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喜欢这个语气,鹿呦没多解释,淡淡地反问:“不可以么?” 热水壶工作的声响越来越大,到达了温度的临界点,里面的水咕咚咕咚地翻涌起来,从客厅处也传来开门的声音。 脚步声间杂着谈话声,奶奶招呼:“蕴溪进来坐坐呀。” 刘姨说:“感觉要变天了,我还是把衣服先都收回来。” 奶奶急着上厕所,让月蕴溪看看鹿呦在不在厨房。 从厨房门的玻璃上瞥见月蕴溪越走越近的身影,陶芯眨了一下被泪水打湿的眼睫,视线转回鹿呦那一边,随着鹿呦低垂的长睫,落到对面的水壶上。 热气从细小的壶嘴里腾升而上。 “啪嗒”一声,水烧开了。 陶芯低哑的声音随之落下: “跟我分手后,立马就跟我姐姐这么亲近,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要好了呢。” 厨房门边,月蕴溪脚步一滞,就这么停在了原地,目光穿过玻璃落到岛台前清瘦的身影上。 白色的热气袅袅,缭绕在鹿呦面前,氤氲了她脸上的神情。 让人窥探不到一点外露的情绪。 只能听清不咸不淡地一声:“嗯。”
第24章 鹿呦低垂着眼往杯里倒水,支着耳朵听客厅方向的动静。 阳台的门被拉开,应是刘姨去收衣服了,厕所的门咔哒了两声,是奶奶开门进去锁了门,夹杂着属于月蕴溪的脚步声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住的,该是去了客厅。 余光里,陶芯那只狰狞了一道红痕的手,抓瘪了狗狗玩偶,大概是发觉自己的失态,没多久又松开。 陶芯将纸杯和玩偶都放到了岛台上,颤声问:“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听见你说话了,出于礼貌回应一下。” 鹿呦放下水壶,还是没有抬头,她怕看到陶芯泪眼涟涟的样子会心软。 从水壶腾升白气扑在面前,氤氲成暖热的一团,浮于表面。 没能软化她冷淡的眉眼,也没能渗透一点温度进她凉薄的声线里。 “我后面说的话可能会不太礼貌,你有个心理准备。” 陶芯懵然,皱了下眉头。 一门之隔,月蕴溪刚垂下的眼皮又轻轻地往上抬了抬,眸光再度转至眼尾,透过玻璃投落进去。 鹿呦半眯着红肿的左眼,往杯子里又添了些冷水,“我了解的那个桃桃,她虽然任性、庸俗、势利、小毛病一大堆,但她本性不坏,是个真实又可爱的人。但刚刚,你问出那话真的让我迷茫。我在想,是你现在变了呢?还是,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陶芯眉尖越蹙越紧,“哪样的人?” 听着鹿呦夸陶芯的那些话,月蕴溪已经收回眼准备移步离开,可听到后面,又忍不住看向鹿呦。 隔着段距离与玻璃,月蕴溪还是捕捉到,在那个瞬间她拧起眉头,绞着烦躁与失望,不过几秒,又缓慢地松开。 就像是,在努力地将自己从这些受陶芯影响而衍生出的负面情绪中一点点剥离出来,让自己以旁观者的身份,平静地陈述。 她回答陶芯说:“让我感到陌生……又恶心。” 可伤人的力度一点都没削减多少。 陶芯煞白了脸,不受控地摇晃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只是不小心弄疼了弟弟,就被爸爸狠狠推开、被妈妈凶狠地瞪一眼、被爷爷奶奶指责她是天生坏种…… 各种情绪从四面八方朝她挤压过来。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我——” 我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 我只是很害怕,害怕再成为多余的那个人。 低轻到无声,梗塞在喉间,难以启齿。 她知道,她的那这些心理,她为了平衡它们做出的事情,说出来,就像是一只蛰伏在阴暗角落里的漆黑蜘蛛,吐出黏濡的蛛丝,复杂又恶毒。 不会被人理解的。 可她还是期望着,期望鹿呦能再打开那扇窗照给她一束阳光,问她一句,那是什么? 但是惯性否认的次数太多了,就像放羊的小孩喊狼来了,想说实话时,已经无人在意。 鹿呦截断她说:“我俩之所以分手,是你单方面犯了原则性的错误。我没理由因为你个人的问题去连坐无辜的人。 再者,我也好,蕴溪姐姐也好,都是独立的成年人,在与什么人交朋友这事上,拥有绝对的自主选择权。 你没权利……更没资格,站在道德层面去限制、审判别人。约束好你自己就行了。 何况我们根本就没什么。” 一段话落进两个人的耳里。 像不同的油纸承接着同一阵的雨,被震颤出不同的重量。 陶芯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是无话反驳。 先过界的人,不敢计较。 静默了片刻,鹿呦隐含试探:“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想把身边人都发展成爱情的。” 仰头喝水的时候,她朝陶芯递去了一眼。 陶芯瞳孔微放,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只觉得耳膜被这一长串的字砸得鼓噪,在一阵长鸣声中,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看陶芯这个反应,鹿呦才算是真正地确定,初晓告诉她的事,是真的。 