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将军留步。”司妙真回头,只见季云笙独自追来,袍角在风中轻扬。她不动声色地按住剑柄:“三殿下有何指教?” 季云笙声音压低:“我只是想问问你,至少姑姑跟将军随军出征,在外经历了些什么,有些好奇罢了。” “你该去问她。” “姑姑回皇宫后便日日酗酒,清醒的时刻甚少,所以我才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司妙真瞳孔微缩,心脏隐隐发痛。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铃兰竟是这样…… “作为交换,你便告诉我,我不知道的事吧。” 第49章 摄政王 也是经由季云笙的口,司妙真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安静地听完季云笙的话,她松开抿紧的嘴唇,颔首道谢。 “这有什么客气的。也不知姑姑现在如何,在异域他乡是否适应……”毕竟季云笙之前也为季铃兰发声过,只是没能成功而已,他打心里认为季铃兰不应该吃一点苦头。 在两人分别前,司妙真郑重地对季云笙说:“之前说过的大礼,我没有忘记,总会报答你的。” 季云笙走远了还在脑子里回味“报答”二字,他没有感到期待,恰恰相反,反而觉得有些不妙的预感。 如果司妙真不主动提,他都要忘记了这回事。现在想起那天司妙真威胁他的样子,都有些瘆得慌。 加上那不可理喻的要求,他自己都不相信,季铃兰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相信。 没过几天,便出了一件大事——皇帝犯了疯病,连早朝也不再去。 虽然这事被压了下来,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只是依旧没人明白其中的根源。 只知道婉妃明明做的汤很得皇帝喜爱,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一天婉妃就失去了这门好手艺。皇帝再去青莲殿,食之无味,便当场掀了桌子,大发雷霆离开。 要知道皇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极少这样当众发怒,简直跟变了个人一般。 但这仅仅是开始,皇帝性情大变,第二天是责罚伺候的宫人,第三天是将所有的奏折烧了个彻底,第四天在寝殿里将自己的皮肤挠破…… 第七天,司妙真塞了皇帝的贴身宦官不少银两,派人通传,以表自己的关怀之心。 司妙真听力很好,就算隔得很远又有门板,她依旧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动静。 皇帝似乎很暴躁,也很反感她。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宦官就退了出来,表达圣意。 “陛下如今身体不适,不能容司将军探望了,您的心意我已经转告陛下,请回吧。”宦官将双手往袖口一拢,端的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司妙真闻言往殿内望了一眼,转头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宦官,拿钱不办事的玩意,还真当她现在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呢。 “还请公公看在我的‘心意’上,将这个转交给陛下,他会想要见我的。”司妙真从随身带着的盒子里拿出了那一支罂粟花。 宦官心中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一支漂亮的花献给陛下,就能改变什么了吗?但看在司妙真的“心意”上,他还是应了。 冒着惹得龙颜大怒的风险,他再次推门进去。 寝宫外围着的众多侍卫,其中不乏有崇拜司妙真的,都不动声色地拿眼偷偷看她。若不是当值不得擅离,恐怕都得过来攀谈两句。 司妙真不在意身上或是膜拜,或是奚落的视线,身形似山谷青竹般笔挺,自有股万里挑一的傲骨。 “司将军,里面请吧。” 宦官弯下了腰,伸手朝着门口的方向,引着司妙真进入。 等司妙真进去,宦官就将房门拉上,偌大的寝殿内没了多余的人。 寝殿内明黄帷幔低垂,绣着九爪金龙,似要破帛而出。紫檀御榻上铺着锦缎软褥,玉枕冰凉,却掩不住殿中沉郁的龙涎香。更漏声慢,铜鹤香炉吐着青烟。 榻上佝偻的身影若隐若现,皇帝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丝绸被面,龙袍松散地挂在嶙峋的肩头,露出苍白松弛的皮肤。 司妙真走近几步,掀开了挡住视线的帷幔,见着天子也不行礼,甚至连视线也不避讳*,直视龙颜。 皇帝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手下的布料,眼窝凹陷如骷髅,瞳孔时而涣散时而紧缩,嘴角竟然还有艳红色的汁水。发髻散乱,几缕灰白头发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前——这哪是“真龙天子”?分明是地狱爬出的恶鬼。 司妙真视线撇向床榻边,那里还有零碎的叶子,如同被碎尸了一般难堪。空气中除了龙涎香,还藏着一丝暗淡花香。 重新看向老皇帝,自然能明白这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而导致癫狂。对于正常人来说罂粟是毒,而对于如今的皇帝来说,这便是最珍贵的药。 司妙真掏出随身的手帕,替皇帝擦拭染了汁水的唇角。像被魇住了沉浸在难以言说的快感中的人没有反应,一动不动任她施为。 “陛下这样毫无防备,臣若是想弑君,那还真是易如反掌啊。” 她做这样体贴的举动,不是因为这人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是季铃兰的皇兄。她不打算真的弑君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人是季铃兰的皇兄。 若是被毒品控制了,对于一位一国之君来说,比死还痛苦。当一个人没了尊严与理智,那便与畜生无异,皇帝也是如此,沦为了臣服于欲望的野兽。 等了一会儿,老皇帝的瞳孔开始聚焦,逐渐恢复清醒。他像刚发现司妙真的存在,头颅缓慢地扭转向她。 