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穿着睡觉踏实。而且……那裹胸布缠着也怪累的。娘子,你累了一天,也早早睡。有事,咱们,咱们明天再说。”赵四展臂扣灭了近身的烛火。 那盏烛火一灭,屋内其他烛火如中邪般,竟是齐齐一起熄灭了。 烛火一灭,赵四将下颌贴在云倾发顶,白日发生的所有事,如走马车般在她脑海中走了一遍。 真是好运呐。 赵四睁着眼,望着云倾床内四角垂挂的金丝绣囊,忍不住紧了紧环着云倾的手。 是了,她赵四虽前尘尽忘,却也知晓,贫人拥美妻,无异于小儿抱金过闹市。端王的路子走不通,她要如何做,才能守住她的娘子呢? 赵四想得脑仁疼,耳边又是嗡嗡的“四哥”。难道她家里还有三位兄长么?赵四心想,等明个儿天明了,该是回村中,找村长问问,寻到她宗族兄弟,或是能寻得庇护。 不想,怀中的竟是动了动。 “夫君,交杯酒,咱们还没喝交杯酒。” “你莫动,酒在哪?” “床外右侧第三格柜子上。” “好。且等着,我去拿。”赵四摸黑起身,待双脚踏在地面,赵四惊觉她竟是能借着月光,将床边的喜靴看清。 她视力竟是这般好! 赵四欢喜得起身端过呈着交杯酒的贡盘,不想竟是在贡盘旁看到了两个人影。 赵四想叫。 那两人先是愣,后一前一后冲赵四唤了“姑爷”。 赵四这才看清,那两道黑影正是莺儿,燕儿。她们二人在替云倾守夜。 “嗯。”赵四回想方才做的一切,尴尬到恨不得钻进地缝。 莺儿燕儿似有所感,一人一句,将赵四顶死在尴尬的耻辱柱上。 莺儿精,道:“姑爷真会糊弄小孩。” 燕儿冷,道:“当真勇猛。” “呵。过誉了。”赵四佯装镇定,端着交杯酒摸黑折回到云倾身侧。 云倾坐起身,赵四提起酒壶,往两只金杯中斟满酒,分一杯与云倾。 云倾接过酒杯,端着一双美目,在一片漆黑中仰头望着赵四。 “多谢夫君。云倾倒还是第一次饮交杯酒。” 赵四知云倾或是不知她目能夜视,但此刻云倾眼中有却有太多赵四看不懂的东西。 云倾怎会又感激、又怜惜的望着她呢? 难不成,云倾偏爱交杯酒? 赵四缓缓将视线从云倾的眼睛,挪到其面上,这一挪,赵四才看清着喜袍的云倾是何等华贵逼人,挠人心肝。 她真的配得上云倾吗? 想到或是有一天,云倾许是会弃她而去,赵四指尖微颤,险些将金樽中的喜酒抖出来。 赵四如是想着,云倾忽然拉赵四坐下。 二人相对,云倾出手勾住赵四臂肘,低眉饮下杯中物。 赵四跟着饮下,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些杂乱的记忆。 记忆里是一个雨夜,赵四清晰得看到一玉贡盘上装着两只金樽,金樽中装满了酒,与今夜一模一样。 真是奇了! 赵四摇摇头,再度环住云倾,躺入被中,脑海中又多了一点点画面——那对金樽被放在一张檀木桌案上,金樽旁,是一黄铜镇纸,镇纸旁摆着未干的砚台,砚台旁,一只玉笔在快速挪动,笔尖过处,铁树银钩。 赵四心道,有趣。但白日折腾了一天,赵四已是筋疲力竭,再无力欣赏什么书法了。 赵四心道来日方长,便沉沉睡去。再睁眼,已是莺儿跪地邀她去更衣用早膳。 “起来吧。”赵四不是恶人。招呼着莺儿起身,赵四一打眼,就瞥到莺儿身后站了十余个女婢。 赵四恐在仆婢面前落了云倾面子,遂压低了声音问莺儿。 “怎么这么多人?” 莺儿喜笑颜开:“回姑爷话。小姐说婚事仓促,未来得及与姑爷裁剪缝制新衣。故今早只能寻来这三十余件成衣,供姑爷应付应付。” “三十余件?”赵四掰掰手指,发现云倾与她寻来的衣衫,竟是比手指头还多,心底不禁一暖。 “怎么选?是挨个试过吗?”赵四从喜床上坐起身。 “哎呀!姑爷你昨夜竟是连发冠都未取。燕儿心实在太粗了。”莺儿连连数落燕儿数声,又快速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展与赵四,“这是小姐特意命人绘制的成衣图样,姑爷可先选过。” “好。我要挑什么?”赵四接过卷轴,展开,倒是不短不长,恰好与她展臂一样。 赵四知定是云倾的巧思,心底愈发欢喜。 莺儿见赵四喜了,立即朗声道:“一般便是选颜色款式。” “嗯。”赵四点点头,倒也不急着看卷轴,反是与莺儿道,“要红色或黑色。我现在身上这种广袖,不要。如此算算,还有多少件可选?” “这。姑爷倒是要好好挑上一挑了。小姐与姑爷备下的成衣,非黑即红,袖口也无什么大袖,都是箭袖或护臂。” “你家小姐倒是懂我!”赵四大喜。匆匆聚神,将卷轴上的衣衫一一看过,赵四拍案叫绝。 她当真是娶了一位奇女子。她不过是与之相识一天,她就能将常服调得件件都合她眼缘,合她心意。 “就从右起这身开始穿吧。”赵四放弃思考,选择全盘相信她的娘子。 莺儿得令,即留下最右侧举贡盘的女婢,再唤燕儿上前,三人合力,站着服侍赵四换去了喜袍,着上一身交领箭袖玄色外袍。 玄色外袍一上身,赵四不禁看了看自己身前袖口,但见外袍用料皆是有暗纹的提花织金缎,前襟袖口更有黄缎封边,当真是富贵迷人眼。 第13章 这紫藤花活该配美人 更遑论燕儿与赵四围上的皮制挂玉蹀躞带,更是与赵四凭添了一股英武的气息。 “莺儿,咱们这房内可有什么铜镜?”赵四前摸后看,好奇异常。 莺儿得令,立刻将赵四带到了一面等身的铜镜前。 镜内人影朦胧,赵四认真打量了片刻,心底无端觉得镜中面庞算不得熟悉,仿佛她本不该长成这个模样。 不过,镜中这张脸,除了略显硬朗,倒也算得上中人之姿。 但想想云倾那惊世的美貌,赵四不禁感叹,端是看她这张脸,也是差云倾太远了。 好在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有云倾那样的绝世容颜。 赵四宽慰过自己一阵,又低眉偷偷扫了一眼莺儿。 赵四昨日初见莺儿时,莺儿只是穿着与其他婢子相同的翠色衣衫,埋在云倾身边竹叶堆里,极其不起眼 想来,谁能在一片竹林中,瞧到一片竹叶呢。 今日,莺儿换了一身鹅黄色半臂,蔚蓝色带团花的三涧裙,举手投足间,都是管事的气场。 赵四心底黯然。 是了,便是云倾身边随便一个丫头,也胜过她这姑爷三分。 这还有天理吗? 赵四闭上眼,心灰意懒地坐回到莺儿与她备下的太师椅上。 莺儿见状,招招手,燕儿当即上前,招呼人与赵四净面、修面。忙忙碌碌折腾过一炷香,燕儿才将赵四肩头扶正,麻溜将赵四垂地的头发刮起来,快速盘到头顶,扭成一个团子发髻,扣上一个花纹细密的鎏金发环。 燕儿忙罢,莺儿又快步上前,与赵四添了一条玄色抹额。 添罢,莺儿急着拉赵四往镜前站。待铜镜中,恰好能看清赵四的全身,莺儿抚掌讨巧道:“姑爷这一身全是小姐提前想好的。姑爷且看看,多俊啊。待会儿姑爷若是出了楼,定要戴上一个幕遮,可不能让旁的小姐抢去。” “真的吗?”赵四不自信。 “怎么?姑爷竟不信我家小姐的眼光?”莺儿从赵四身侧探出脑袋,冲着铜镜做了一个鬼脸,“姑爷放心吧。我家小姐眼光是一顶一的好!就是柳侧妃,也常与我家小姐书信,央她帮着挑选衣衫呢。” “这你也知道?” “怎么不知道。”莺儿得意道,“那柳侧妃虽是爱读圣贤书,但及笄前就知晓她不是读书的料子,所以早早拿月钱,开了一间布装行。布装行里,最好的配衣师傅就是我家小姐。” 赵四暗暗记下,她的妻子不但精于丹青,还善于搭配,委实才貌双绝。 至于布装行。 赵四看了看莺儿,见其手舞足蹈,似是全身上下都在说,快来问我,我家小姐的事儿我全知晓,遂含笑问:“这般说,你家小姐还有产业?” “那是自然的。”提及云倾的产业,莺儿瞬间打开了话匣子,“我家小姐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是占卜这等异事,她也不在话下。更别说是画眉补妆。那真是手到擒来。” 莺儿说得牛头不对马嘴,赵四却听得仔细。 依赵四之见,她家娘子是玉露楼头牌,精通琴棋书画无什么稀奇。 占卜这等神鬼之术,听上去倒有趣,奈何虚实难断,保不准是莺儿没见过世面。 至于莺儿最后说得画眉补妆。这等女子寻常技艺,当真算绝技吗? 赵四暗思,莫不是此间有故事,忙与莺儿追问道:“画眉补妆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个呀!姑爷还是留着亲自问小姐吧。”莺儿与赵四卖一个关子,转身欢欢喜喜引赵四去寻云倾。 赵四跟着莺儿,被燕儿扶着下到一楼,再穿过曲曲折折的水上连廊。那连廊上爬满了紫色的藤萝。藤萝枝蔓上,小小的紫花一朵一朵堆积在一起,攒成了大串,风铃一般密密麻麻挂到了连廊尽头。 赵四被那如瀑的紫色,遒劲绵缠的枝蔓吸引,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莺儿在前方引路,未顾及赵四。早前留下举贡盘的女婢,却是颇有眼色。 女婢三步并作两步,从燕儿身后绕到身前,双膝跪地,将托盘举过头顶,阻住赵四去路,谄媚道:“姑爷若中意那紫藤,攀折了便是。这长廊是小姐的私产。廊内一草一木皆属小姐。况且,奴记得,小姐说过,她曾翻过的李诗云,‘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这紫藤花活该配美人。” 莺儿反应过来,帮腔:“是呀!是呀!摘一串吧,姑爷。我家小姐,即便是在美人入云的玉露楼,亦是美人堆里的首屈一指的美人呀。” “竟是这般。”赵四折了一串紫罗兰花放在贡盘上,额头微微发痛。 好在赵四自知,她打睁眼便时不时头疼,已是顽疾,索性不理。 赵四挥手将女婢扶起,一边跟着莺儿继续往云倾那处走,一边琢磨着赠花与云倾的说辞 是该俗套的告诉云倾,她们之间,犹如藤萝,相伴相依,还是要单夸云倾姿容卓群,胜这藤萝三分? 是要和云倾亲真意切说上几句大白话,还是要像方才那女婢子一般,拽上几句诗文? 料想云倾定然不喜欢粗鄙之人,赵四绞尽脑汁开始回忆,她脑海里有无什么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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