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星辰般来到自己眼前的少女,远比秦婵所接触的一切事物都要有趣鲜活,怎么能不惹人喜爱呢。 寂静之处,得到回应的张琬,满眼都是开心,将手中灯盏递到坏女人面前,如释重负的出声:“那你忘记今日的不快,我们和好吧。” 如果坏女人因此而记仇,那自己岂不是比得罪她的那些情人,还要死的快! “好。”坏女人颔首,很是配合的样子,素白玉手提着萤灯,轻移步伐,行进身旁。 张琬同坏女人一道坐在榻旁,眼见她目光总是盯着自己,完全没有去看萤灯,反而像是把它当做寻常灯笼般凑近到自己面颊,颇有一副提灯看景的兴致。 两人相坐无言,张琬被看的实在有些犯怵,暗想自己才沐浴更衣,面上应该不至于有什么脏东西,让她笑话吧? 可这情况若是不说点什么,张琬真担心坏女人会一直这般不言不语看到天亮! “对了,你、你怎么突然来水榭了?”张琬结巴的出声。 “想来,所以就来了。”坏女人视线一瞬都不曾移开的注视,神情淡然道。 张琬却觉得像是在受刑,偏偏思索不得原因,只得又出声:“现下时辰不早,要不睡觉?” 这种奇怪的情况,看来还是倒头装睡更有效! 语出,坏女人似是想起什么,随即从一侧取出物件,递近道:“小王女想念多日的物件。” 闻声,张琬没想到会是软枕,探手将其抱在怀里,低头闻了闻熟悉荞麦清香,顺带用以掩饰因坏女人打趣言语而面热的迹象,声音略带不自然的出声:“谢谢。” 说罢,张琬转身把软枕摆放在榻上内侧,整个人亦随意躺下,舒服的眯着眼,喟叹道:“好几日没有用软枕,这下真是舒坦啊。” “是么,那小王女觉得二者相比,哪个更喜欢?”坏女人侧身卧在榻旁,垂眸俯瞰,面色颇为认真的询问。 “同一个软枕有什么可比的啊?”张琬粗心大意的并没有察觉异常,不解的应声。 秦婵垂眸迎上少女探究目光,并未躲闪,左手指腹mo挲时,忽地刺疼的顿住动作,喃喃应:“说的也是。” 看来少女完全没有发现半点异常,倒也不枉费自己用针挑了半日的荞麦壳。 张琬翻身侧躺在一旁,视野借着萤光看向坏女人美丽侧颜,如梦似幻般不真切,感慨道:“你怎么好像比跃动萤光更好看呢。” 明明先前张琬还沉浸在萤虫的神奇光辉,满心期待坏女人夸奖自己,可现下视线全被坏女人吸引! “我亦从小王女的眼眸里看出来了。”坏女人毫不谦虚的应声,神态自然,好似在说一件人之常情的事。 “你、你不应该说萤灯也挺好看的吗?”张琬险些被坏女人过于合情合理的直白回答给说的不会聊天,思绪迟钝的转回话题。 语落,坏女人薄唇轻启,随即吐露一句令常人无法理解的话,“可小王女说它没有我好看,不是吗?” 闻声,张琬顿时涌现无尽的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想不开夸坏女人呢! 张琬默默移开看向坏女人的视线,深呼吸平复心情,转而道:“如果你不怎么喜欢萤灯的话,可以直说,我留着自用,其实挺好的。” 从坏女人接过萤灯起,就没见她正眼打量,刚才真是不知她怎么能违心说出喜欢两个字! 现在张琬觉得当了真的自己,很傻! 没想,坏女人却并未直接应答,而是转而说:“这种萤虫只有三至七日存活,想来明早就会消亡,难道小王女不知晓么?” 闻声,张琬顿时面上没了得意喜色,可又怕坏女人是在戏弄自己,眼露迟疑问:“这是真的嘛,你不会在骗我吧?” 秦婵垂眸溢出轻笑,没有多少温度,却也并不冷冽,很浅却甚是勾人,目光落在密封的萤虫灯罩,神色淡然的应:“今夜已经骗过小王女一回,所以方才并非虚言。” 这话落到张琬耳间,宛如响起一道晴天霹雳,只觉匪夷所思! 坏女人,她说的这是人话嘛?! 张琬顿时从先前沉迷美色变回人间清醒,禁不住气恼的咬牙出声:“现在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果然先前说的喜欢,不过是坏女人的谎话! 说罢,张琬闭眸转身不再去看坏女人,以免被她的漂亮皮囊蒙蔽双眼,从而忽略她的狡猾恶劣! 水榭一时内里悄无声息,张琬亦试图屏蔽坏女人的存在。 可坏女人附身躺在身侧的动静,还是清晰进入张琬耳间。 萤光点点,哪怕张琬不睁开眼,却仍旧可以感受坏女人的目光,冰冷却又柔软,好似凝结的朝露带着清冽冷香,并不让人讨厌。 如此想着,张琬的思绪渐渐放缓,连同呼吸亦平缓绵长,不知不觉间陷入熟睡,全然不知榻旁萤灯,正如坏女人的预言在无声无息的黯淡消亡。 一夜无梦,天光大亮时,张琬迷蒙醒来时,视线落在枕旁静眠的人,暗自呼出气息,幸好没有再投怀送抱! 张琬又特意拉开些许距离,偏头望向水榭外的池面,已然泛着波光,略微刺眼。 当张琬不适的探手揉眼时,忽地想起昨夜坏女人提及的事,连忙探起身张望萤灯,查看究竟! 谁想,昨夜辛苦抓回来的萤虫,此时犹如尘埃灰尘般堆积灯罩底部,完全不见昨夜半点鲜活! 刹那间,张琬面色苍白,神情呆讷,没有想到坏女人昨夜那句话,竟真没有撒谎。 “小王女,现在相信了么?”坏女人不知何时苏醒,慵懒的微微撑起纱衣包裹的玲珑身段,嗓音微哑,语调里满是毫不在意。 “它们、是被我害死的。”张琬想起是自己为了拿它们来讨坏女人高兴,更是愧疚自责,眼眸微微泛着湿润,低声沮丧道。 秦婵好奇的捏住少女下颌,美目审视她对无关紧要事物的多余情绪,很是不惑茫然,淡漠道:“这些虫子本就只有数日的性命,小王女为此不乐,实在太不值。” 张琬却听的莫名更生气,偏头挣脱开坏女人的指腹,眼眸满是抵触的同她那毫无怜惜的幽眸对视,一时气急的出声:“你当然永远都不会理解旁人因为*你而无辜死去时,它会有多么的绝望可怜。” 这话说的不止是萤虫,还有前世因为坏女人而遭受牵连的自己。 语毕,水榭周遭明明是朝日东升的光明景象,却好似突然陷入黄昏落日般黑暗幽静,秦婵见少女竟如此忤逆不从,幽暗眉眼升起危险漩涡,平和的语气下涌动着不善,阴沉道:“小王女这是在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迁怒于我吗?” 语出,张琬感受到从心底弥漫的恐惧如潮水般翻涌,呼吸不平,没敢应声。 不仅是因为害怕坏女人,更是因为坏女人说的没错。 萤虫是自己要抓的,而坏女人从来都没说过想要萤灯,更没有说过一句喜欢。 思量至此,张琬才冷静些许,垂眸低落道:“对不起,你说的对,这本来都是我自己无知造成的过错。” 说罢,张琬探手抱起灯罩,便自顾下榻出水榭。 光亮灿烂的清晨,张琬并未用早膳就匆匆出了屋院。 可张琬也没有按照课表去课室修习,而是抱着灯罩漫无目的穿过古老的祭庙廊道, 张琬徒步行进过众多殿宇,视线停留在一处池旁,方才停下步伐。 昨日抓萤虫,它们喜爱待在池水旁,张琬想到这里,弯身探手挖了处坟,以灯罩为棺给它们下葬,难掩歉意道:“对不起,你们要是想来报仇,就只管找我吧,那个坏女人是没有半点关系。” 张琬弯身掩埋着坟土低述,忽地听到耳后有脚步声,偏头回看,见是一位手持扫帚的祭徒,当初被王女欺负的那人,连忙用衣袖擦拭泪痕,起身道:“是你啊,见笑了。” 说罢,张琬没再逗留,匆匆离了原处。 祭徒颔首回应,便再无任何言语,眼见身影远去,目光不善的落在池旁丛草,齿间默念梵唱符语。 原本平静池旁草丛中渐有耸动迹象,那些茂密草团中簌簌抖动针叶,随即从土中挖出灯罩之物。 其中的萤虫尸首显露眼前,祭徒注目观察,而后掩埋原处。 扫帚声声渐远,模糊祭徒身影,只余那握着扫帚的指间环戒泛着微光,隐隐可见陈旧的古老符纹。 午时,膳食署内人来人往,越炘稀奇的看见书呆子,揶揄笑出声:“哎,你今日怎么不回去陪那位圣女大人用膳?” 张琬小口进食米饭,动作微停顿,没好说自己不敢回去,只得嗫嚅应:“怎么,我就不能自己做回主吗?” 越炘忍不住噗呲笑出声,忍俊不禁吹捧道:“那看来你今日能一块吃饭,真是体现独当一面的能耐啊!” 这个书呆子平时是被太阴圣女管教的多严啊? 竟然连单独吃顿饭都成为奢侈,越炘真是替书呆子默哀啊。 张琬隐隐觉得越炘说的话很是浮夸,却也没有多想。 今早跟坏女人闹得那般不合,自己还逃了半日的课,真要回去,恐怕受罚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过我还以为你听说太阴圣女要入宫的事,所以心里不乐意呢?”越炘抿着酒悠闲道。 “什么入宫?”张琬茫然道。 越炘一看书呆子茫然反应,拉低声说:“据说皇帝中还魂蛊毒,需要至亲之人来解毒,所以太阴圣女需要在十二位皇女之中寻找最合适之人,你竟一点都不知情么?” 张琬摇头,完全没有听到坏女人昨夜提及过此事,执筷扒拉米饭咀嚼,思索道:“既是治病,我有什么不乐意?” 闻声,越炘一口气堵在心口,深深叹息,语重心长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皇长女张妤对太阴圣女的惦记心思吧?” 那皇长女张妤对太阴圣女明显有几分攀交倾慕,这两人若在宫廷里你来我往,那书呆子还不得被抛到九霄云外! 如此一想,越炘更觉得书呆子可怜了。 张琬一听,稍微停顿进食动作,犹豫的询问:“那她什么时候就要入宫治病?” “今早就听闻授课巫史提及此事,你莫非是睡着了不成?” “没有,我逃课了。” 越炘闻言,整个人陷入沉默,心想书呆子也是个人才。 整个祭庙除了书呆子,恐怕没有谁敢这么光明正大不寻半点由头的逃课。 午后张琬跟越炘一块练习蹴鞠,傍晚时分也没有回屋院用膳。 夜间祭庙禁行时辰,张琬悻悻的回到屋院,目光打量屋廊之下没有银灯,暗自松了口气。 巫史倒是一如往常没有半分变化,张琬想问,却又觉得坏女人既然昨晚没提入宫治病,估计本就不打算告知自己,再多问反倒遭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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