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如被箭矢击中的飞鸟般落下了。 失重的感觉从梦里传导到了现实,裴琢玉猛地从梦中惊醒。 亮堂堂的日光洒在了她的脸上,驱散了大梦初醒的惺忪。她揉了揉眼睛,躺着回忆梦境。 是因为碧仙的那番话吗?所以才梦到了假死后的自己?在远离长安的时候,心其实仍旧被长安困着,所以在看到一株适合的药材时,才会不顾一切地上前采摘?于是导致了落崖这个意外? 裴琢玉抬起手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要去挖掘那让她痛苦的记忆。 好一会儿后,缓和了晕眩感的裴琢玉起身,她推开门,抬眼就撞上了青仙和碧仙带笑的脸。 裴琢玉快速地洗漱,她要去找宁轻衣,可却得知了一个新的消息。 皇后命人招宁轻衣入宫了,会在宫中小住几日不知道几时才回来。 裴琢玉僵了僵,想去集书馆看看究竟,可还没有出若水院就被人拦住。阻她出门的婢女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可说出的话却是锐利冷硬的:“没有殿下的命令,除了若水院中,您哪里也不能去。” 裴琢玉:“……” 宫中。 皇后韦昭的神色有些凝重,听尚药局的奉御说宁轻衣的病情。 “阿娘,我没事。”宁轻衣面上仍旧是惨淡的白,朝着韦昭挤出了一抹笑。 韦昭一挥手让医师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她道:“你真是有主张。” 宁轻衣的笑容讪讪的,被韦昭说了好几次了。她的眼神飘着,顾左右而言他:“钟才人快要临盆了吧?” 韦昭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道:“圣人很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 宁轻衣垂着眼:“最好是个儿子。”圣人对燕王不放心、不信重,而燕王呢,丝毫不让人意外,只要交到他手里头的事情都能够搞砸了,朝臣们对他也有些不满。那又能怎么样呢?这是圣人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了,根本就没得选。 韦昭注视着宁轻衣,哂笑了一声:“无论如何,都会是的。” “听说钟才人的父亲和三个哥哥都得封了,弟弟也进了国子学?”宁轻衣又说。 韦昭道:“她想要倚仗,自然得为哥哥弟弟讨点官职。”只不过钟丈人、钟家兄弟除了钟四郎认识点字外,剩下的都大字不识一个,圣人就算想提拔,也没有办法,只能用爵位来安抚美人之心了。钟四郎因为认字被送到了国子监,但他学业平平,出身又被人瞧不起,在国子监寸步难行,惹得钟慧慧跟圣人告状好几次,说朝中权贵之子欺负她的兄弟。圣人倒是没有责骂权臣,只赏赐了一些财物给钟家人,以示安抚。 “此情此境,不知燕王母子如何作想。”宁轻衣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都是老样子。”韦昭道,又提了几句朝政相关事,韦昭察觉到宁轻衣的兴致不高,将话题一茬,关怀地问,“谁惹你了?” 宁轻衣摇头说“没有”。 韦昭睨着她,又问:“听说你命人去洛阳接人了?裴光禄的女儿……可是跟裴治长相相似,就算是同母所出,也未必如此。你说吧,她跟裴治是什么关系裴治是双胎,难不成他的姊妹其实没死?” 这话韦昭藏着许久了,她其实不大在意那些事情,只要能教女儿开心,是谁、是什么性别都没关系。要不然她也不会默许命妇中网清河公主府塞人了。去年倒是好好的,可今年惹得清河这般模样,她哪能不好好问一问? 宁轻衣耷拉着脑袋,一些事情要瞒,就瞒得死死的,连母亲都没有告诉。 她犹豫一会儿,试探道:“如果她就是裴治,阿娘会如何?” 韦昭:“……”让压根没死的裴治扮作女儿身?这可能性不太大。宁轻衣的试探很明显,就差明晃晃地说了。韦昭脑海中灵光一闪,就明白了过来。她被宁轻衣给气笑了,怔愣半晌后,连说了三个“好”字。 “阿娘——”宁轻衣拖长语调,软声撒娇。 韦昭冷笑:“你瞒着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阿娘?”这都多少年了,她的口风还真*是紧。她盯着宁轻衣,“怎么这会儿松动了?” 宁轻衣见无法蒙混过关,只好坦言了。 原来计划裴治假死后,裴琢玉归来,她就把事情告诉阿娘以及越王府,可谁想到裴琢玉一去不归?再重逢时候,裴琢玉不做裴治,那过往似乎也没有重提的意义了。 听了宁轻衣的讲述,韦昭寒着脸说:“我不同意。” 宁轻衣一呆,问:“为什么?难道琢玉她不好吗?以前您也夸过驸马呢。” 韦昭道:“我夸她,只因为她是你的驸马。我现在只知道,她伤了你的心。” 宁轻衣忙道:“她也不是有意的。” 韦昭被宁轻衣这颇为不争气的话弄得心烦:“你还替说话呢?” “没有。”宁轻衣接话,“阿娘,我自己能处理好。” 韦昭睨她:“看你处理一个新的三年?” 宁轻衣:“我会打她一顿,让她知道什么叫血光之灾。” “哦?”韦昭哪会看不出宁轻衣的心思,她心疼女儿,但也不会真打着为女儿好的名义做出棒打鸳鸯的事。她故意慢条斯理道,“你府上的人与她相熟,许是不忍心,那就让健仆和千牛卫走一趟。” 宁轻衣:“……” 韦昭唇角露出几分笑意,淡淡地询问:“你才将她找回来,就这样冷着人?” 宁轻衣:“儿许久不见阿娘了,便想在宫中陪阿娘几日。”