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她不着痕迹推开唐潋的手。 哦,敏感点。唐潋眼中闪过戏谑,她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故意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陈惜言也不解,她老实说道:“你碰我那里,会很痒。也不是痒,就是呲溜一声,脑子感觉什么东西划过去——” 等等,怎么越说越奇怪? 转头看一旁,唐潋低头含笑,肩膀耸动。她笑得眼里带出了泪:“好了好了,去吃饭。” 农家乐的菜都是自己种植,家禽家畜鱼类等也是现宰现杀,新鲜得很。一桌子菜上齐后,两个人端起碗,风卷残云。不多时桌子上的盘子已然空了。 “会喝酒吗?”唐潋开了两瓶啤酒,问陈惜言。 “会一点。”陈惜言接过啤酒,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结果不出意料,她猛烈的咳嗽,淡黄色酒液顺着殷红的唇流在地上。 唐潋上一秒还在为她的“会一点”惊奇”,下一秒看到陈惜言如此,赶忙抢回酒瓶:“不会喝不要逞强。” “你想喝酒,我想陪你。”陈惜言说。 “不,不用。”唐潋脸上的笑淡了些,她倒了一满杯,一饮而尽。“惜言,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野草吗?” 陈惜言点头,又摇头。 “选择它,是因为我看见了它。那天是很糟糕的一天,我吃了黄油饺子,肚子疼了一天,晚上还要去参加晚会。但是晚礼服中途拉链松了,它好重,整个向下跌。我用尽全力托着,想要跑出那场宴会,但是鞋子好高,刚跑出没几步就摔在地上。回家后又被父亲责骂,说我从来都长不大,给他丢了脸。” “然后呢?”陈惜言轻声问道。 “然后我很生气,半夜开车来到这里。当时也是春天,我蹲在石头旁边看到一颗小草。它好小,风一吹就没了影,过一会儿自己又抬起头。它长在岩缝里,长在田地里,长在一望无际的陆地,长在我们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任何地方。惜言,它好自由。” 唐潋喝完了一瓶又一瓶,散落的酒瓶相继倾倒,发出乒乓声响。夜晚的郊外时有鸟叫虫鸣,稀疏的风里夹杂着人们的谈话声。 陈惜言攥住唐潋的手腕,腕骨顶在她的掌心,冰凉的触感仿若锁链绳结。她一步步覆上唐潋的肩膀,在她耳边悄声问道,那你呢,觉得不自由吗? “我要睡觉。”唐潋答非所问,她摇摇晃晃向房间走去。灯灭了几盏,郊区小路碎石遍地,脚下的路模模糊糊,她走了一步,就被石头绊住了脚。 “我送你回去。”陈惜言从方才那番话中回神,上前揽住唐潋的腰,向民宿走去。 …… 民宿房子不大,店家收拾得整洁。陈惜言把唐潋轻轻放在床上,又展开被褥,掖好被角,手指挑开覆在唐潋鼻尖上的发丝。她这会儿睡熟了,陈惜言在旁边守了半晌,然后静静推门离开。 郊区的天上满是星星,陈惜言半身靠在木头柱子上,仰面与漫天银河对视良久。 她在想唐潋那番话。 自由,自由是什么? 高中废弃的老教学楼里,在三层尽头一个灰蒙蒙的屋子,是以前的图书角。她曾在其中一本灰蓝色封面的书中读到:“自由是掌握自己的行为方式,不为他人所设定的强制行动而行动。” 如同唐潋这样的人,也会困囿于他人束缚吗?又或许世界上,少有人能不受裹挟,像野草般肆意生长。 那她自己呢?陈惜言伸出手掌,月亮被遮住了一半,半个月牙亲吻她的手指。 她挣扎了十九年,南下一趟趟火车,床垫下一张张钞票。三街巷虽破旧,却是个安稳的住处,她想她是自由的。 也正是如此,唐潋才会说她是唯一,这个系列的唯一。 她暂且不能从唐潋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什么,但是在唐潋身上她隐隐约约感受到曾经苦苦挣扎的无奈,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溺在水中,明知前方就是岸边,她越是挣扎,越是坠落。 “闺女,坐这儿干啥啊?” 陈惜言视线下移,农家乐老板娘抱着柴火,一脸爽朗地笑:“夜深了,快回去睡觉。” “这就回去”陈惜言回了一个微笑,她回到房间里,看到唐潋仍在熟睡。 “晚安。” 她轻轻地说,门锁“啪嗒”一声,在寂静黑暗里回响。 一夜无梦。
第8章 “那小姑娘你送到城里去了吗?” “送了送了,小姑娘还老跟我客气,说送到公交车站就好,我就说那哪儿成啊,给她送到家了。” “那就行……” 门外传来农家乐老板娘的声音,唐潋抬起沉重的眼皮,朦胧间听到什么“小姑娘”。窗外阳光洒满整间屋子,亮得刺眼。 她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另一只手把被子往上一盖,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头很痛,像是被斧子从中间劈开了一般。 昨晚自己干了什么?拍照、吃饭、喝酒……对,喝酒,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唐潋在被子里闷了一会了,忽然掀开被子,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昨晚喝醉后自己说了什么?! “裙子拉链坏了”、“他们都笑我”、“爸爸骂我”——唐潋双颊微微颤抖,片刻后一头埋进膝盖里。 她向来酒量大,怎么就在昨天翻了车,还在一个比她小六岁的妹妹身上。 丢脸丢到天边去了。不过好在她只是这次摄影的野生模特,过段时间大家好聚好散,再过段时间大家谁也不认识谁,没关系。 深深呼吸几口气,唐潋穿好衣服,来敲陈惜言的门。 “扣扣扣——扣扣——”没人? 老板娘正巧走来,怀抱一只老母鸡,手掌里攥着土鸡蛋,脸上喜气洋洋的。见唐潋敲门,大声道:“闺女,你朋友先回去了。” “回去了,大娘她怎么回去的?”唐潋问道,昨日是她开车带陈惜言来到这里的,吃饭的时候本想明日早点起送她回去,没想到…… 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 老板娘指了指外头的三轮车:“我老公送她的,这闺女在村口等公交车,咱们正好碰上了。” 