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我比你了解唐潋,你们不会长久。”沈玉起身告辞,拒绝了陈惜言送她下楼。 陈惜言在沈玉走后,才惊觉自己背后湿透了。她往喉咙里灌了一整壶水,挨着墙缓缓跌下去。 许久,她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抖动。 “滴滴——滴——”唐潋来电。 “滴滴——滴——”在电话即将挂断的时候,一只手按下了接听键。 “惜言我过几天就回去,想我了吗?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睡觉了?不应该啊?”唐潋在那边絮絮叨叨,陈惜言安静地听着。 “惜言,你说句话?” “唐潋……”陈惜言吐出两个字,声音哽咽,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该说什么,你妈妈来找我了让我离开你,说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好委屈? 她什么都不想说。 唐潋敏锐道:“惜言,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我刚才吃东西卡喉咙了。”陈惜言的声音在瞬间恢复正常,甚至带着笑意。 “我要睡了,不聊了。” 耳边是挂断的“嘟嘟”声,唐潋挑眉,当即改了回国的机票。
第46章 “嗷嗷——嗷嗷——” 晨光破晓, 雷打不动的闹钟尽职尽责,准时准点叫主人起床。陈惜言艰难睁开双眼,耳边的大公鸡闹钟让她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三街巷。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半秒, 然后狠狠弹起身子,直冲卫生间涮了把脸。扬起的水珠溅在镜子上,陈惜言抬手擦拭的时候, 看到了自己的上眼皮,肿得像一颗葡萄似的。 昨晚她哭得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滴滴——滴——”,廖老板来电。 “陈惜言, 你到了没有,我忘记带钥匙了!”电话那头是风声, 依稀混着几句老板的声音。陈惜言望向窗外,树冠全然往一方倾倒, 地上铺满了残枝落叶。 她收回视线:“我快到了,你先去隔壁店避一避吧。” 说完拿起钥匙, 轻轻带上了门。 由于今日是大风天,出行的人比平日少了一半。不出一个小时,陈惜言就到了咖啡店, 她拿着钥匙开了门, 向在便利店躲风的廖老板招手:“老板,快过来吧。” 进店后,陈惜言换了工作服, 熟练地开始一早的准备工作。廖老板照常开了电视机, 陈惜言在工作间隙中抬头看了一眼, 是《一周新闻》。 今天是周末, 人流量多了起来。陈惜言和廖书香一个在吧台做咖啡, 一个负责端咖啡收拾,忙得不亦乐乎。 “本台记者播报,今日政府决定正式推平明德学院,受害者已经收到了补偿。在此告诫市民朋友,营业执照可作假,要保持雪亮的眼睛……” 陈惜言身形一顿,她又瞥了一眼电视,轻声嘟囔了一声“这不是重点”。她身旁的顾客耳朵尖,热络地和陈惜言交谈起来:“就是,这是重点吗?电视台那帮废物不敢谈同性恋,扯什么营业执照。” “现在很多人不接受呢,也是怕引起群情激奋。你知道吗,我村里有一对,为了在一起和家里人闹翻了,十多年了都不联系。”一名打扮时髦的阿姨抿了一口咖啡,插话道。 “闹翻了?”陈惜言放下杯子,轻声问道。 “可不是?要说这年轻人啊,做事不考虑父母,就为了个外人和父母闹翻,时代变了……” 陈惜言猛然想起那个三街巷那个拉着行李箱出走的女孩,她是该逃走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父亲嫌弃她。那,唐潋呢? 如果喜欢女人这件事,一定和家里人家里人闹翻的话,扪心自问,她真的希望这样吗? 陈惜言当然舍不得。 但是舍不得,就要放开唐潋吗?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命题,在这个乱哄哄的环境里,陈惜言没有头绪。她收拾完桌面后,所幸和老板换班,在吧台摇咖啡。 水声碰撞,机器高速旋转,暂时让陈惜言的脑子空白了一天。 傍晚时分,陈惜言在更衣室换完衣服后,给唐潋打了一个电话,未接通。今天她打了五个电话,均显示未接通,陈惜言本就不平静的心愈加烦躁。 大风刮过,天上云彩眨眼从这边到了那边。太阳西斜,一束光落在了停在路边的车上,陈惜言呼吸一滞。 是唐潋的车,但是车窗都升着,黑乎乎一片。 陈惜言不敢向前,这是唐潋母亲昨日劝说不成,今天继续吗?她踌躇着,疲惫地扶住路边一颗大树,垂下眼眸。 耳边只有风声,刮在皮肤上像是一把锋利的刀。陈惜言在树下静立片刻,挂上一个不会出错的笑,抬脚向那辆车走去。 “笃笃笃——” 她轻扣车窗,却没有动静。 “下马威?”陈惜言疑惑道,乖乖立正站好。 “什么下马威,惜言你下班了我想去接你,但是时间太早我睡着了,喔!都这个点了,怪不得我腰酸背痛——惜言你怎么了,苦着一张脸?”唐潋揉着眼睛下车,入眼就是陈惜言仿佛吃了一斤苦瓜的神色和站得像根杆儿似的身影。 见是唐潋,陈惜言身子猛地一松,双手怀抱着面前的人。熟悉的气息笼罩,她的心狠狠一抖,险些哭出声。 “惜言,这么想我啊?”唐潋安抚地在她背上一拍,不得不庆幸自己机票改得好。 就陈惜言这个样子,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陈惜言搂得更紧了,她闷声道:“嗯。” 