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同你的确有些恩怨,但将你置于如此境地的,另有其人”裴安懿冷声道,“你看错的,难道只有孤一个吗?” 许言锻轻轻将斗笠揭了下来。 顾端的脸上先是震惊,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 “你竟是长公主的人,老朽查了这么多回你的身份,竟然没有查出丝毫端倪。” “你是如何将身份伪造得万无一失的?” “我没有伪造身份,”许言锻拿出一把长刀,“我谁的人都不是,我娘是这把长刀的主人。” “怪不得老朽没认出来,你与你母亲,可一点都不像啊” 听出了顾端话里的意有所指,许言锻扭头道:“这天下亲疏远近,又岂在血缘。” “怎么,你是来替你娘报仇的?你觉得是老朽无能害死了你娘?”顾端大笑,“老朽活到头,还从没有见过这般有趣的事情。” “难道不是吗?”许言锻愤慨,“若不是你棒打鸳鸯,莲姨怎么会死,我娘又怎会郁郁而终?”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顾端破口骂道。 “要真要细算,你母亲,害了我家小妹的命,她的死是咎由自取。只可惜了我小妹,年纪轻轻便陨了芳魂。” “道貌岸然,你若是真的怜惜莲姨,为何强迫她嫁人?” “你懂什么,我给我家小妹寻得是顶顶好的亲事,长兄如父,难道我还能不能害了她不成?” “可她并不想嫁。” “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老朽与老夫人轮番上阵阵,好不容易将她劝动,她本来已然死了心安安分分嫁人去。” “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顾端的音调陡然拉高,“你的母亲瞎逞强,大婚那日当场劫亲。小妹的心又重新活了起来。” “我家小妹的心思,老朽怎么看不出来,你的母亲要是如此同她双宿双飞也就罢了,而你的母亲,愣是像个瞎了眼的人,说什么闺中女儿手帕交。我这才知道,我那小妹是会错了意。” “这既然是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误会,我家小妹,最后心灰意冷,自尽在了高堂前。” “你、你胡说,莲姨怎么会是一个会自尽的人?” 许言锻抖着手,那个记忆里温温柔柔的教她刺小老虎的女子,怎么会是随意就自戕的人? “有什么不可能的?”顾端的浑浊的眼神望向远方,“你母亲要是不来劫这个亲,我家小妹只会做个心死的人,心死了,她还能活,可你知道一个人若是出了泥潭,再叫她回去,那她就活不下去了。” 裴安懿闻言垂眸,凝神不语,心死吗?她的手心轻轻抚上了自己地胸口,忽然,心脏处传来一阵针扎的刺痛,她闷声不语,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叫人看不出异常。 “是你的母亲害死了我家小妹。” “你母亲就应该郁郁寡欢,就应当含恨而终!” 许言锻看着面前风烛残年的老者剧烈地咳嗽着,似乎要一股脑地将心肝脾肺肾全都咳出来。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追逐半生所求的真相,不惜以身入局谋求的东西,竟然是这般……许言锻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什么感受。 许言锻木然地走出大理寺狱,外头的夕阳是很好很好的夕阳,绯色的云铺在天上,是那么美。她微微侧过头去,叫整个人都被阳光包裹着。阳光直射,她的脸有些微微发烫。 斗转星移,白云苍狗。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许言锻前面响起。 裴安懿白皙的手指紧紧捂住胸口,冷汗直冒。 “殿——”许言锻刚想走上前去,面前的人摆了摆手,撑着气声道:“你先会公主府,有人会给你送来你的身份文蝶。” “你要记住,许言锻已经死了,从前的旧人故友,你便都不能去见了,从今日起,你叫忍冬。” 许言锻抿了抿唇,目光沉沉,道了一句,“在下知道了。” …… 三年时间不过如细沙过隙。 时间没有为了谁而停留。 许言锻的死讯三年前传回了采莲阁,年长的几个长辈听了她身上搜出的顾家信函便全都明白了,怕王阿花心中有愧,特地前来宽慰了王阿花几句。道出了当年许言锻母亲和那位“莲姨”的一段往事。 “这件事一直都是那孩子心中的执念,阿花姑娘不必愧疚,这不干你的事情。”年纪最长的兰姨宽慰她道。 采莲阁的众人们为许言锻设置了个衣冠冢。 在王阿花眼里,许言锻有可能并没有死——只要没有看见尸首,毕竟她也玩过假死的把戏。 但是整整三年,许言锻了无音讯,不知所踪。 王阿花留在了采莲阁——毕竟她也无处可去,跟着采莲阁众位姨姨押镖送镖。她做事细致又认真,加上武功不弱,在江湖上竟然也渐渐有了点名号。 不过她自然没有用自己的本名,江湖上的人只知道采莲阁有一位*名叫花十四娘的姑娘,而不知王阿花。 江湖人道,这位花十四娘,行事心善,出手果决。 上一辈子,王阿花就想着找一件不用杀人也能养活自己的事情。 前世心愿,今生得偿。 至于所得银钱,王阿花没有留下多少,全都折成了粮食米面,囤积在采莲阁里。 兰姨她们很难理解王阿花这样的行为,劝她不要买这么多的粮食,粮食囤积,携带不便,而且也吃不完这么多。 王阿花总是笑笑。没有辩解,但屯粮的行动照旧。 上一世,长安闹了一场大旱,自己也就是在那时被阿爸阿妈卖去了兽斗场,遇上了信王。 这一世……王阿花算着时间,长安迟迟没有闹旱。 王阿花有些拿不准这是什么缘故,但多囤些粮食,以备万一总是没错的。 话说裴安懿这边,连着做了三年的春闱主考官,门生弟子遍布朝廷,一时风光无两。 若是说这三年,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的话,那便是前年春闱,武状元是个女子,听说这个女子是长安城外一家屠户家的女儿。这个消息可不得了,古往今来还没有一个女子做武状元的。