唐潋点点头,眼睛无意瞥到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明明白白定在“一”上,此时俨然已经下午一点。 难怪,她今天早上有课,下午还要上班,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对了,她还给你留了一张字条。”老板娘临走时说。 字条在写字台上,黑色碳素笔写着:“唐潋,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宿醉会不舒服,我找老板娘要了些蜂蜜水,在你的床头,记得喝。” 蜂蜜水……唐潋模糊地记起昨晚睡觉好像打碎了什么,该不会就是这瓶蜂蜜水吧? 匆忙回到房间,果不其然地上一滩干涸的水渍。她锤了锤脑袋,把杯子放回桌子上。 “滴滴——” 父亲来电。 床头的电话亮起,唐潋不情愿地接起来:“喂,爸爸,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一头,唐华盛说:“后天是你外婆大寿,回家来住吧。”语气硬邦邦的,唐潋还听到那头传来电视台的声音。 “是妈妈让你说的吧?”唐潋笃定道,“我不想跟你说话,让妈妈接电话。” “你妈她忙着处理公务呢,你知道她刚升了厅长,很忙的。”听到电话里唐潋依旧沉默不语,唐华盛无奈地说,“我承认生日会是我的错,行吗闺女?” 唐潋微微一笑,语调充满轻快:“原谅你了,今天我就回家。” 挂断电话后,她驱车离开农家乐。 —— "陈惜言,陈惜言你发什么呆呢?"蓝晓晓一只手搭在陈惜言肩膀上,惊奇地发现这人今天竟然一动不动。平时可是最烦别人碰她肩膀,今天这是…… 她凑到陈惜言跟前,才发现这人眼下乌青,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干嘛?”陈惜言一开口,声音沙哑,好似江边那一群乌鸦。蓝晓晓没忍住笑出了声,她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吗,就得从前天说起。前天和唐潋半天时间都在外边儿吹冷风,又吃了烧烤,回家后发烧反复,呕吐不止。去了诊所医生说这是肠胃炎,幸好症状轻,开几服药就好。 这也导致她昨天旷班加旷课,幸好廖老板不追究。 听到这一连串悲惨经历,蓝晓晓面露同情,叹气道:“难怪你昨天没来,你一个人住吗?” “是啊,怎么?”陈惜言不解,这些和她是不是一个人住有什么关系? 蓝晓晓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是一个人,那这些时候很难过的。你哪天买个大哥大,二手市场一百,蛮划算的。有了它你就能联系我,或者你的朋友。” 一百块,陈惜言在心里默默算账,交完了学费后自己的存款只够日常开销,这件事得延后执行了。不过昨天纯属是意外,况且她一个人惯了,用不着谁陪着。 “知道了。”陈惜言敷衍道。 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未曾注意到门口传来一骚动。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黑色迈巴赫,车身长而宽,路过的行人不由得频频回头,试图想看到车主的真容。 陈惜言还在为自己床垫下的钞票发愁,忽然蓝晓晓一声惊呼:“惜言你看,这是哪家少爷大小姐出来了!” “大小姐”唐潋坐在车里,试图脱掉披在身上的羊毛披肩,暖春天气温回升,闷热。驾驶座的父亲瞥了眼后视镜,嘱咐道:“晚上早点回家,哎别动挡着,你这件裙子领口太低了。” 闻言,唐潋没了动作。她习惯性一笑,打开车门向店里走去。 透明玻璃中,陈惜言远远看见唐潋的身影,显然对方也看见了她。距离得远,她看见对方又穿着裙子,额头似乎还有汗珠,顺着额角落在眼尾。 “唐潋。”陈惜言叫了一声,看着面前的人。前天那些,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记忆,她惴惴不安,手绞着裤脚。 很奇怪,明明酒后吐真言的不是自己,怎么这么紧张呢? “惜言,一天不见了,有没有想我?”唐潋插科打诨,她一瞧见陈惜言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怕自己记得、两个人尴尬。 所以她故意道:“惜言,那天我喝醉酒说了什么没?” 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陈惜言挣扎半晌,艰难顶上唐潋含笑的眼睛:“说了一些,关于‘野草’系列的灵感来源。” 这不算谎话,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记得?” 唐潋眉头一跳,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喝醉酒后,不会记得发生的事。” 是这样,陈惜言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更何况那人还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只见过三面的陌生人。 加上今天是四面,陈惜言默默数着。 “那咱们明天就开始,为其十五天。我在申城取景,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这是我制定的计划,需要去的地方、准备的东西、拍摄内容,你回家看看。”唐潋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大叠本子,还有一张影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7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