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声音之洪亮,穿透巷子头尾,连天上绵密雨丝都被吓得少了些许。 男人、女人、小孩,凡事现在在巷子里的,无不进进出出,塑料雨衣“沙沙”作响,和着天空时不时一声响雷,显得格外热闹。 “陈惜言,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唐潋拎起手中红色大水桶,与它面面相觑。 方才她将陈惜言送到巷子口,就见陈惜言一步三回头,然折返敲了敲自己的车窗,问自己要不要跟自己去她家看看。 闲来无事,唐潋撑着雨伞,与陈惜言走进三街巷。谁料刚进来没几步,突然被通知居民去积极排水,地下室告急。 陈惜言也是刚想起来,今早地下室被淹了的事。她轻咳一声,说道:“水位涨了,地下室淹了。” “什么,淹了?”唐潋惊讶道。 “对,唐潋你先回去吧,今天不巧,下次你再来我家。”陈惜言试图接过唐潋手中的水桶。她只是突发奇想,不愿意一个人待着,又恰好唐潋在自己身边,这才提出去她家看看;但是目前…… 她看了眼唐潋的穿搭,黑色紧身裙包裹,高跟鞋一步一个水坑,披肩落了几滴水,蓬松的毛都塌下去了。 莫名,陈惜言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可以带唐潋来这里。 谁知唐潋听到这话,反而拽紧了水桶,饶有兴致道:“别啊,一起,刚刚大爷不是说人手不够吗?”她看起来跃跃欲试,眼中满是兴奋。 “你还是先回去,这里很乱。”陈惜言劝说道,见唐潋仍是不同意,无奈道,“好,那你跟我去换身衣服。” 要这身衣服去救水,第二天衣服就得废了。 “好。”唐潋乖巧道。 一路上全是“哗啦啦”的水声,天上是水、地上是水,再暖和的天此刻也冷下来。 陈惜言打开房门,在寥寥几件衣服中挑出一件长T恤,一件休闲裤。这一套是她某天逛夜市买的,一直没有穿过。 她攥着唐潋手腕,将她拉到床上:“你换上。”说完也不走,就站在窗边直愣愣盯着唐潋,同时关上了门窗。 ……数十秒后,唐潋面露无奈:“惜言,你能出去吗?” 出去?陈惜言眼睛里闪过疑问,而后又恍然大悟般关上房门。、 政府工作人员反馈水沟正在疏通中,然而雨一直在下,丝毫没有停的迹象。阴云密布的天空,时不时来一道闪电,相关记者都来到三街巷,实时报道此地情况, 陈惜言所在的那栋楼地势还要矮一些,因此地下一楼都略有波及。她站在院子里,都能盛满整个水桶。 “惜言,为什么这里没有修缮?”唐潋边舀水边问道。在她的印象里,申城政府曾规划过此地,专家指出这里地势较低,很危险。 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惜言摇头,她才到这里没多长时间。身旁一个老婆婆插话道:“以前说要拆嘞,我们不想走。” 老人恋旧,不肯离开这里。况且此地无论做什么开发都是大工程,短时间看不见效益,因此政府并未强求。 不仅老人不想走,住在这里的外来务工的人也不想走。这里的收租要比其他地方便宜许多,且水电齐全,是一个极好的安家之处。 记者在摄像机面前报道此事,政府的人和巷子里的人忙前忙后,陈惜言站在其中,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惜言,怎么了?”唐潋挪到陈惜言身旁,轻揽过她的肩膀。 “头晕。”陈惜言皱眉,从早上就开始头晕,到现在尤为严重。她只有轻扶着洗手台,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在地上。 就在此时,摄像机对准了二人,记者将话筒挪到陈惜言嘴边问道:“请问这位居民,对此你有何看法。” 在看到摄像机的那一刻,陈惜言头皮瞬间拉紧,她猛地转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唐潋上前一步,将陈惜言挡在身后:“感想就是政府动作稍微快些吧,大家还赶着吃饭呢。” 此时是正午时分,天空却越来越黑。 记者讪笑一声:“对对,我们同心协力!” 陈惜言听到记者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后,才慢慢恢复平静。她抬头,眼睛湿漉漉的,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惜言?”唐潋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没事。”陈惜言接过唐潋的水桶,对着水池抬下巴道:“咱俩换班,我去舀水。” 一个小时之后,老大爷拿着喇叭大喊:“通了通了,大家离开水边!”喇叭在风雨中循环播放,众人在此刻皆是松了一口气。 大水退去,只余黄沙,覆盖在所过之处,昭示着它曾经来过。 随之,天空放晴,一丝阳光突破黑云封锁,洒下金色光辉。 “阿嚏——”房间里,陈惜言身披棉被,整个人面色潮红,桌子上是一大叠用过的纸巾。 唐潋坐在床边,对着光看温度计的刻度线。三十八度,整。 “惜言,你这身子太弱了。”唐潋拿着体温计在陈惜言面前晃了晃,“家里有药吗?” 陈惜言点头,又摇头:“你找找。” 她上次没找到药,也实在记不清自己后来有没有买过。她买的东西总是东一个西一个,有时自己记不清在哪里。 唐潋环顾四周,陈惜家里很简洁,无非就是一张床、一张写字台,外加厨房和厕所,整个房间还没有她家卧室大。 在哪儿,药在哪儿?翻了一个又一个抽屉,唐潋终于在一个犄角旯旮里找到退烧药,是颗粒的,需要热水。 厨房摆着两个暖瓶,唐潋拿起来,空荡荡的。 “没有水,要烧。”陈惜言下床,抢过唐潋手中的暖瓶,哑声道。