即便被打过预防针,即便早就知道这事是八九不离十,还是难以忍受这一霎从心底深处涌出的复杂感。 如同年幼时喜爱收藏漂亮罐子,被告知铁罐子会生锈放不久,偏就不肯相信,每日擦拭,小心保护,却在某天不小心打翻时发现,里面已是锈迹斑驳。 “别用你卑劣的心态,去揣摩别人单纯的关系。” “……单纯的关系。”陶芯轻声重复,像听见了个极好笑的笑话,哼笑出了声。 鹿呦抬眸看过去。 只见陶芯手抵在唇前,咬着拇指指尖,杏眼涌着泪,嘴角却是高高扬起,噙着嗤嘲。 怪异的画面刺激视觉神经,鹿呦眯了眯左边那只因为感冒而酸涩的眼睛。 透过模糊的水雾,她看见陶芯歪过头,面朝向厨房门,嘴巴一张一合地问: “真的单纯么?姐姐?” 鹿呦愣了一下,视线猛地转过去。 屋里没开灯,外面又变了天,不同程度的灰穿透各处的窗玻璃灌进屋里,在客厅与厨房的交界处碰撞交融出最深的一片背阴区域。 月蕴溪就站在那片晦暗里。 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微垂着头,手里攥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着一半的脸,唇角拉得平直,将气质里的冷感也拉到了极致。 长而不狭的凤眼则是陷在阴影里,凛星的眸光掠过陶芯,转向鹿呦。 对视的一瞬,鹿呦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蓄了满眶的泪滑落下一行。 月蕴溪紧跟着轻又慢地眨了下眼。 于是那双原是古井无波的琥珀瞳,如同滴落进了水珠,有细微的涟漪清浅泛开。 鹿呦抓握杯把的手动了动,指腹碰到杯壁,被烫得一蜷。 心里随之突地一跳。 为后知后觉月蕴溪可能听了她们全部的谈话,也为陶芯的反问和未知的答案。 月蕴溪推开厨房门进去,伸手递了手机到陶芯面前,平声说:“你经纪人刚找我,让我等你解决完事情就通知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解释了在外面等着的原因,同时略过了陶芯的提问。 而她抓握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李姐”备注,已经拨号给经纪人了。 陶芯定定地站在原地,直盯着手机,看倒映其中月蕴溪的脸。 端庄、大气、昳丽、清冷、温柔……任何一种正向的形容都可以在这样一张脸上完美融合。 而现在,都敛在了屏幕黑色的背景中。 直到号码备注下方多出一行通话时间,李姐在那端“喂”了声。 被赶鸭子上架一般,陶芯不得已接过手机,边举到耳旁边往外走。 “咦?桃桃啊,什么时候来的?”奶奶含笑的声音清晰传进厨房。 打着电话不方便,陶芯应付地“嗯”了两声。 奶奶嘴角笑意收了收,前倾身体勾着脖子往厨房里睇了眼,见月蕴溪还在,又缩回胖胖的身躯,脚下一转,折回到了客厅坐进皮质沙发里。 她与刘姨叽里咕噜地聊着些什么,听不清晰内容,只有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衬得厨房更加安静。 尤其是,月蕴溪忽然抬起了手,鹿呦擦着脸上的泪痕,注意力不自觉地就被勾过去。 看见月蕴溪细长的指节撩开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她送的月亮耳饰。 珍珠贝母散发的光泽穿过晦暗,明晃晃得映入眼帘。 鹿呦忽闪了下眼睫,视线垂下去。 又猝不及防地落进熟悉的干枯玫瑰里。 前脚妹妹跟她对峙,后脚姐姐穿戴着她送的东西跟她僵持。 明明都是些还人情的礼物,却变得隐晦起来。 让这片安静的氛围都变得有点微妙,如同远处天际的那片云,积聚得越来浓郁,却是落不下一滴雨。 时间挤在里面,都显得漫长了些。 像是过了很久,不过也就一两分钟。 月蕴溪开口道:“李姐说,她最近面临淘汰赛,压力很大,前两天还差点被砸到,所以情绪有点起伏不定。” 所以,有的话不用放心里。 鹿呦领悟言外之意,转了转小拇指上的尾戒,笑笑说:“我知道的,蕴溪姐姐不用特地帮她向我解释。” 笑意不达眼底,“特地帮她”四字音重,被咬出她自己没发觉的别扭。 月蕴溪心情一起一伏,又随着她的话跌宕了一趟,声音放柔:“好,不帮她。” 每一个音节都充斥着纵容。 也许,连看她的眼神都会是哄小孩似的宽纵。 鹿呦耷拉着薄薄的眼皮,捻了捻耳骨,没有抬头去确认。 瞥见陶芯放置在岛台的狗狗玩偶,她伸手,拖拽到月蕴溪那一侧。 “帮我,把这个还给她。” 中间短暂顿了一下,因为她忽然发觉,这句话接着前面的对话后面,意味有点变了。 可停顿以后,更微妙。 搞得好像她在争宠似的。 鹿呦觑看月蕴溪一眼。 月蕴溪敛目拿了小狗玩偶,像装了感应器,也撩起眼皮朝她扫看过来,眸里柔光漾了漾。 不知是因目光相撞的震颤。 还是也发现了这点,浮起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鹿呦拎起水杯,战术性地喝水。 月蕴溪顿了顿,“走了。” 鹿呦颔首,顶着浓重的鼻音“嗯”了声,歪靠着岛台没动,没有要送的意思。 月蕴溪已经是转身的趋势,身形却是倏地一顿,“任何一种感情都只是生活的点缀而非全部,已经出梅了,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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