提着米袋上门求药了。药和信一起出了院门,第二日,院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宅子中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她们便和村子里的人开始热络起来,药馆也不只是卖药了。一开始是半夜抱来的小孩,后来是摔下山的老人,慢慢的,就有了许多请柳萂把脉治病的村民。 屋子里不缺吃食了。村民们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只求能摆脱沉疴旧疾。 谢钰跟着柳萂,见过溃烂的腿,见过心口上的乳岩,颈部的石疽,好似花蕊的翻花疮,如白茧的唇部,小儿舌疮烂唇,女人带下、产后胎衣不下..... 柳萂一日比一日忙,学过的没学过的,柳萂从不说不能医,她只说,“让我研究研究法子。” “让我想想....” 只一句话,柳萂就连夜翻完了书架上所有的医书,一味一味药的试,时常跑去附近山里收药,去镇上买,再寻不到的,就跑去医书里的地方挖。 一去就是一月半月的,家里不能无人照顾柳椿,谢钰就常常坐在院子的槐树下,卖药等人。 这样的柳萂没道理无人不敬仰,谁人都配不上她,但谁都想来碰碰运气。 每当有妇人领着青年来求亲柳萂的时候,谢钰便默不作声地站在柳萂身后,用手指紧紧卷着柳萂的袖子,不叫她动。 “你很高兴?” 柳萂回了人,脸上还有没收完的笑,“那是自然,今日赚了不少钱。过几天,我要去一趟华州,寻一些药材,这一次,要多收一些丹参.....” 柳萂自顾自的继续说,“这段日子来的姑娘总是肚子疼,怕是淤血凝滞,这可是大事。” “什么大事?”谢钰一听柳萂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忍不住迁怒:“她们月事为何总是要说与你听?” 柳萂一顿,带着笑问:“你这是醋了?” 谢钰转过头,“我没有醋。” 柳萂学着谢钰的样子,卷着她的衣袖,好声好气地解释:“晚明地界雨水多,湿气入身,容易小腹疼痛,腰腿酸痛。我看她们来看病时,每每唇色泛白,头冒虚汗.....为医者,哪里能看得过去....阿玉这么善良,一定不会因为这件事同我生气吧?” 柳萂两手搭在谢钰的肩上,垫着脚,顺势趴上她的背,“好阿钰,别生我的气了,要不要同我去华州啊?” 谢钰不是生姑娘们的气,柳萂再怎么解释也不解气,可一听到同柳萂一起出门就忍不住意动,可看了看西厢房,还是说道:“柳椿要人照顾,我不好离开的。” “也是。”柳萂叹了一声,蹭蹭谢钰的肩胛骨,“柳椿这两年倒是听话许多,旁人同她说话也能应两声……我这一次去,一路多收些药材回来,今年就不出去了,等到明年,收个小仆回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出门了。” 柳萂总是安排的很好、很周到,谢钰忍不住高兴,一转头看到桌上媒婆送来的礼盒,又板下脸来。 “这两年你可有在外面遇到心仪的人?” 谢钰走到一边整理草药,余光偷偷瞄着柳萂,只见柳萂‘哎呦’一声,躺倒在槐树下的椅子上,手指拨了下桌上的礼盒。 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算起来,我也是桃李年华了,这个年岁确实该成亲了。” 谢钰手一顿,她回头去看柳萂,似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要是成亲了,我怎么办?” 柳萂睁着一眼,另一只眼被太阳迷得眯了起来,她笑说:“你今年也有碧玉,不如一起成亲?”
第79章 回忆篇5 “你说什么混账话。”谢钰气恼,把手里的草药甩在柳萂身上,弱声弱气地威胁:“你要是去成亲了,我就搬走。” “你要搬去哪里?”柳萂“霍”一声坐起来,微微眯起眼睛,提醒她:“你说过不离开我的,我不就是成个亲,你就不要我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 谢钰就不想柳萂成亲,她早就忍不了那些个多嘴的媒婆了,每次来配药,她都少给一些,怎的还这么没眼力见,还往柳萂眼前领人。 “既是有人陪着你了,还要我做什么?今晚我就把铺子被子拿走,你自己睡去吧..…冬天就到了,叫鬼给你暖脚吧……” 谢钰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受,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 “诶,怎么还真哭了啊。” 柳萂招招手,谢钰手指绕着干草药不愿意动,柳萂只能自己走过去,捏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 “我说和你一起成亲,是你说不要的,怎么?不和我成亲,还不让我和别人成亲?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真是对你太好了,才叫你动不动就和我甩脸子...憋回去,不然我可要骂你了...” 柳萂平日里只吓唬她,从没有骂过她。要真犯了错事,就让她跪下,打手心。然后一边上药一边讲道理,谢钰抽抽嗒嗒地认了错,最后就轮到柳萂哄人了。 谢钰要是不犯错,是不怕柳萂的。她瘪瘪嘴,好半天没理解柳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抬了几次眼睛,最终还是委委屈屈的问:“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叫和我成亲?女子和女子怎么成亲?” 柳萂理所当然道:“拜一拜天地,拜一拜娘亲,和别家成亲一样。” 谢钰犹疑地问道:“就可以了?” 柳萂肯定道:“就可以了。” 谢钰心里犹疑柳萂是不是在哄她,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柳萂就凑到她眼下,认认真真同她说。 “阿钰,你知道成亲了,我们要做什么吗?我会抱你,亲你,和别家一样,说不准还要和你翻云覆雨,你懂吗?医书里画的那样,我同你说过的,你真的愿意吗?” 谢钰蓦地红了脸,她和柳萂一同长大,看柳萂看过的景色,吃和柳萂一样的糕点,读柳萂读过的书,但凡是柳萂碰过的东西,她都要碰一遍。 怎么会不知道柳萂说的是什么。 那医书画得很仔细,柳萂同她说过,告诉她该如何如何清理看护。 “我...我自然是...愿意的。” 谢钰回得很轻,柳萂像是没听清,又问,“阿钰,可是早喜欢我了?” 谢钰抬头,看见柳萂亮亮的眼睛,她脸热,语气也颤,“不记得了,大概是……” 大概是以往的一次梦中。她不敢说,她以为自己是奇怪的,但若是柳萂也这么想,那便不奇怪了。 想说的还有很多,柳萂抱住了她,谢钰就不知该说什么了。柳萂好像也不需要她那么准确的回答。 她抬手回抱柳萂,将脸靠在她的肩上。 柳萂身上总是有药草气味,起先谢钰是闻不惯的,不过那也是八岁的时候了,后来习惯了,再后来就喜欢上了,最后她发现自己身上也全是药草味。 就像她和柳萂,不知不觉早已情逾骨肉。 “……我这里挂上红灯笼,贴上大喜字,诚邀街上邻居来恭贺我们百年好合……” 柳萂的笑容映着清明天光,璀璨而夺目,独占了谢钰全部的视野,一如前十年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 - 从晚明州到华州,脚程快的话,不过十日便到,可是如今入了冬,北方时常落雪下雨,路途上得耽搁不少时间。 柳萂沿途还打算上曲周药王山寻药,晚明到曲周不用三日脚程,柳萂一人带不回这么多药,二来有些草药要尽早烘晒,就让谢钰先跟着走一趟,等曲周采买好,两人再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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