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会憎恶彼此的,她们一定会憎恶彼此的:只有这样那份堪称无解的死亡循环才会彻底终止啊。届时顾溱便有理由以“消极怠工”的罪名将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攻略任务的楚惊蝶驱逐出境了,而顾明莱——一个彻底被洗刷掉全部情绪的、只会在昏天暗地的空虚中得过且过的完美机器——终于要成就神君期待已久的爱情了。 所以踉跄、所以自转、所以情义枯涸; “别担心,神君。我们一定能在这场以爱为注的厮杀中取得胜利的。” 所以颠沛、所以斑驳、所以血肉苦弱—— “我愿为您万死不辞。” ……我愿为您不避汤火。 - 期许落空了——在又一次从那遍布鲜血和死亡的噩梦中涔涔惊醒时,顾明莱有了这样不安的预感。她迫不及待地依着助理传来的定位信息赶了过去*、这才是她昨夜那通电话的真实目的:可是她的期许落空了。 望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旅社老板,女人一时有些茫然。“YoumustbeMissGumings?(你就是顾明莱小姐吧?)”对方将小心收好的信封拿了出来,“Thecustomerinroom318checkedoutlastnight,andthisiswhatsheaskedmetogiveyou.(318号房的顾客昨晚就退房了,这是她托我转交给您的东西。)” 【通关失败】——四个鲜红的大字直直砸进了她眼底、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聪明的女孩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的心机?不戳破也无非是体谅那份委屈而已:可被伤害的她分明要更委屈。可被推开的她才更应该发脾气。 顾明莱一时有些窒息。后知后觉的不安催使着她收拢了掌心,却又在见到纸上被压出来的折痕后慌张将手收了回去……等等、折痕? 也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她忽地撇开老板朝旅馆内部冲了进去。随行的保镖熟练地打起了圆场,而她只死死盯着卡在顶楼不动的电梯,走到安全通道时还不忘深吸一口气:三楼并不高。她咬着牙根一步一步似在鞭挞故作聪明的自己,匆匆抵达目的地时保洁人员正在清理十八号房的垃圾——生活痕迹并不重的、只有几团碎纸屑和易拉罐的垃圾——顾明莱知道自己鼓足了这辈子不可能再有的勇气。 “顾总,我们……” 所以在发觉那个和人上演走廊追逐战的怪胎是自己老板时,保镖沉默了。她看了看边儿上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保洁,又看了看那满嘴“上帝”作惊恐状的老板,视线最终落在了那穿着高定西装翻垃圾桶的女人身上。您确定我们不会被当成匪徒扣押吗? 匪徒本徒没说话,只一味地将那扒拉出来的纸团拼凑在了一起:那样破碎而温暖的痕迹。凌乱字符在灯光下模糊地生长着,顾明莱听到自己动若擂鼓的心跳了—— 【路易斯的湖水淌过冬季,我很想你。】* 第36章 “……我永远不会后悔为你留下余地的。 BanffNationalPark,北纬49° 楚惊蝶望着远处被夜色笼罩的山脉,步行道上褪色的斑驳仿佛她因舟车劳顿而逐渐断线的记忆——谁能想到十二个小时前自己还在千里之外的青年旅舍里。 爱能克服远距离、不爱也可以。她笑意盈盈地在晨色中向楚清歌报备起了消息,与此同时拿出了不久前二手市场淘到的旧手机……嘟。嘟。嘟。三声过后电话接起。 【宿主。】眼见着人要开口说话,暗中观察半天的系统弱弱出了声:【冷战……】 女孩却是一副诡计得逞的表情。“用不着你提醒我。”她晃了晃手机壳上尚未撕去的姓名贴、那显然属于上一个拥有它的主人,“但是我现在是‘凯蒂’。” 胡搅蛮缠。 “所以严格上说,这不算是‘楚惊蝶’的主动联系。” 强词夺理。 六六无力地匿了动静。空气好似成了令人喉头水肿的过敏原,而顾明莱静静地、失神地听着这通欲盖弥彰的陌生来电,再开口时已是辗转了几经犹疑:“阿楚——” “通关失败后有什么感想呢?” “……” “你违反游戏规则了哦。” 女人一怔,理所应当想起了自己利用通话定位的作弊行径。“我很抱歉。”她小心翼翼地望着手里的信封,像在注视一场即将迫近的风暴,“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认错了,可是然后呢。顾明莱当然不抱有被原谅的妄想,她已默默为这份无耻歉意找好了棺椁:屡教不改的后果就是彻底失去靠近的资格。她赖以生存的重力皆来源于楚惊蝶始终如一的选择,可它们摇摇欲坠地搭建在玻璃塔尖的顶端上,迟早会在某天的某刻带着人往猜忌的湖底坠落——她曾以为这份爱是博弈后的你死我活,可后来才发现一切痛苦竟是自己飘忽不定的结果——于是高塔。崩塌、于是湖底干涸。她好像在铺满蝴蝶尸体的祭台上摔死了。 “对不起,阿楚。对不起……”“唔,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她顿住,像是已经踏上绞刑架却被宣告世界赦免的囚犯、那样惶恐。“我说,我原谅你了。”救世主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响起,来时伴着熨帖的、生动的叹息,“知错就改的孩子当然拥有再来一次的权利。” “莱莱,在我这里,多久回头都来得及。” 来得及。 多么柔软而郑重的词语。 她仿佛预知到自己软弱的表情。就像曾引导着自己交出那份吝啬到死的信任一样,如今的楚惊蝶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何为“宽容”:这份爱从来不严苛、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要分个对错。