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集里面有我曾经的作品,关于模特怎么配合摄影师,你可以看这个。” 陈惜言一一接过,厚厚的一打在手上,其中倾注了主人无限的心血。她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的。” 这个作品无论是从现实意义还是自身来说,对唐潋都有很大的意义。她在网吧浏览过唐潋要参赛的那个网站,上面全是摄影大拿,来自世界各地,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能被提名就是很难得的事情。 三天后,陈惜言与唐潋一起开始这段拍摄之旅。 她们先是在申城中学取景,然后赶往寺庙、教堂、江滨……每一个地方都是唐潋精心挑选,其背后具有深意。 陈惜言似乎天生具有镜头感,哪怕随便抓拍,那双眼睛都是永远向上、永远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在一张张照片里,可以看到她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看到她变成破土而出的小草,看到她走出世界尽头…… “惜言,我好喜欢你这双眼睛。”一次拍摄结束后,唐潋蹲在地上,赞叹道,“未来有没有想过做模特,你很有天赋。” “没有。”陈惜言摇头。 唐潋诱惑道:“模特可赚钱了,可以接品牌,做代言人。” “我还……没有考虑过。”当时陈惜言犹豫地说。 唐潋察觉出陈惜言对这个话题的排斥,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接话。这个话题最终不了了之。 最后一次是在江边,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来人往。只有滔滔江水向东去,残阳直往山头沉,冬日枯木染新绿,草芽遍地探头出。 “在这里结束后,我们的旅程就到此为止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惜言。”唐潋支起摄影架,仔细调对光影、参数。透过镜头,她看到陈惜言倏地抬头,眼睛紧盯住镜头。 或者说,在盯住镜头后的她。 刚才唐潋那番话,大有种“往后大家伙散了吧”的错觉。陈惜言咬住前腭,她不想就这么散了。 她看向唐潋,摄影机挡住了唐潋的神色,她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早就习惯下班后、放学后,在自己将要一个人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等自己。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过才短短十五天,不过才十五天。 “OK,我们开始。惜言,走神了?”唐潋的声音传到她耳边,她猛地收回心思,沉浸在摄影的世界。 只是今天似乎额外不顺利,连续拍了一小时,唐潋都是紧紧皱着眉头。她看着那些照片,总是感觉少了些东西。 “少了什么呢?”她喃喃道。景色完美,光影完美,人也完美。 陈惜言在一旁,也默默看着这些照片,和唐潋计划书里关于最后一次拍摄的内容。最后一次主要以山水衬出人的挣扎,野草裹挟之下,身体肆意生长。 问题出在……陈惜言目光落在她穿的衣服上,为了契合主题,她穿的是一件旧布衣,裤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有了,唐潋你等等我。”陈惜言说完,奔向停在田野边上的车。
第9章 陈惜言在后备箱里翻了又翻,拉起帘子,换回自己的旧衣服。一件廉价的白色T恤,万年不变的牛仔裤,她把头发利落的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落下,遮住她的眼睛。 对着镜子一照,陈惜言露出满意的神色,又向唐潋奔去。暖风在此刻变得凌厉,雕刻出她飞扬的眉眼。 “唐潋唐潋,用这个妆造试试。”陈惜言跑到唐潋面前,因奔跑而起伏的胸口,像风吹过的草芽儿。她的目光澄澈,满满都是笑意。 这个妆造……唐潋在心中评估,比起之前的破洞衣裳,还有她买来的所有的衣裳,都过于普通了些。 只不过,她神色不变,只说让陈惜言按照之前的姿势,再来一次。 陈惜言坐在一块石头上,半侧身,一只手够向底部阴影——那里没有阳光照射,是一片阴影,然而小草仍旧探出头,草尖轻吻过陈惜言的手指。 蓦地,她一笑,眼里似有水波荡开。她坐起身,直直盯住镜头,散开的水波聚拢,化成一道利刃,不甘与倔强尽显。 唐潋举着摄像机,饶是之前在心中默默夸赞过陈惜言好几次,但是此时仍被惊艳。 这一系列的拍摄围绕野草,却也不止野草。她想要的人,自由的、肆意的、倔强的,像是野草一般死生不灭的,陈惜言全部做到了。 或者这也与她的经历脱不开身,那一日唐潋口不择言,却瞧清了陈惜言的脸上的神色,不甘、愤恨、自嘲,就是没有失去双亲的悲痛。 陈惜言是个有故事的人,就像扎根在寒冷土地下的杂草。你不会知道在地底深处,她掩埋的根须哪些完好无损,哪些溃烂成蛆。 天色逐渐暗淡,远山之上只余最后一抹残阳。一群大雁向北飞,待到它们飞过那个山头,黑夜笼罩所有。 “唐潋,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好看。”陈惜言挨着唐潋坐下,看向相机里她的样子。从前很少照镜子,因为家里但凡有镜子,都被陈得志砸得稀烂,镜子碎片会划过她的身体,很疼很疼。 "你一直都很好看,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个小妹妹真好看啊。"唐潋放下相机,挑着陈惜言的下巴打趣。没想到陈惜言一歪头,软乎乎的脸贴在手上,唐潋一惊,没忍住捏了一下。 “疼——”许是唐潋捏得力气大了些,陈惜言不满地躲开,一把擒住唐潋的手腕。腕骨稍凉,她又往上握住唐潋的手臂,毫无疑问,都是冰凉的。 “唐潋,你不耐寒。”她抬眼,与唐潋对视。 “是,不耐寒。”