她拿着空瓶,忽然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是唐潋环住她的身子,她的脸轻轻蹭过唐潋锁骨,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不自禁往里面拱。 温暖的、像冬日的太阳。 “行了你上那儿坐着,我来烧。”唐潋不自在地推开陈惜言,然后去找烧水用的插头。 陈惜言惊讶道:“你还会烧水?”在她的认知里,唐潋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下厨房,就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 唐潋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烧个水我还不会,我得去医院看看了。” 说罢她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左边在烧水,右边她拿出案板和菜刀,切菜煮饭,行云流水。 陈惜言趴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唐潋的背影。这是她第二次生病,好巧唐潋又在身边。 屋子里咕噜噜冒着热气,大米饭香味儿弥漫,油刺啦一声混入青菜里,热水壶“隆隆”尖叫。 这个房间里第一次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吃饭吧,吃完饭吃药。”唐潋说道。 “好。”陈惜言点头。青菜入口不涩,只有盐和油的香气,陈惜言难得胃口大开,“我以为你不会做饭。” 她这样说道。 唐潋大呼冤枉:“要是不会做饭,我在国外会饿死的!”她煞有其事,向陈惜言控诉国外的饭菜,早上面包晚上面包,黄油芝士仰望星空,尤其是——芝士馅的饺子。 唐潋狠狠拍着桌子,一想到这个就咬牙切齿:“惜言你能想象吗,黄油芝士的饺子,自那以后我看到任何一只饺子都想吐!” 陈惜言想象不出来,但是不妨碍她此时想笑。头依旧晕,但是方才那股慌张感依然没了踪影。 她边吃饭,边听唐潋讲她在国外的奇闻轶事。例如一对情侣昨天如胶似漆,今日双双换男友;例如游行队伍中途碰到一只狗,爱狗联盟与游行队伍谁也不让。 那些遥远而陌生的国度,在唐潋的描述下逐渐清晰。 清晰到,她竟然升起了想要去那些地方看一眼的欲望。 陈惜言裹着被子坐在床边,唐潋坐在她对面,中间支起一个小桌子,是吃剩的饭菜,和一杯热水。 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河水仍在奔流不息。 “滴滴——滴——”手机响起,打破此时的氛围。 唐潋接起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的神色逐渐凝重:“哦好,我去一趟。” 陈惜言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家里找我有事,惜言我先走了,照顾好自己。”唐潋此刻也顾不得陈惜言在房间,匆忙换上衣服后急忙朝巷子口奔去。 来电的人是妈妈,她鲜少用那么严肃的声音和自己说话。 唐潋走得很急,急到陈惜言插不进半句话。 车灯亮了一瞬,逐渐从巷子口远去。 陈惜言扔下被褥,踩着棉拖堪堪追到大门口,路面上只有汽车疾驰而过卷起的尘土,和一群受惊而嘎嘎叫的鸭子。 “娃儿,杵这干啥嘞?”在这住的东北大娘把鸭子往自己家里赶,热心问道。 “没没什么。” 方才还不容易捂出的热气儿消散了,空荡的街道,又留下她一人。
第13章 一周后,有关三街巷被水淹一事才被电视台大量报道,据有关人士透露,这条巷子今年预计纳入拆迁范畴。 “欢迎——光……” 陈惜言顶着一身晨雾,推开咖啡店的大门。挂在门上的机械猫声音嘶哑,不似平日的清脆,她把它拆下来一看,原是电池不足。 柜台边,蓝晓晓早早穿好了工作服。她一见到陈惜言,嘴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手中拿着抹布挥舞:“惜言,快过来。” 瞧这满脸喜色,定是有好事发生。陈惜言先是给机械猫换了电池,然后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蓝晓晓神秘一笑,侧过身。她的身后是一块巨大的方形,掀开罩在上面的帘子,陈惜言眼睛一亮:是个电视机! “这是咱们老板买的?黑白的还是彩色的?”陈惜言稀罕地摸了摸它的屏幕,比她的脸大好几倍。 蓝晓晓从口袋里掏出遥控器,随着“呲”一声,屏幕彩色的人物映入眼帘。她翻了一下白眼:“这年头哪来的黑白,过时了。” 陈惜言笑了笑,没说话。她与蓝晓晓合力搬来一个三脚架,小心翼翼将电视机搬到电视柜里,然后插上线。这条线据说能看很多台,天南海北都能接收到。 早上客人不多,陈惜言正好得空洗咖啡豆。偌大的不锈钢盆,她把双手浸在水中,忽然手机响了一声,她也顾不得手上有水,连忙打开。 【中国移动提醒您……】 不是唐潋的消息,陈惜言目光暗下去,又将它塞回了裤袋里。 这些天,她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无一丝回应。自从那日唐潋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她从未存在过一般。 或许,是她不想联系自己了吗? 陈惜言揉搓豆子的手一紧,她眼皮耷拉下去,平日总翘着的嘴角略微向下弯,整一个闷闷不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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