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边境上的草原风车,蓝色屋顶下的白色沙滩,湖畔中央起伏的帆船,辉映铁塔的日出海岸……绚烂的尽头徘徊着心碎的幽灵、每一处风景都曾是女孩愤怒的证明。 “阿楚。”候机室的空气依旧潮湿,而这一次,楚清歌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将她的愤怒忽视:“你真的打算好了吗?” 一点、一点。 晃动的青金石耳链一点一点摇曳至跟前。 “我不希望你会因为一时赌气而做下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话落,她对上楚惊蝶深朗的眉眼,像是第一次发现这人如此瘦削似的:桡骨竟然这样突出、锁骨竟然如此深刻。那安然于脖颈上的一尾蝴蝶随脉络的方向蜿蜒曲折着,哪怕蒙上了阴影也依旧鲜活得惊心动魄。 ……太脆弱。 她像是忽然惊醒了似的。过去的楚清歌终日沉浸在虚伪的美梦里,只在谎言啃食过皮囊时才会稍稍变得露骨起来——只有如此那些残存的爱才能在恨的围剿里苟且偷生——而楚惊蝶却始终对这样的她怀有期待。 而每当自己要拖着疲惫的身体面对任何不想面对的磨难时,她便会用饱满的热情关照她所有的言不由衷:只有在她这里,楚清歌才是完整的;也只有在她这里,楚清歌才是真实的。 思及至此,女人轻笑了下。“别忘了向我报平安。”她认真地开口,鼻翼颤动仿佛被捞起的溺水者,“遇到麻烦了记得和姐姐说——” “楚清歌。” 楚惊蝶神色莫名地看着这张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美人面。 “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你就从没想过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前为我们岌岌可危的关系做点什么吗? 她却只是摇头,女孩便带着坠落的心重新转回了身,难得生出了在她跟前拉出横幅的想法:【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对我说谎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以及—— “如果一个人做了很坏的事该怎么办呢?” 任务员的思绪顿住,重新偏过眸去看她。 : “如果我做了很坏的事情,阿楚还会原谅我吗?” “……有多坏?” “比变成怪兽还要坏。” 那很坏了。女孩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毛,就在她以为这个问题要被就此揭过时,对方却踮起脚尖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多做几件正确的事情好了。” “什么才算是正确的事情呢?”“你没有阻拦我,这就是正确的。” “我很高兴看到你除了失望以外的表情,这是我迄今为止收到过的最满意的生日礼物了。”她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一会儿又抿着唇压不住地笑了:“所以作为奖励,我会为你带一份纪念品回来。” 楚清歌一时有些慰籍、她知道自己的承诺在她这里重获了价值。新生的心脏在痛苦的甜蜜中静静融化着,那份关于“继承者”的诅咒终于在此刻破解了:她变得可以妥协、可以后退、可以在知道那些隐忍与袒护后动容地流泪。她终于在无法回头的时光里获得了向命运祈祷的权利,她终于能够怀着不被允许的眷恋挺起胸膛活下去……自己的血液曾为了家族和权利流淌,那么如今是不是也能为了阿楚流淌。 我会一直在这里的,望着女孩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这样想。也许我从前的刚愎自用伤害了你,可是从现在的这一刻起,这份爱一定会有转机。 楚清歌深吸了一口气。室外的大雨又开始淅沥,就像她牵连至入骨潮湿的生命:玉珍去世的那天是雨天,楚乾疯掉的那天是雨天,所以她讨厌雨天。但是遇见阿楚的那天也是雨天,得到这份温柔的那天也是雨天,所以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讨厌。 “阿楚……” 爱你的这场雨要晴了。 “——属于我们的季节来了。” 第34章 “和我一起,烂在这个春天里吧。” “她总会在未来的某天离开我。” 当这样的念头突兀地出现在脑中时,顾明莱便隐隐有了某种疑虑——这决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源于她恐怖的直觉——一种自她们相遇时便从未停止过的不安。 于是自那时起,她便有了某种信念:同俄尔普斯一样愿为了爱人踏入鬼域冥天的信念。死亡并不可怕,她想,重要的是我会找回阿楚的灵魂。我会同那故事里的人一样穿过河流与洞穴,哪怕与恶魂搏斗也要让我思念的琴声响遍整个地界……【如果命运拒绝我的权力,不还我的妻子,那我就决定不回去了。这是我们最后的归宿。】* 短命的欧律狄刻等来了她深情的爱人,就像顾明莱也一定会牵着楚惊蝶的手走出死亡的深谷:我绝不会再让你坠入深渊。她曾是立了这样的誓的,可这一切却都由那场噩梦终结—— 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呢?这样浓烈的、深刻的、熬干了所有泪水与骨肉就只为护她周全的念头啊,我是不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为此而存在了呢? 望着掌心的伤口,她倚着座椅垂下了头。药膏已经在这段迫不得已的返程里起了效用,却始终难以平复心底的疼…… 【他们沿着一条上坡的小路走着,走过的地方一片幽静、寂落无声。】 阴魂不散的。 【漫天浓雾之中,他忽然好怕好怕她没有跟紧他,也忽然好想好想再一次看看她。】 穷追不舍的。 【终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而正是这一眼,让深爱的她立时滑下深渊中去了。】 