唐潋笑着回答,不着痕迹地把胳膊抽回来,又重新欣赏起相机里的照片,时不时露出几丝笑意。 陈惜言在一旁无所事事,她揪着地上的野草,一根、两根、三根……等会儿要怎么和唐潋说,我们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可是二人之间本就是雇佣关系,况且她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这些时日的相处,也算是朋友了对不对? 两种心思在打架,陈惜言一个没注意,身子就被唐潋紧紧抱在怀里。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只听到唐潋在她耳边兴奋地说:“太棒了惜言,咱们去吃饭庆祝!” “好,好。”陈惜言一时僵住,过了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搂住对方。 很温暖,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拥抱的感觉。 —— “和上次一样,特色菜都来一份。对了惜言,你有忌口吗?”餐厅里,唐潋拿着菜单问道。 陈惜言认真想了想,有,还不少。蒜不能吃熟的,姜不能出现在素菜里,葱花香菜可以出现在碗里,但是她不吃,只起个点缀作用。 尤其是,她不喜欢吃青椒。 谁也不知道在老陈家那种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哪来的这么多毛病。陈惜言对此也很无解,小时候没少因为吃饭挑食被揍过,但是压根儿改不了。 “惜言?”唐潋又叫了一声。 瞥了一眼菜单上的青椒炒肉,陈惜言说道:“不喜欢青椒。”至于其他毛病,还是不要说出来惹人嫌了。 她低头摆弄面前的茶杯,白瓷青花,煞是好看。 “惜言,你没别的忌口了是吗?”唐潋看陈惜言想了半天,只说了一个不吃青椒,就低头玩起茶杯,看起来好失落的样子。 陈惜言一愣,继续摇头:“没有。”她只是在想,以后找什么理由见她。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热气升腾,一时间包厢里云雾缭绕。陈惜言余光看向唐潋,那人埋头吃饭,且最喜欢那盘土豆丝,不多的时间土豆丝只剩下一半。 她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底。怎么开口,直接问还是旁敲侧击? 埋头吃饭也不耽误唐潋察觉到陈惜言的视线,从拍完之后到现在,陈惜言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放下碗筷,戳了戳陈惜言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握紧手中的筷子,陈惜言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地说:“唐潋,你之前说旅程到此为止了,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唐潋一顿,说道:“就是,我们的拍摄完成……”话说到一半,唐潋缓过神,忽然领悟到陈惜言的意思。 这小孩,不想和自己断了关系。想到这个,唐潋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 “那我想要知道作品会不会获奖,可以去找你吗?我不知道在哪里看。”陈惜言尚不知唐潋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仍在迂回地表达自己的目的。 其实陈惜言在网吧里了解过,唐潋所参加的摄影大赛分为三个流程。第一阶段是预选,第二阶段正式开始,时间跨度很大,若是出获奖名单怎么也要到明年这个时候。 算了,这小孩怪可怜的,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唐潋从包里拿出一个大哥大,递给陈惜言。 “这是?”陈惜言看到这个,猛然抬头看向唐潋。 “大哥大,里面有我的号码,有事可以用这个联系我。这也算我给你的谢礼,辛苦了。”唐潋温声道。 彼时的大哥大厚重,如同砖头颠在手掌,分量感十足。陈惜言拿在手中,时不时看一眼,几乎没了吃饭的心思。 这倒是方便了唐潋,自己一个人把桌子上的菜全吃完了。 九点半,三街巷路口,陈惜言拉开车门,冲唐潋说道:“以后见。” "以后见。" —— 春意落满整座城市,在一片繁忙之中,无人在意大小街道的树兜重新披上绿衣。道路上满是外地车牌,都是听说申城寺庙灵验,千里迢迢过来许愿。 “一杯咖啡。” “闺女,这儿哪种好喝?” “美式,拿铁。” “店员……” 因为怜与咖啡店正巧在寺庙附近,走累了的人们喜欢在这里落脚,节假日客流量一多,陈惜言和蓝晓晓两个人险些忙不过来。 廖老板放下手头的事,也来咖啡店帮忙。三个人忙活了五六天,终于等到工作日,人群才渐渐散去。 “惜言,你去不去寺庙,听说很灵验。”下班后,蓝晓晓搂住陈惜言,试图劝说她去寺庙看一看。 陈惜言一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她坚决否定:“不去。” “去嘛去嘛,去一趟看看,很近的。”蓝晓晓双手晃着陈惜言的胳膊,好说歹说,这才让陈惜言松了口。 陈惜言背起书包,将大哥大仔细放进书包夹层,跟着蓝晓晓一路来到寺庙。穿过小巷子,走过一颗年岁已久的松树,寺庙大门赫然在眼前。 烫金牌匾,楷书方方正正:“浦安寺。”石狮子庄严肃穆,陈惜言指腹擦过,竟然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寺庙门口坐着一和尚,见到陈惜言二人只眉头一抬,示意二人拿香。蓝晓晓拿起一只,陈惜言后退半步,她总觉得空气中有一股隐隐约约的味道,呛得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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