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怔住,随即将手机拿远了些:“你确定她真这么说了吗?” “她的表情是这么说的。我自认不是鲁莽的人,也决不会轻易给一个人定罪。但是、当她那句自以为是的‘只是不想再让你受伤了’脱口而出时——” 音调高高扬起—— “她就已经死了。” 又轻轻落下。审判长不觉得这样太过严苛了吗?傅洱试图为顾明莱开恩,得到的却是一句气冲冲的“她以为她是谁”。 “我那么多苦都吃过了,那么多伤都受过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带着这样的自己才走到了她的身边,却因为一场可笑的梦作废了。我难道不知道这份爱会有多窘迫吗?我只是无法原谅她的轻易退缩。” “我都做好陪她下地狱的准备了呀……”楚惊蝶苦笑着垂下了头,她感到有隐约醉意在额叶里燃烧了:“就这样否定了我甘愿陪葬的决心,总感觉被小瞧了呢。我在她眼里是很软弱的人吗?” 傅洱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听一边将手上的污渍清理干净,然后在那句立誓般的“总之我不会再原谅她了”中得出了问题症结—— 这是两个笨蛋,她想。 很幸福、很幸福的笨蛋。 - 【你听过二十一天法则吗?】* 在收到这条由纪羽发来的简讯时,楚惊蝶正为买什么口味的章鱼烧而纠结。冷风绕过灰格子围巾在肩胛骨上打着旋儿,她发了个寒颤,抬起头时却没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医学上称病人至少需要花掉二十一天的时间来适应身体的新变化,这一结论也常被用于习惯的养成。】 【小楚,我们已经有整整二十一天没见过面了。】医生隔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看她,屏幕的白光映得人脸色苍白:【你是不是已经适应了我缺席后的生活呢?】 浓稠的芥末裹着章鱼块在舌尖上融化,到此为止的念头就这么在一个激灵中蹦了出来。【我能坦然接受任何人的离开。】她略显艰难地敲着手机键盘,【只是她们之中恰好包括了你而已。】 好残忍啊。 【话说你不会正在哪个角落里阴恻恻地看着我吧?】 真敏锐呢。 纪羽拢了拢衣领,这次却是发了张照片过去:【没有阴恻恻,只是被某个吃芥末呛到的笨蛋逗笑了。】 画面里的人鼻尖通红、神情狼狈。楚惊蝶略显不满地皱起了眉,二十一天的时间或许会让我忘记纪医生的模样但绝不会忘记纪医生是个怎样的幼稚鬼——【西北角十二点钟方向,幼稚鬼这儿有一瓶免费的波子汽水。】 “你明知道自己吃不了辛辣的食物,小楚。”女人的声音朦朦胧胧,透过听筒传来的还有各色小贩的叫卖声:“所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我会担心。” 楚惊蝶于是不说话了。为什么总要对我投以如此悱恻的动容呢?虞棠也好楚清歌也罢……我明明无法回应这份在意啊。饱受苦恋折磨的你们一定会憎恨自己的这副模样的。始终怀揣疏离之心的我怎么有资格享受这份付出呢。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彻底明白的—— 我不过是个自私的混蛋罢了,她想,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朝与那人相反的方向走去:“纪医生,二十一天能让你养成一个讨厌我的习惯吗?” “……那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但在我这儿,思念才是坏习惯。” 纪羽沉默。她拉低视线努力去寻那道卷入浪潮之中的背影,曾在深夜席卷过无数次的苦涩再度统治了自己试图呐喊的心:“小楚!” 然后她们在喧嚣的狂风中对视了,隔着凛冽的空气、隔着拥挤的人群—— 【那我或许要终身保留这个讨厌的坏习惯了。】 ……转眼间,消失在万头攒动里。 第35章 【路易斯的湖水淌过冬季,我很想你。】 和楚惊蝶冷战的第七个小时,顾明莱踏上了去往北境的飞机。 诸事不顺。突如其来的暴雨导致超长的航班晚点,久不复发的偏头疼毫无征兆找上门来。几个星期前谈好的合作商莫名其妙地翻脸毁约,降落后才发现忘记带走那条作为生日礼物的紫水晶项链。 顾明莱整个下午都在倒霉透顶中辗转度过,而等一切处理妥当已是凌晨十二点。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不断翻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两个小时前曾浏览过的文件、歌剧、野史传奇……不算亲密的朋友竟然发来婚宴邀请。她捂着脑袋敷衍地措辞婉拒,却又在冲动购下一枚卡地亚素戒后懊恼自己真是蠢得要命: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女人略显窘迫地闭上了眼睛,掌心隐隐作痛的痂痕像是在提醒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冲动的决定—— 这样可不行,望着那栏空空如也的特别关心、她这样想。深深的寂落包裹着这几个小时以来被拼命压抑的渴求与争吵过后始终难以消弭的恐慌明火般烧灼着人的腹腔,从眉骨到鼻梁,从耳朵到心脏……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人抱有怎样炽热的欲。望、就像此刻泄洪的情绪一样:“阿楚。” 她忍无可忍地拨通了罪魁祸首的电话号码。 “可以和你讲话吗?”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理我,但有些话我还是要亲口对你说。”她这样呢喃,像是生怕自己的愚蠢不被原谅似的:“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对不起。