虚惊一场,不是唐潋的母亲。陈惜言心下一松,又报复性地隔着衣服咬住了唐潋的肩头。 “!!!陈惜言!”唐潋拎着她的后颈,强制性结束了这个拥抱,“大庭广众之下,干什么?” 陈惜言仰脸一笑,眼神无辜道:“我饿了。” 饿了,饿了好啊。唐潋气笑了,三两下把陈惜言塞进了车厢,一路疾驰到了她们曾经去过的饺子店。 “囡囡们来了,等着哈。”老婆婆看到二人的身影,忙招呼着。 “和以前一样,奶奶。”唐潋回应。 饺子店似乎装修了一番,墙面一片雪白,上面贴着好看的挂饰。桌子椅子全换了实木的,在灯光下锃亮。 陈惜言拿了碗碟,分别给自己和唐潋倒了醋和小米辣,不禁感慨:“你是不是每次从国外回来,都要来一次饺子店。” 上一次是,这次也是。 唐潋颔首:“是,每次在外面看到黄油饺子都觉得怒火中烧。” 热气腾腾地饺子端上桌,二人默不作声,你一个我一个吃着。盘子里的饺子少了一半,唐潋忽然拦住陈惜言的筷子,目光认真道:“惜言,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惜言躲过她的眼睛,说道:“没有。” “我听见你哭了。”唐潋淡淡道。 现在算不上饭店,饺子店人少。陈惜言透过氤氲热气,看到两个老婆婆对坐着织毛衣,她忽然问:“你之前说,她们帮过你。怎么帮,帮什么?你那时候,怎么了?” 话题转得如此生硬,唐潋心知陈惜言不想说。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十七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对男的不感兴趣。那时候,你知道对同性恋没什么好看法,我吓坏了,又不敢告诉父母。是她们开解的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也过来了。” “她们……”陈惜言视线看着悠然自乐的两个老婆婆,心中了然。 时间退往四十年前,在那个同性恋还是精神病的时代,有两个人逆流而上,相知相守了四十余年。 “走。”唐潋忽然起身,拉着陈惜言的手来到了两个老婆婆面前,郑重说道,“奶奶,这是我的女朋友。” 两个老婆婆织毛衣的手顿住,相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她们拉着陈惜言和唐潋的手交叠在一起,说着陈惜言听不懂的申城话。 唐潋在一旁翻译:“她们祝我们一直幸福快乐。” 会一直幸福快乐吗?陈惜言默然不语。虚假幻象终究泯灭,漂亮泡沫一击即碎,她们吃过这顿饺子后,依旧要面对现实。 江边小道上,撒着细碎的金光。春申江奔腾不息,映出绝美落日黄昏。垂柳变枯枝,轻点江面,与之难舍难分。 陈惜言双手凭栏,碎发在狂风中飘逸。黑亮的眸子里,全是唐潋的音容笑貌。 唐潋似乎能看出她的心情不佳,捡着国外的趣事讲与她听。陈惜言听得仔细,时不时应和几句。 “……还有那辆车,你是不知道我跟我妈打赌,说我能考上哈弗就送我。当然我没那个毅力,我妈依照承诺收回了使用权,还是我死皮赖脸求回来的,不过我妈也有钥匙——惜言,怎么了吗?”唐潋话说了一半,忽然发现陈惜言的脸白了一瞬。 “没事。”陈惜言微笑,伸手勾住唐潋的小拇指,然后五指不由分说挤进指缝,和唐潋十指相扣。 莫名的,陈惜言忽然想起和唐潋第一次相见的样子。也是在江边,在黄昏一刻,因为一张纸引起的缘分。 “你的妈妈很爱你。”陈惜言说。 “是。”唐潋的手紧了紧,温柔应声。 “我也爱你。”没有过多的铺垫,陈惜言脱口而出,她抬眼看着唐潋震惊的眼睛,眉眼染上笑意,“咳咳,气氛到了,我就说了,你不要在意。” 喜欢和爱的界限没那么清晰。 时候到了,福至心灵,水到渠成。 “今天电视上新闻说,明德学院要铲平了。店里的顾客看到说她老家也有一对,两个女孩子,因为执意在一起和父母闹翻了。父母的爱,爱人的爱,有时候好难抉择。唐潋,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选择哪一个?”陈惜言目光炯炯,松开了唐潋的手。 她卑劣地把这个无解的问题抛给了唐潋,这个她自私的不想放开的人。 “我都要。”唐潋坚定道。 “没有办法都要呢?”陈惜言追问。 “我……等等,陈惜言,你可不是听个故事就这么颓废的人,”唐潋猛然反应过来,她上前压着陈惜言的下巴,眯了眯眼睛,“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猜猜,是我妈妈找你了,对吗?” 电光火石之间,唐潋猜到了这个可能。她暗笑自己的愚钝,母亲早就猜到了却迟迟不来找自己,她就该知道母亲会来找陈惜言。 陈惜言别过头,说道:“那天,很抱歉。她说了很多,我也……顶撞了几句,对不起。” “是我该说对不起,惜言,受委屈了是不是,对不起。”唐潋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她把陈惜言揽在怀里,感受着怀里的人轻轻颤抖,重重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躲不掉。 “我会找她谈谈。”唐潋说。 陈惜言抹干眼泪,哑着嗓子道:“她不会同意。” “没指望她同意,但我必须去面对,不是吗?”唐潋背靠栏杆,长睫毛在风中抖动。她必须摊开旧日沉疴,割去腐肉,去挣一个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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