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妙真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陛下不让我近身了。” 司锦之眉峰微挑,想不出这其中的关窍,有些着急地加快语速:“阿真,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是为什么?” “是啊,我也好奇,无论是摆宴席邀请陛下到将军府,亦或是下朝去御书房商讨国事,陛下为何避而不见呢?”司妙真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接下来的话更是语出惊人,“大概依旧怀疑我的忠心是伪装的,私下让我近身会受到威胁吧。” 这话也就只有两人的时候才敢说,如果传出去半点风声,那后果不堪设想。 司锦之扇子都差点拿不稳,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圣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一动而牵全身,对你有所忌惮也正常。” “是忌惮过头了吧?”司妙真耸耸肩,表现得还挺轻松,“多的是人护着他,而我就只有一个人,总不至于以一己之力打败御林军吧。” 御林军只听皇帝号令,时时刻刻待命守卫皇宫。 如今局势对于司妙真来说不利,司锦之也感到有些沉重。他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问司妙真道:“如今可是冬天,你从哪里弄来如此多的花运到府内?倒看不出来,你竟然和铃兰一样,也开始喜欢这些漂亮且脆弱的玩物了。” 说到铃兰,司锦之并无异常,很是豁达。 司妙真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一枝花,“特意从没有冬天的麦城运来的。” 说起来此事还得谢谢白芷,毕竟是白芷帮她运的。 司锦之早就闻到了空气中甜腻如蜜糖的花香,见这陌生的花朵猩红如血,花瓣薄如蝉翼的丝绸,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纸页。 “这花确实别致,艳极,茎身却又纤细,惹人怜爱。阿真有这么多,不如送为兄几朵?对了,还未问过这花是什么名字呢?” “名为罂粟。”司妙真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这笑容暗藏深意,“这是献给陛下的礼物,恕妙真无法割爱赠予兄长了。” 司锦之临走前还多看了几眼,摸了摸鼻子。这花名也有趣,怎的之前就从未见过?果然,阿真常年在外厮杀,见多识广,连好东西都比他瞧了不少。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同时,司锦之也佩服司妙真的一颗赤诚忠心,如此境地,还在一心一意为圣上着想,寻好东西博龙颜大悦。 第48章 独宠 青国后宫,青莲殿。 这座宫殿住着的是婉妃。婉妃从十四岁选秀入宫,如今已跟随皇帝十年。十年不算短,她经历过从盛宠到衰宠的过程。如今她膝下无儿无女,在宫里更显落寞。好在还有家族撑腰,至少不至于在吃人的深宫大院里吃亏。 正逢父亲生辰,婉妃便离开后宫回了趟家,去看望许久未见的双亲。她这次回来,本来心情极为高兴,也不愿在母亲面前落泪。可临近必须回宫的时候,她极为不舍,没忍住还是在母亲面前眼含泪水,开口都是饱含委屈:“娘,我真不想走,可……” 后妃是不能在外留宿的,能出宫探望双亲,已经是娘家给的底气,是极大的殊荣,很多妃子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就算婉妃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她的母亲也猜得到。只是母亲牵起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委屈你了。若是你能在后宫中过得开心,自然是幸事,可如今看来,陛下鲜少踏入后宫,更无暇顾及你。你如此年轻,却夜夜独守空房,这是为娘的错。当时该拦着你,不让你参加选秀的,唉……” 老皇帝年岁已大,加上朝政繁忙,哪有精力去宠幸妃子呢?而且许久没有选秀,后妃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包括婉妃在内,都已入不得皇帝的眼了。 “娘,不是你的错,何必自责。”婉妃用手帕擦拭泪水。她很清楚,作为大臣之女,迟早会被安排成为秀女。 她一开始也很开心能被陛下选中留下,可以陪在天下最尊贵的人身边,又能帮到自己的家族。可好景不长。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宫了。”婉妃收起脸上的苦楚,故作轻松地笑笑。 “等等。”婉妃被拉住,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母亲。没一会儿,就瞧见母亲拿着一瓶药丸过来,递给了她。 “这你好好收着,只需要在煲汤时加入一颗,便可让味道鲜美绝伦,让人回味无穷。”婉妃母亲表情笃定,显然是已经试过了。她继续道:“这是我偶然从一位故交那里得来的。至于该怎么将它发挥到极致,女儿,你一定明白。” 婉妃目光凝滞在这瓶药上,心中压抑已久的愿望化为猛兽,不停地叫嚣。但理智还是让她多问了一句:“这东西,没毒吧?” “傻孩子,有毒我还能站在这吗?更何况,我怎敢将你置于险地,更不敢牵连九族。” 婉妃再无犹豫,将药瓶收下了。她怎么不明白母亲想帮她的心,就算所有人都害她,母亲也不可能害她。 隔了几日,皇帝随手从太监端着的牌子中翻到了婉妃的牌子,思索了一会儿,是留下继续批折子,还是去青莲殿。最后,他还是起身去了。 自此开始,青莲殿婉妃亲手煲的青笋乌鸡汤便声名大噪,整个皇宫无人不晓。 陛下格外喜欢喝这道汤,连御厨的手艺都开始厌弃。他从三日去一次青莲殿,到一日去三次青莲殿,风雨无阻。 而原本失宠的婉妃,独获圣宠后自然也平步青云,连带着背后的家族也跟着势头更盛。 