朝堂上吵得沸反盈天,大家都议论纷纷,最后还是长公主出马力排众议,说既是法度便要遵守,将这个女子提拔做了禁军的统领。 此举之后,天下女子便多了一条路可以走,这在天下女子里掀起了一阵练武读书的风潮,女子不甘困于后宅,也纷纷参加科举,求取功名。 一时之间,朝堂里也多了几位女翰林。 裴安懿坐于案首,她的面前放着的是今年春闱新进的进士名单。 烛火悠悠,裴安懿的目光落在了今年的榜眼的名字上——李丽娘。 第37章 共赴桃源 第三十七章 夜幕低垂,星辰点缀着深邃的天空,露水在草尖上凝结成珠,裴安懿独自坐在书房之中,烛光摇曳,用朱笔批阅着今日上奏的折子。 最后一份折子朱批完,她的手微微颤抖,放下笔,揉了揉心口,缓解不适感。 三年时间,她如今已是中书令,统管天下来往文书奏章。 位高权重,要看的折子文书也不少。 “殿下,”身边的女使轻声呼唤,手中端着一只精致的瓷碗,碗中盛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苦涩气息。 裴安懿坐在雕花的紫檀木椅上,接过女使手中的汤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苦涩的汁水入肚,她感到胸口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她放下空碗,目光转向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这些折子都是关于长安今年的旱情,她揉了揉眉心,长安今年的天气异常,自从去年年末以来,便没有再降下一滴雨。如今已经快到五月了,如果再等下去,便会错过今年种麦粟的最佳时机。 长安各县令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干涸的田间,龟裂的土地……若是再不下雨,长安今年怕是会闹一场饥荒。 在众多折子中,桃源县的县令的折子引起了裴安懿的注意。 桃源县令上书,问能不能暂引护城河之水以解决当下燃眉之急。 裴安懿将折子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用珠笔在折子后面。写下了一个准字。 桃源县的县令是去年新上任的。裴安懿对她有些印象。这个县令,去年春闱的探花,裴安懿看过她写的答卷,难得一见的文风凛然正气。 不过真正让裴安懿印象深刻的倒不是她的答卷,而是她的名字——楚招娣。 殿试那天,裴安懿见到了这位楚招娣楚招娣身着一袭洁白的长袍,衣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她的头发被整齐地束起,没有一丝凌乱,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她不施粉黛,面容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文如其人。 楚招娣似乎感受到了这道长久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抬起头来。两人目光交汇,裴安懿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子执着劲儿。 宣告着殿试结束的钟声敲响,宣告着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终极考核终于落下了帷幕。然而,楚招娣却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随着人群离去。 她的目光坚定而充满期待。 “殿下,”楚招娣躬身行礼,“小女子在此谢过殿下。” “有何事想要谢孤?”裴安懿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谢殿下给天下女子开了这条路,楚某才能有机会一展抱负。“楚招娣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她知道,如果没有裴安懿一手推行的改制,大晟的女子是永远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展示自己的才华和抱负。 “不必谢,你今天能够站在这里,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裴安懿淡淡回答道。 “小女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楚招娣俯身行礼,“请殿下赐名。” “请殿下赐名。”楚招娣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裴安懿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楚扶志。” “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扶,不坠青云之志的志。” 楚扶志深深地一拜,“谢殿下赐名。” 裴安懿颔首,三年前改制之时种下的种子,如今终于开花结果。 思绪回笼,裴安懿提笔在“准”字后面写道:“明日孤亲临,放水开渠。” …… 城郊小道。 王阿花坐在驴车上面,凹凸不平的小道颠簸得很,她睡不着,坐在驴车上,肚子咕咕的响起。 兰姨听了,从怀里掏出一个温热的馍馍递给她。 王阿花笑了笑,道了声谢。 闻道香味儿,王阿花身旁钻过来一个小脸圆乎乎的女子,细声嚷着道,“兰姨偏心,趁我睡觉和花姐姐吃独食,我也要!。” 芙蓉到底是个小孩儿,闹了一通,吃饱了之后便又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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