司妙真也静静看向他,现在才想起未施礼,便优雅且恭敬地单膝跪地,一拳抵地板,另一手放在膝头行礼道:“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应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老皇帝虽然在看她,却像在她身上看着他人的影子,“朕想过你会想报复,毕竟被忌惮,被打压,会心生怨恨不甘也正常。” 皇帝死死抓着被子的手松了,靠在床头,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却没移开过,“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做,这不像你,更不像你爹。” “我不是他。”没听见起身的命令,司妙真自己慢悠悠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浑然不觉那阴狠深沉的视线。 “这样好的宝贝,我一寻到就献给了陛下。当今世上,你还是第一个享用它的人。”司妙真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这里竟然也会有罂粟。如果是别的毒定然会被查到,而罂粟不同,银针试不出来,成瘾性既快又强。无解。 老皇帝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司妙真是什么样,褪去了那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臣模样,多了些阴郁偏执。嘴唇薄而紧绷,唇角微微下垂,像一条永远解不开的死结。丹凤眼是最令人生怯的部分,眼白泛着血丝,瞳孔漆黑幽深,带着股冷漠的杀气。眉宇间缠绕着森然寒意,额前垂着几绺不驯的额发,在眼前投下细碎的阴影。 “你想得到什么?”皇帝有些疲惫地合上眼,闭眼接着说:“想要稳住兵权,还是……想要这江山?” 老皇帝没看见她摇头,司妙真便重新开口,“我只是想要一个人。” 不需要皇帝再开口,司妙真先揭晓了答案。 “被你当作筹码,交换出去的那个人。”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老人因为这句话,胸腔激烈地上下起伏,因为不好的猜想,脸色愈发难看,“什么意思?!” “正如你猜想的那样。”司妙真不欲多做解释,“现在,到了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的时候了。” 在听完司妙真的话后,老皇帝保持沉默,进行着无声的抵抗。 “万蚁噬骨,内脏痉挛的感觉不好受吧。你想活在这样的折磨下吗?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你想要多少这样的药,就会有多少。”司妙真压低了声音,极其蛊惑人心。 而原本不可一世的真龙天子,也在此刻沦为普通人,臣服于难堪的欲望。 龙涎香混着药味沉沉浮浮。 皇帝半倚在龙榻上,面色灰败,眼窝深陷,明黄寝衣下露出嶙峋的腕骨。在接连服下几颗司妙真给的药丸后,他颤抖着将玉玺按在早已拟好的诏书上,朱砂印痕如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承大统,夙夜忧勤,惟以社稷为重。然迩来龙体违和,沉疴难起,恐负先帝托付之重。皇三子云笙,天资聪颖,仁孝温良,可承宗庙之重。着即皇帝位,以继国祚。 太子石斛,身为储贰,不思报效,反贪渎军饷,克扣将士粮饷,致军心涣散,其罪难宥。本应严惩以正国法,念其乃朕骨血,特从宽发落,废为庶人,幽禁北疆寒州,非诏不得出。 新帝年幼,尚需辅弼。大将军司妙真,忠勇无双,功在社稷,加封摄政王,总领朝政,辅佐新君。内外臣工,务须同心协力,共扶幼主。倘有违逆,国法不宥。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跪在阶下的三皇子伏地发抖,锦绣蟒袍裹着单薄的身子,像只受惊的幼鹿。难道——这就是司妙真送给他的大礼吗? “父皇!”季石斛踏碎一地寂静,跌跌撞撞闯进了再无人看守、空旷不已的寝殿,“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我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此啊,您怎舍得这样对我?还将皇位传给老三那样的废人!” “石斛啊……”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黑红的血点,“你便去吧,活着比什么都好,总有出来的那天。” 他枯枝般的手突然攥住季石斛的手腕,“你说……朕让铃兰去联姻,真的是朕做错了吗?” 第50章 复仇 季石斛反手握住皇帝的手,双手紧紧攥住,双目圆睁,语气难以置信。 简直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生父,而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父皇,您怎能这样想!全天下最不可能犯错的人就是您!” “您对季铃兰还不够好吗?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前半生风光无两,让她去西且弥国联姻,也是正妻之位!何曾委屈她半分。她也该报答父皇您的恩情,更该为国分忧。” 在季石斛的印象中,皇帝始终是难以揣测的深沉模样,是位合格的君主,哪里像如今...... 像个垂死的困兽。 皇帝为自己服了颗药,重新躺回床上,说话声似乎从胸腔中发出,带着沉重的喘息声。“罢了......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是皇兄错了,一错再错......愧对铃兰,更没能早点除掉那司妙真......养虎为患......” “错了......” 季石斛走出去很远,脑海中仍回荡着老皇帝的呢喃。 在三皇子的登基仪式前,季石斛就已经被一群人秘密押解前往寒州。出发前,因行程保密,几乎无人知晓,他只见到唯一来送行的人。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8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