金銮殿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在青玉地砖上,映出一片冷冽的光。司妙真按剑立于武将之首,玄铁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泽,衬得她眉目如刀。朝堂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寂。 “陛下,司家军平叛伤亡惨重,如今在百里开外的荒山野岭食不果腹。臣请即刻让这些战士回京,至少要有饭吃,有药医,不能让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之人寒心!”司妙真的声音清越,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刺耳。 龙椅上的皇帝微微抬眼,浑浊的目光在司妙真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垂下。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镶嵌的翡翠,嘴角泛起一丝恍惚的笑意。 “父皇!”太子季石斛突然跨步出列,绛紫朝服上的金线蟒纹在动作间闪烁,“儿臣以为大将军所言荒谬!司家军既然能跋山涉水回到京城附近,怎的大将军嘴皮子一碰就变得如此凄惨可怜起来了?真心为国,何必回京。北境战事未了,更应该让这批兵马去听骠骑将军号令,早日了结叛军,还青国百姓安宁!” 司妙真冷笑一声,铠甲随着她转身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太子殿下久居深宫,可知北境三州凛冬已至,大雪纷飞?户部拨下的冬装竟全是絮着芦苇的劣品。我们才从那边回来,路途劳累,更是病倒不少将士。衣不蔽体,又吃不饱肚子,怎能还有体力再回北境征战?” 说完,她从袖中抽出一件破旧的军服,狠狠掷于殿中。棉絮从裂缝中散落,如雪花般飘散在青玉地砖上。朝臣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季石斛脸色骤变,额角青筋暴起:“放肆!司妙真,你这是在指责本太子克扣军饷?” “臣不敢。”司妙真嘴上说着,眼中却泛着冷光,看着季石斛像看死人一般,“只是奇怪,为何兵部报上的冬装每件值银五两,到将士手中却连五百文都不值!” “你——”太子正要发作,忽听龙椅上一声轻响。皇帝手中的玉扳指掉落在地,碎成两半。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望着殿顶的藻井,嘴角挂着痴迷的微笑。 丞相急忙上前:“陛下可是累了?不如退朝歇息……” “不必。”皇帝摆摆手,声音飘忽如烟,“朕……听着呢……” 殿中气氛顿时更加诡异。 季石斛与丞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警惕。皇帝这些日子来精神恍惚,并且流连后宫,与往日截然不同,大家自然看出了这其中的反常。偏偏太医院查不出什么,而皇帝自己也仿佛浑然不觉。 收回目光,季石斛趁机发难:“司大将军,你统领司家军多年,只手遮天,独揽专权!可有将皇权看在眼里?如今不思己过,反而索要更多军资,是何道理?” “我何错之有?就因为打造了龙虎之师,立了些太子殿下做不到的战功吗?”司妙真寸步不让。 “荒谬!”季石斛怒极反笑,“司妙真,你仗着陛下赐下的虎符,目中无人已久!今日竟敢污蔑储君,该当何罪?” 司妙真右手按上剑柄,玄铁手套与剑鞘相碰,发出令人胆寒的铮鸣:“臣只知保家卫国,不知何罪之有!倒是太子殿下,贪污军饷一事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几位老臣惊得须发皆颤,而太子一党的官员则面色惨白。季石斛勃然大怒,竟不顾礼仪,几步冲到司妙真面前:“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 司妙真不退反进,几乎与太子鼻尖相对:“太子殿下若要证据,臣不介意当廷呈上!” 两人剑拔弩张,殿中空气仿佛凝固。一场朝堂之争,眼看就要演变成厮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从殿侧传来:“皇兄,司将军,请息怒吧……” 众人愕然回首,只见三皇子季云笙慢慢走了出来。他面容清癯,眉眼间带着怯懦,与太子锋芒毕露的气质截然不同。 季石斛皱眉:“三弟,这里没你的事。” 季云笙却不看他,转而向龙椅行礼:“父皇,儿臣以为北境战事与国库空虚皆为国之大患,不如各退一步。可从内帑拨银三十万两暂解军需,同时命御史台彻查军资贪腐一案。”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清泉流过燥热的朝堂。 司妙真诧异地看向这位素来低调、只知道玩乐的三皇子,嘴角勾起了玩味的笑意。这小子竟然还会韬光养晦这一招,从前真是小瞧他了,扮猪吃老虎还玩得挺溜的。 皇帝似乎终于被唤醒了几分神智,含糊道:“嗯……云笙所言……甚好……”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没料到这个向来懦弱的弟弟会突然插手。他正要反驳,忽见季云笙向他使了个几不可察的眼色。 “既然父皇首肯……”季石斛强压怒火,勉强道,“本太子自当以国事为重。” 司妙真敏锐地捕捉到了太子兄弟间的微妙互动,心中警铃大作。她单膝跪地:“臣代北境将士,谢陛下隆恩!”起身时,目光却与季云笙短暂相接。 三皇子冲她微微一笑,笑容僵硬,带着点讨好意味,但眼神却清明,让司妙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退朝钟声响起,百官如蒙大赦。司妙真大步走出金銮殿,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心中思绪万千,但唇角的笑意,却始终没下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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