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水笑:“我一个人磨多了,放在那儿也是长虫。” 面粉保存得不好的话,是很爱长虫的。 “怎么,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听了她的解释,张大娘子笑得揶揄。 这话许易水不好接,便没再说话。 她的默认被院子里几人悉知了,也都笑了起来。 “来,喝点儿水。” 张家婆主也走了出来,因为年迈,所以身形有些佝偻,手里还端着一碗茶水,将板凳往边上一摆:“坐。” “谢谢张婆婆。”长者赐不可辞,许易水赶忙伸手接了。 张家婆婆拍了拍她的手,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道弯缝:“看着看着,都长这么大了。” “好,好啊。” “娶媳妇了也好。” “立婉泉下有知,也会开心哒。” “好…好!” 张家婆主说的是她的奶奶,许立婉。 “婆婆您也坐。”许易水将张家婆主往板凳上扶。 “我这差不多了。”贾真将最后一点面粉从石墨的槽里扫下来过筛,一边冲许易水喊道。 许易水应声:“好!” 吃面少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磨面着实麻烦。 晒干的小麦从石墨的孔倒下去,转着磨子研磨,然后把磨出来的碎粒扫到细箩里过筛,筛出来的才是面粉,而没过筛的粗粒,还得再进一遍石墨,如此反复。 这是一个很累人的过程,张家有驴子,还是算很好的了。 贾真还在和张家婆主推拉给不给钱的问题,忽而听见许易水和张朝芳沟通过两天去镇上。 “易水要上镇里去?”贾真还是塞了两个铜板给张家婆主,“去干啥?” “买点儿菜苗。”许易水道。 “最近去镇上的,全是买菜苗的。”张大娘子在帮着许易水往磨子里加麦子,“你想买什么菜?” “茄子吧,”许易水道,“再买点儿藤藤菜。” “茄子可以,”贾真点头,一边往装面粉的布袋子上栓绳子,“软和,好吃。” “你要是看着了,帮我也带两株呗,回来我给你钱。” 她好像不是在开玩笑,许易水看了几眼贾真,点头:“好的贾婶。” “我那儿还有点儿八月刀豆的种子,过几天你来拿点儿,那个吃得久。” 八月刀豆,一种能从夏末吃到冬天的刀豆,一两株就可以长非常非常多。 “好,”许易水点头,“谢谢婶儿。” “那你去了,苏七咋办?”张大娘子想起什么,忽然问道。 “她是也一起去,还是留在家里?” “她留在家里。”许易水这次没打算带上苏拂苓一起去镇上。 张大娘子表示理解,又担心:“那她午饭那些怎么办?一个人可以吗?” “我到时候提前给她煮好放在锅里,”许易水道,“可能得辛苦张婶和婶娘了,我们脚程稍微快些。” “行。”张大娘子点头,“只是再快也得是下午才回得来了,你可得和苏七说好。” 许易水点头称是。 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离开的贾真,停下了脚步。
第40章 她们走后,林间慢慢悠悠走出来一个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许易水心里有些不安。 “你回来了?” 大概是脚有些疼,苏拂苓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板凳上,而是坐在床边的。 “今天晚上吃什么?” “面条吗?” 许易水放下背篓,将装着面粉的布袋子拎出来,放进装米粮的柜子里: “你很喜欢吃面条?” 先前才吃了癞皮面条。 苏拂苓的疑问带着雀跃的神情,不像是在问要不要吃面条,而像是在说,可不可以吃面条。 “嗯。”苏拂苓点了点头。 有脚步声靠近,显然是许易水的,苏拂苓没穿鞋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 “怎,怎么了?” “没怎么。” 嘴上这么说着,但身侧的床却微微下陷,显然是许易水坐到了她的身边,苏拂苓能够感觉得到,她们挨得很近。 