我当然谴责你刚愎自用的执着,但我也理解你瞻前顾后的怯懦—— “路易斯的湖水冬季才结冰呢。”楚惊蝶细细摸着掌心的纹路,她已不再畏惧这份意料之中的寒冷了:“所以来这儿找我吧,亲爱的。这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第九件小事了。” “……我永远不会后悔为你留下余地的。” - 再次看见“楚清歌”这个名字时,是在楚惊蝶随手递来的商业名片上。 烫金罗马注音、磨砂纹理设计。我还没到要你为我介绍恋爱对象的地步吧?因为身处音乐厅而不得不放低音量的虞棠这样调侃,得到的却是对方的一记冷眼和狠狠一句“她是我姐”——凶狠得堪称威胁。 她于是感到奇怪。倒也不是没看过这小混蛋发疯的样子,可这样明显的挂脸似乎还是第一次:而这仅仅是因为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这么紧张那家伙啊? 楚惊蝶只是沉默,忽然抬起头来以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甚至称得上庄重的目光打量起了舞台上的乐团,额角的伤痕在灯光下泛起了奇异的颜色。“你受伤了?”女人皱着眉毛抓住了她的胳膊,“怎么搞得……” 嘶。对方闷哼一声,挣扎的同时暴露了颈侧的异样:一处微微青紫的针孔。虞棠承认自己联想到了某些极其糟糕的东西,但这猜测很快被她突如其来的颤抖打散了—— 心跳好快、太快了。这不是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应有脉搏频率。任务员勉力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伶伶委屈在眸底搅出一片无声的脆弱:“只是镇定剂的副作用而已,别担心。” “我没事的。” 虞棠的反应却像是听见了类似于火山爆发的大消息——也许还要更加紧急。她平复心情般地深吸了一口气,号声响起之际听见自己压抑的声音:“等等,我不明白。” 她猛地扳过了楚惊蝶的肩膀。 “你指那个针孔吗?我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 【洛莱列亚,洛莱列亚。你的眼眸是如此动人,你用什么巫术使他们走向邪恶?】* “不要捉弄我,阿楚。这一点都不好笑……” 【洛莱列亚,洛莱列亚。当我的心为你燃烧时,我怎么舍得谴责你呢?】 “我还不至于说这种无聊的谎话。”而任务员只是疲惫地撑住了自己的额颅,探过来的视线是音符般冰冷的小刀、是琴弦般尖锐的长矛:“是你想的那样。你弄疼我了。” 【我爱的人离开了我,从我面前消失了。黑暗笼罩了我,生命也没有意义了——】 激昂的小提琴终于在此刻贯穿耳膜,口吻如此深刻:冤死的女人、零落、孤坟上三朵庄重而可憎的百合。“她自杀了呢。”楚惊蝶怔怔听着那段戚戚然的独唱,层层高音里头她拼凑出那个古老的传说,“虞棠,你知道洛莱列亚吗?” “……她是交响曲的第四乐章。”* “也是在经历情人背叛之后坠入莱茵河的一声巨响。” “洛莱列亚本可以在修道院里赎回自己的灵魂的。”女孩不自觉地摩挲起了那张名片,指尖潮湿仿佛触摸到了水面上的白色苔藓:“她有着这片土地上绝无仅有的美丽容貌,所以主教慈悲她,上帝也怜悯她……可她的情人却抛弃她、伤害她。” “虞棠,在站上悬崖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轻佻的爱慕者们在攀比着彼此的英武时所立下的誓言?是滥情的爱人以廉价骨血涂抹而出的恨海情天?还是主教始终怜悯却裹挟私。欲的视线?自戕之人往往是无力承担痛苦的心灰意冷之人,而正是因着这样一场诀别,可怜的洛莱列亚便成为世俗口中的软蛋了。 所以她滚烫的眼泪要长成湖水边缘密密的苔藓,所以她酸赧的哀怨要铸成一个粉身碎骨的人间。所以她温暖的金发要随着落叶的尸。体一起长眠,所以她湿冷的嘴唇要吻过莱茵河畔最后的夏天—— “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虞棠强硬地往女孩嘴里塞了一颗草莓糖,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将她从低落的情绪中拉扯回来:“这也不是我们需要明白的事。” “我只知道你现在需要休息。你清楚自己的脸色有多差劲吗?不要想多余的事情……”“我订婚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楚惊蝶咬着糖果朝她笑,笑着笑着怎么像要哭出来似的:“楚清歌为我敲定好了联姻对象。” “虞棠,我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如此突兀的、如此仓惶的、朗基努斯之枪就这样将她钉死在莱茵河底了:我亲爱的姐姐啊。我那直到现在都还深深恋慕着的、幼时最亲近依赖的、渴望成为却又无法触及的、无数次推离却又始终难以自持的拥有着美丽的黑色眼瞳的梦中情人啊,为何你伤害我了呢?* 为何你要让我像悲惨的洛莱列亚一样丢掉自己的心呢?我再不愿和你重归于好了、再不愿。这份爱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像是察觉到了她前仆后继的怨怼,虞棠沉默地看了女孩许久:看她无能为力的凄楚、看她难以为继的愤怒、看她额头抵在掌根激越而压抑地颤抖着,直到见了泪、见了血,心底才咂摸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失措来:情绪从来大开大合的一个人,会肆意地嗤笑,会鲜明地憎恶,事到如今竟然也会哀哀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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