可韦昭只是含笑望着她,自己生的女儿什么样,心中还是门儿清的。宁轻衣又叹气道,“见着她我有些难受,况且她也需要时间静想。” “若她仍旧要离开呢?你会尊重她意见吗?”韦昭又问。 这个话题其实有些残忍,撕裂了宁轻衣心中的伤口,然而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事。宁轻衣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她摇头说:“不会。” 如果真到了那境地,她就来当一个恶人吧。 她是公主,她有权势压人。 到时候两个人一道心灰意冷吧,至少能待在一起。 清河公主府中。 裴琢玉做什么都无人管她,可一旦要走出若水院,便被笑盈盈的婢女拦住。 她想知道的消息,碧河都会告诉她。 她想看的书,碧河也会替她找来。 她想见的人……并不在府中。 裴琢玉茫然而又沮丧。 她并不喜欢困在院落中。 可能是这样的窘境触动了她的心绪。 她又在夜间做了一个漫长梦。 梦里刚出现的她还不大,可阿娘不再抱她。 她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周围是那如山岳的高大仆妇。 裴家人给她编织一个囚笼。 她不能够再做自己了。 在还懵懂的时候被抹去了对性别的认知,开始混淆自己的身份。 第一次见天癸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裴光卿知道痛斥她,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东西。 她被命运抛到了“男人”中,只能日复一日地压抑自我,做别人眼中的芝兰玉树。 庆幸裴光卿还要维持百年高门的家风,裴家典籍浩如烟海,连医籍也罗列在其中。 她只能在看医籍的时候,盯着“妇人方”三个字,一次又一次确认自己的身份。 她的人生好像跟着真正的裴治一起埋葬在坟墓里,于是用她的眼睛来看人间,只觉得每一处都是该颠覆的阴暗。 裴光卿要保裴家门楣不堕。 而她想要毁去这一宗支,她放任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亲的鲜血。 裴光卿恨她无情。 可谁规定了,她就得心甘情愿为家族奉献自己的一生。 清河可爱。 但缘生缘灭,一切都有化为泡影的一天。 她为侯门之女,尚有万千不得已。如果清河坐上那个位置,她能为自己抗衡群臣吗? 血脉相融的家人都不可信,何况是其他? 所以她逃了。
第51章 醍醐灌顶 梦里的画面并不连贯,光影朦胧。 光怪陆离的片段腾跃着、衔接着,几乎没有理序可言。 醒来的裴琢玉只记得一些碎片,可那些碎片,哪里能够勾勒出她过往的二十年? 宁轻衣在宫中小住不回,裴琢玉在若水院中不得外出。她也没什么跟那些看着她的人交涉的念头,只是请碧河将过去驸马的所有物都送到她这处来。以前翻过驸马手卷以及落有注释的医籍,其它的只想着“眼不见为净”。 可裴治是她。 这些尘封的过往都是她。 除此之外,府医也被请来施针。 裴琢玉下定决心要恢复过往的记忆。 碧仙暗叹一口气,道:“殿下说,不想记得也没关系。” 裴琢玉抿着唇,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两个人的事,难道让她一个人承担吗?” 裴琢玉不出去,可有人来探望她。除了钱白泽、郑澹容她们,还有什么热闹都要凑的庐陵公主。隐约听到了点风声,但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庐陵当然会设法打探,可裴琢玉不理会她的八卦之心,最后只能讨了个没趣。 最后做完课业的崔萦也来了。 她蹭蹭蹭跑到裴琢玉的跟前,很生气地用拳头捶她。 “你走了也不告诉我!”亏她还以为裴裴跟她第一好呢,结果裴裴只想着自己浪迹天涯。她呜呜咽咽了几声,不等裴琢玉哄她,又恢复往日的快乐。她的眼珠子转动着,小声说,“阿娘不让我出去呢,下回你要走告诉我,我们偷偷离开,玩一阵再回来。” 裴琢玉哑然失笑,转头就问起了崔萦的课业。 崔萦:“……” 恢复记忆这种事急不得,先前的刺激带来的片段不断重复,至于更多的过往,没能够成功地尽数挖出来。至少在一旬后宁轻衣回来,裴琢玉仍旧是裴琢玉,没能还她一个完整的自己。 住在宫中想到裴琢玉,宁轻衣还是有些伤心的。不过母亲的怀抱给了她安抚,再者还有许多事情要去考虑,她慢慢地将思绪腾空了。大起大落的情绪于身体无益,她还不想那么早早地去见先祖。 气只剩下一点,宁轻衣放任自己任性一次,晾着裴琢玉。可一听碧仙说她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好气又好笑。难道她说了那么多,就是让裴琢玉来一场“醍醐灌顶”,好恢复旧日的记忆吗?这忍耐了不到半天,就让人把裴琢玉请来了。 裴琢玉心虚,纵然想用目光描摹许久未见的人,可还是没敢真抬起视线、肆无忌惮去打量。她跪得很自觉,红着两眼喊了一声“殿下”。 好嘛,没有消掉的气又转为心烦了,宁轻衣瞪着裴琢玉,也不会真忍心将人打出去。 她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来,道:“这么喜欢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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