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琬儿想给嬷嬷做一个福结报答多年扶养恩情。” “小王女言重,老奴万万不敢。” 张琬见老嬷嬷如此言语,指腹盘旋彩带,黯淡神色的出声:“母亲平日忙碌,琬儿又自幼没了娘亲,嬷嬷莫非觉得不祥,所以不愿接受么?” 话语说到如此,老嬷嬷哪敢推辞,忙应:“哪里的话,只要是小王女所送都是极好,老奴岂有不收之礼。” “那请嬷嬷来挑彩带吧。”张琬明眸变了神色,乖巧而欢喜的软声唤。 如此模样,见之少有不心软,老嬷嬷看着小王女长成,更是捧在手心,自不舍她心思落了空。 不多时,张琬提笔在彩带潜心书写祈福祝语,等待墨迹晾干,掌心捧着茶盏饮用,视线瞥见入屋往铜制薰炉里添加药物的祭徒,忽地想起坏女人。 自己要给坏女人也做一个福结么? 今年坏女人帮了不少忙,否则自己难以死里逃生。 可张琬又觉只是送福结给坏女人,未免有些太过简陋。 王朝祭司亦会在元日节命祭徒巫史发放神灵符结,其寓意大同小异。 而圣女更是享受王朝极高的敬重礼待,想来坏女人收到的赠礼,多是非富即贵之物。 自己必须得仔细准备才是,否则失了礼数,又该遭她取笑不可。 于是张琬在老嬷嬷的不解目光之下,特意跑了一趟府库,忙活半天。 待亲自挑选漂亮华丽各样玉石回到屋内,张琬把一方编织福结装饰的极为华美,越看越觉满意,期待的唤:“嬷嬷,这个福结如何?” 老嬷嬷打量悬挂小王女掌心的福结,欲言又止委婉道:“小王女,亲王向来喜纯朴,这福结有些太华丽张扬。” “嬷嬷放心,这不是给母亲准备的福结。” “可老奴的身份更是不得佩戴如此珠玉福结,有违礼制啊。” 闻声,张琬摇头,明眸闪烁,略微别扭应:“嬷嬷误会,这是给太阴圣女准备的福结,合适么?” 语落,老嬷嬷面上不复先前拘谨,连连笑道:“那这必定是再好不过的贵礼,老奴去寻一方漆匣和福袋装点,小王女再赠礼帖问安,则礼数更为周全。” 张琬见老嬷嬷如此言说,自是含笑,心间琢磨用词,暗想问安礼帖么。 先前坏女人每日都让自己写竹简,不如就交代些自己近来日常,再添加元日祝福吧。 傍晚时分,巫史照例诊脉笔录,而后便欲退离。 张琬犹豫的唤:“这些每日诊治记录都会交给圣女么?” 巫史颔首恭敬应:“是。” 语落,眼前清瘦孱弱的小王女,双手捧着精美漆匣,其间似是装载沉物,主动递近,郑重道:“那就烦请将这些一并交给圣女吧。” 夜风肆虐,风雪不减,祭庙屋院内,主座上的秦婵打开眼前的精致漆匣,其间有一方福袋,一册竹简,沉静眉眼中透着些许探究新奇趣味。 秦婵纤长玉手取出福袋中的朱红绣云纹图福结,打量样式,烛火照耀之下,彩带尾端点缀许多形形*色色的彩玉珠石,让人不知该评价艳丽夺目还是五花八门的好。 虽说完全不符秦婵素日清雅喜好,心间却分外欣悦,细细端看半晌。 而后,秦婵才展开竹简,静心观阅,可美目间渐渐弥漫冷寂冰凉。 秦婵视线停在女孩提及期盼温柔表姐来访的喜悦字句时,幽眸微沉,暗想早知还不如让她断腿的好。 第26章 天光微明,亲王府邸内较往日热闹些许,奏乐轻缓,张亲王同来访的妻族中人在堂屋宴席言谈,杯盏不停。 庭院雪地里少女稚童三两成群,张琬则同表姐妹们有说有笑,面上洋溢着喜色。 因着不祥之人的名声,国都里的世家贵女大多避讳张琬。 只有娘亲的母家族人亲近相待,所以张琬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陪伴。 “许久不见小王女,如今好似身量长了不少。”赵觅看向眼前病弱苍白面色的张琬,不动声色的拉近距离。 “嗯,嬷嬷也是这么说呢。”张琬坦然笑应。 赵觅有意偏离众人,脚下引着张琬行进僻静出声:“这是好事,小王女身子日渐康健,往后才能继承王爵之位,参政理事。” 张琬心间略微迟愣的颔首应:“多谢表姐关切。” 母亲都从未说过这般长远的说词,温柔表姐真是思虑周详啊。 “其实自从知晓小王女进祭庙修习,我心间就一直很是不安。” “表姐不安什么?” 赵觅视线落向眼前毫不设防的张琬,她贵为亲王之女,皇亲国戚,除却势力强悍的五位诸侯王女,京畿王女之中,绝对是佼佼者。 无疑张琬是赵觅目前能攀上的最好归属,而且她又向来病弱性软,将来府中大权便会落入自己手中,到时岂不美哉。 “自是听闻祭庙规矩森严,若有出错,就算王族贵女亦会被重罚处置,所以担心小王女安危。” “表姐放心,我这不是没事嘛。” 语落,张琬心间有些感动,却见对方忽地拉住自己的手腕,体贴道:“雪地路滑,当小心些,若是脚伤复发就不好了。” 如此话语,张琬更是没有多想,目光看向温柔表姐,暗想她人真好呀! 可温柔表姐的动作却不曾松开,反倒一直这般拉着张琬,姿态亲密。 张琬迟钝的并未察觉,只当温柔表姐体贴照顾,更是热切的陪同闲逛庭院。 好一会,张琬走的有些累,方才出声:“表姐,我们不如落座吃些糕点茶水吧?” 