闭嘴啊—— 【因为俄尔普斯没能坚决地走出阿苇尔努斯山谷,他的妻子又第二次死去了。】藏在雨里的声音这样呢喃着,像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这份爱让欧律狄刻获得了短暂的生命,也正是这份爱让欧律狄刻永远陷在了黑暗里。】 【顾明莱,如果留在楚惊蝶身边,你会重蹈俄尔普斯的覆辙的。】 你冲昏头脑的爱会让她像可怜的欧律狄刻一样坠入无间地狱的。 思及至此,她头痛欲裂地捂住了自己的额颅:“阿楚……” 不可以的。阿楚一定不可以死掉的。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她再死掉一次了。哪怕我死掉了都不可以让她死掉的。她好好的。她好好的。我一个人背痛苦的十字架就可以了—— “我喜欢你、在意你,这是哪怕我死了一百遍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你希望我变成一个为了保全自己而坏事做尽的混蛋吗?” “那就想象我会就此幸福吧。” 耳边一片惨烈嗡鸣,往日总是叮咚作响的手机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冷清,可女人却感到了一种比死亡深刻千百倍的恐惧:从没哪刻,她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正在失去阿楚。她或许会再也听不到她的欢呼雀跃,或许会再也见不到她的潋滟无边,那声声温柔的“讨厌”将不再是属于顾明莱的特权,所有人都将获得一张由蝴蝶衔来的、关于爱情的入场券…… 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哪怕她们可能要为此付诸性命。你能爱我吗?女孩的询问彻底驱散了心底的低语,她忽然确信自己真的无比在乎楚惊蝶:这是一种比肉。体欲。望更加深刻的渴求。她正由衷地渴望着她能长久地陪在自己身边、并且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她。 而望着手机屏幕上楚惊蝶不久前发来却又迅速撤回的购票记录——她发誓自己看清了飞机降落的地点——顾明莱知道这便是她予她的最后宽容了。成为俄尔普斯又怎样呢?女人抵着掌心魔怔地想,就让这份爱成为毁灭和死亡吧、就让我们手拉着手在温暖的坟茔里亲吻吧—— “亲爱的阿楚……” 这地狱太长太冷,一个人是走不到头的。 “和我一起,烂在这个春天里吧。” - 东京今日体感温度15℃。 望着窗外雨过天晴后盛开的枳椇花,楚惊蝶嗅到了柠檬和丁香的味道。她用叉子缓慢地搅动着一小块羊排,试图让它与塔塔酱充分地融合:海盐风味浓郁、奶油牡蛎上撒了细碎的罗勒叶。 酒精度数不高,出乎意料是她喜欢的樱桃香调。是个适合定居的好地方呢,女孩默不作声地想,也没想到自己出走后联系到的第一个人是傅洱——你的IP地址怎么变到国外去啦?是旅行的话记得拍照给我看哦。 这小鬼。楚惊蝶如她所愿地传了张简讯回去,结果下一秒就收到对方的通话申请:她甚至没来得及把那块该死的马铃薯咽下去。没人告诉你打扰别人进食是件很失礼的事情吗?她笑着抱怨,我差点窒息而死。 “那我岂不是要在你生日这天拨打120了?” “本人目前承担不起任何急救费用、望周知。” “哇,我还以为你是卷款跑路……” “这样的话你就收不到我的消息了。” “嗯?” “因为那个成本昂贵的国家暂时还没天亮。” 好吧。傅洱一时有些失笑,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兀地联系对方、明明说过不会再和楚家的任何人扯上关系了。难道真是为了一句可有可无的祝福语?白费力气—— 【怀着杀死我的孩子的恨意彻底逼疯我。】 她的笑容慢慢地淡下来了,像是水消失在水里、又或者是她根本就没笑过。“这家餐馆味道很正哦。”对面的人仍旧喋喋不休,“暖气很给力,饭菜份量也很足……” “楚惊蝶。”最后的最后,傅洱还是开了口:“你知道林玉珍吗?” 任务员一顿,像是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又像是早有所料地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不会莫名其妙来找我,她说,你还是知道那个秘密了吧? “虽然现在已经不能算秘密了……林玉珍的话,有点耳熟呢。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这算一件幸运的事吗?” 女孩有些艰难地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有预感她会彻底颠覆我。” 啪叽。傅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慎将一颗草莓捏碎了,那些粘稠的汁液浸着一点鲜红的果肉从掌心淌了下来、像一滩凝固的血。你知道自己可能被杀死过一次吗? 她承认自己说不出口。如何才能说得出口?甚至上一秒对方都还在为姐姐的转变而感到欣喜——“楚清歌有在一点一点尊重我呢。” “所以哪怕是为了这个、也只是为了这个。请让我的幸福再长久一些吧。”任务员略显无奈地闷哼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寿星今天已经够伤心了。拜托别让我成为除了顾明莱之外第二个夜夜噩梦的人了。” “……你们感情出问题了?” “啧,不如说是我单方面发疯吧。” 看来是大问题。傅洱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就在她想如何以体面的方式结束这场通话时,那人却骤然提高了分贝:“但是她说我们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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