请原谅我那天的独断专行。” “我只是太害怕会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再次失去你了。” 要如何面对你支离的痛苦呢,阿楚。要如何坦然直视你曾经的血肉模糊:有窒息的疼在我心底蛰伏。“抱歉。”她又在自说自话了,她从前明明不是这样啰嗦的人的,“只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 “飞机延误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怎么能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找宾馆很累,陌生的地形绕得头好晕,胃也不舒服……阿楚今天有好好吃饭吗?我是不是把你的生日搞砸了……” 啊。 “明明、明明准备了礼物的……” 怎么像要哭出来了。 楚惊蝶的思绪不可避免地动摇起来,那行鲜明的【与顾明莱冷战七天】还直愣愣横在眼前,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蓝色火焰——至少在那句饱含试探的“阿楚有找到休息的地方吗?我好担心你”出来之前,她都没有生出过多余的念头。敢情这是在变着法子套我话呢。 该说不愧是诡计多端的老狐狸吗?哪怕向人服软都不忘谋取自己的利益……“阿楚,我好像,有点想你。” 楚惊蝶怔住。想你、想见你——暧昧的低语循着心绪齐齐落成思念的轨迹。“阿楚有在想我吗?”她揪着床单小心地诉说着委屈,从未哪刻如此迫切地想要将心绪挑明,“我在努力学着怎么去爱你呢。”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你。我永远会比现在更爱你。 “阿楚,请不要剥夺我继续留在身边的权利……” 毁我道心的臭狐狸。女孩一边迅速挂断电话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热脸贴了冷屁股的顾明莱却出乎意料地开心到诡异:害羞的爱人疑似失去所有手段和力气。也许明天就能结束这一切了?她苦中作乐地愿景,不愿承认自己已经为此失眠很久了—— 希望今天能睡个好觉,她如此期许。 - 顾溱想不通。 她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由世界意识反馈出的【崩塌进程】,像是不解它为何不退反增似的。楚惊蝶不是有在好好完成我颁布的任务了吗?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被死对头针对过那么多次后依旧面不改色呢?那些挖苦不让你愤慨吗、那些争执不让你羞恼吗、那些嘲讽不让你难堪吗——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而望着面板上那双溢满了陌生情愫的、与自己万般相似又不尽相同的眼睛,顾溱忽地生出了一股无名怒火:那自成为了亡命徒后便从未停止燃烧过的怒火。为什么你总能爱上那个挣扎在生死之端的人啊,顾明莱。你曾深以为然的自尊都去哪儿了? 乖乖向命运投降不好吗? 就在她为那偏离到马里亚纳海沟的世界线苦恼之际,神君的呼唤找回了她为数不多的理智。【你在做什么?】那道冰冷的的声音碾过心底的涸地,雪白长发也随之攀了过来。 【我想让您好受一些。】顾溱如实回答,本想碰一碰那由营养舱里蔓延而至的冰冷,没成想却摸了一手的嶙峋:【……剧情的自我修正好像没起什么大作用。】 【您更虚弱了,神君。】 闻言,对方倒是早有所料般地轻笑了下。【与维持各个世界运转的能量相比,这点损耗不算什么。】她缓慢地直起身来,如雪的手腕随即覆在了顾溱苍白的脸上,【掠夺‘爱’没我想象中的容易……】 女人便顺从自己心意般地啄吻着对方的掌心,祂腕上细密的切口让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那一道道因为能量过度损耗而皲裂开的、不被任何人在意也不被任何人怜惜的伤口——她知道她们经不起更长时间的等待了。 神君的爱总是残酷的,她怔怔地想。只是因为好奇楚惊蝶为何死守着那份执着不放,便使尽了一切手段将人掠夺了过来;只是因为生了和顾明莱三分相似的面庞,便以公徇私将自己掠夺了过来……“宿敌”的身份是有意部署的,“纨绔”的人设是刻意安排的,所谓“剧情”也不是为了让她们互相憎恶罢了:爱原来是可以杀死爱的。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既定的故事竟然延展出了不同的脉络,高尚的爱在千百种结局中牵连起因果——好像如果每一个选择都将彼此推远的话,她们便要耗尽毕生的心力在这地狱中寻找答案了。 【人类的感情,真是奇怪的东西。】祂细细摩挲着女人颤动的眼睫,从来漠然的瞳孔竟然泄露出一丝孩童般的茫然来:【顾溱,我开始质疑起这场游戏的确定性了。】 “游戏”。 生死攸关的事情对你来说却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而已。 顾溱于是丧失掉回答的余力。她安抚般地蹭了蹭对方的眉心、就像她说过的,她曾以为这计划万无一失。也许顾明莱和楚惊蝶生前有着难以言说的缘分,也许她们未来是要与彼此相爱的人:可当这份冥冥中注定的纠缠被太多的负面因素裹挟时,喜欢也就不是喜欢了—— 而楚惊蝶恰到好处的高傲,而顾明莱正逢其时的冷漠。稀薄的爱在刻薄的恨里成了致命的隔阂,她们一定会这样扪心自问的:为什么她都如此面目可憎了我却还能爱上她呢?爱上她的后果是很惨烈的、爱上她的我会变得糟糕起来的……而就是在这样反复的徘徊与自我质疑中,那点可怜的爱就消磨成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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