语落,忽地手腕力道微重,张琬不解看向表姐,只见她忽地皱眉,神情伤感的唤:“今年难得来一趟亲王府,往后恐怕更难啊。” 这说的张琬满头雾水,前世印象里温柔表姐每回来府邸都是开心模样,怎么突然伤感了呀? 张琬手足无措的看着表姐越发泛红眼角,连忙从袖兜里取出绣帕递近,满是歉意的唤:“不知哪里惹得表姐伤心,还请明说吧。” “小王女误会,我、我只是不舍久别分离。”赵觅见张琬一如既往的好拿捏,探手接过绣帕擦拭眼角,心间暗喜。 “表姐若是愿意的话,不如留住府邸?”张琬没想到温柔表姐这么重情义,提议出声。 早知就该顺便给温柔表姐准备一方福结。 赵觅闻声,心间虽是满意话语,却并不是真想借住几日,摇头道:“小王女好意心领,元日年节将近,我母亲亦不会答允,所以只能借此跟小王女说几句贴心话。” 张琬不解问:“表姐想说什么?” “我听闻太阴圣女将负责今年元日祭祀,往后就是太阴祭司,那她必定不会给小王女生育后嗣,小王女继承的食邑封地会后继无人啊。”赵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挑起小王女退婚念头,“其实母亲想替我与小王女牵头姻缘,往后绵延血脉亲上加亲,奈何张亲王一口回拒提议,方才想起忍不住伤心落泪。” 这话说的张琬整个人呆若木鸡,白净小脸刹那之间红扑扑,像极熟透的柿儿。 关乎婚姻,张琬自小耳旁听到最多,亦只是自己跟坏女人有婚约关系。 至于其它,张琬是一概都不曾了解。 更别提生孩子,简直遥远的让张琬觉得像是在做梦?! 可现下温柔表姐竟然说以后想要跟自己定婚成亲! 张琬脑袋里一片茫然,却直觉的摇头,面热回应:“不、不行的,表姐。” 让自己跟坏女人退婚,母亲必定是第一个不答应。 至于坏女人,张琬想都不敢想,那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 “为什么?”赵觅意外张琬的直白拒绝,暗想她从来都不曾拒绝自己的提议,今日真是见了鬼。 以前赵觅来亲王府,只要开口,无论什么珠宝玉石,又或者时新玩意儿,张琬必定会答允,简直就跟仆人似的言听计从。 张琬见温柔表姐骤然神情变化,不免惊诧,解释道:“表姐,母亲说跟太阴圣女的婚约是自小约定,不许反悔。” 更何况现在自己肚子里的蛊虫,它真的会要命! 闻声,赵觅收敛些许不悦,掌心拽着张琬手腕,不肯放弃,低柔哄骗出声:“别怕,张亲王膝下只有你一个王女,只要闹几回,肯定就能行的通。” 张琬傻眼,心想这还是自己前世印象里那位温温柔柔的表姐嘛? 她竟然试图教唆自己跟母亲作对闹腾! 正当张琬决定寻个由头赶紧远离不对劲的温柔表姐时,老嬷嬷忽地从远处廊道而来,急切唤:“小王女,太阴圣女来府赴宴了!” 语出,张琬满眼困惑,母亲今日有邀约坏女人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张琬视线跃过庭院里的茫茫白雪,探入悬挂喜庆年灯装扮的廊道光景,只见一身锦衣狐裘披风的高挑身影,螓首蛾眉,静立其间,不言不语,却让周遭侍奉的祭徒婢女等都成了暗色陪衬。 哪怕隔的有些远,因而面貌看的并不真切,但张琬莫名被勾住目光,心间已经笃定那人就是坏女人无疑。 说来奇怪,坏女人常给人一种奇特感觉,周身像是笼罩缥缈纱雾,似风若雨,轻柔却又泠然,如今虽瞧不清容貌,却反倒更加格外令人着迷出神。 张琬甚至怀疑坏女人真会蛊术,否则怎么其他人就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呢? “表妹,今日莫非不陪表姐么?”赵觅顿时摒弃先前矜持尊称,目光满是敌意远望廊道中众人跪拜簇拥的女子,心间升起危机,特意做亲昵状,附耳低唤。 这般姿态落在周遭旁人眼里,无疑是赵觅在公然宣示关系匪浅的表现。 而张琬却仿佛被毒蛇咬了一般,很是不自在,连忙挣脱表姐束缚,面热道:“表姐,我去接待太阴圣女,请自便!” 说罢,张琬掌心提起裙摆,便迈步奔向廊道那方,心间从未如此庆幸坏女人的出现! 见之,赵觅心间暗自气恼,面上却不好表现,视线再去看廊道那模样姣美的女子,却见对方眉目似墨,深不可测,竟看的自己生起泠然寒意,不禁心怯。 这太阴圣女的幽静目光,让人如芒在背,赵觅下意识的不敢迎目打量。 暗叹,传闻中的太阴圣女,真是名不虚传啊。 数百年来,王朝历任圣女中,秦氏女年十二就已通过六处秘境考验,进而成为最早参与主持祭祀之礼的圣女。 这样一个厉害女子,将来不出意外的会成为太阴祭司。 祭司兼济王朝诸多事物,自是不可能主生育,耽误祭祀。 而王女张琬自幼病弱,一直靠着药罐子存命,更不可能冒险绵延后嗣。 如此一想,赵觅才觉得自己有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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