放在大腿上的手一下子就紧张地揪了起来,先前烧火时,食指上不小心划的浅疤痕都蹭掉了几分。 “腿还疼吗?” 伴随着许易水的话,好像有什么塞子被扒开的声音,还有水晃浪了一下的咚声,空气里隐隐弥漫起一股酒香味儿,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中药的苦涩。 “你——” 苏拂苓的话刚冒出一个音头,就被腿上传来的触感打断。 将从张家要来的药酒放在边上,许易水半弯下腰,握住苏拂苓的左腿,而后捞了起来。 女子身量小,骨架也小,就连腿,都显得很娇气。 空气里冷梅香浮动。 “放轻松。” 指尖在苏拂苓的小腿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不要绷得这么紧,许易水这才将苏拂苓的裤腿稍微往上卷了卷。 瓷白的脚踝上,真真切切的肿起了一个小半核桃大的包,边上泛着一圈红,看上去十分扎眼。 “嘶——” 羞涩的情绪正翻涌着,苏拂苓半边身体都僵了,还没缓过来,脚踝上便感觉到一股凉意,紧接着便是温热的手掌盖了上去。 一个用力就按在了肿包上!!! “疼!”是真的疼,苏拂苓声音都在发颤。 药酒的味道在草棚里蔓延开来。 “忍着点儿。” 许易水的手一顿,宽慰了一句,下手更重了。 做农活的手总是带着层薄茧,揉动时有一种粗粝感。 苏拂苓闭着眼,身体在打颤,紧紧地抿着唇,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委屈。 许易水也没办法,药酒就是要下重手才能起效果,只是扭到了,没伤到筋骨,把淤血揉开才好得快。 长痛不如短痛。 “好了。”许易水松开苏拂苓的脚。 张家的这个药酒是泡来喝的,黄褐色,揉这一番,蹭得她的手上都是这个颜色。 苏拂苓赶忙将腿缩了回去,把裤腿拉下。 “谢,谢谢。” 像被蒸熟了似得,苏拂苓的整张脸都泛着热腾腾的红晕。 又不由在心里恼:这…肌肤接触…还是脚踝,怎么许易水的声音听上去,这么淡定呢…… 只是可惜,苏拂苓看不见,所以她并不知道,看似镇定平静的人,耳根也后知后觉爬上了红绯。 许易水将自己的脸热归结为气氛有点尴尬导致的。 于是立马站起身,去洗了手。 傍晚的风凉悠悠的,一吹,便什么都清爽了。 农家要想吃面条,多是自己手擀。 现磨的面粉,许易水舀了大半碗,在里头加了些盐,这样和出来的面会更劲道,冷水混合进去,面粉要先搅和成絮状。 许易水虽然不怎么爱吃面条,但和面的功夫在很小的时候就炉火纯青了。 那时候家里的人都得下地干活,伺候田地,煮饭是相对轻松的活计,还能在厨房里时不时填一填自己的肚子,就交给了家里最小的许易水负责。 七岁的时候,许易水就能做到和面三不沾,盆上没有明显的面粉,手上没有明显的面粉,而面团表面光滑,也叫三光,盆光,手光,面光。 “我,我来帮你烧火。” 苏拂苓听见许易水起锅的声音,慢慢站起身,走到了灶台边的板凳上坐下。 “把这个戴上。” 许易水并没有拦她,只是说了句什么,而后,苏拂苓的腿上一重。 “这是什么?”疑惑地伸出手,苏拂苓一边问,一边摩挲着腿上的物什。 布做的,不太大,有点厚,形状……好奇怪,怎么有五个不规则的…… “手套?”苏拂苓愣了愣,恍然大悟。 食指上那道轻浅的划痕,在结痂的疤掉落后,只剩下一点点的痕迹了。 更不会再感觉到痛意。 “嗯,”许易水道,“衣服剩下的布料做的。” “许易水。” 虽然你说的好像不是特地做的,但我知道你就是特地做的。 苏拂苓仰起头,露出个灿烂明媚的笑,声音清澈:“谢谢你!” “……”许易水垂眸,“加柴。” 锅里是一小点的猪油,又混合了一小点的菜油和芝麻油,许易水将小半勺豌豆酱放进锅里,而后加了半碗水。 雾气升腾之间,香气也弥漫开来。 这便是最简单的面臊子。 盛起来分在两个碗里,而后在锅里掺入两瓢水,盖上锅盖等待煮开。 这个时间要把面团擀成面饼,越薄越好。 擀好后水也差不多开了,用刀将面饼切成细长的条,丢进锅里,再烫上点小青菜。 许易水擀面的功夫一向欠佳,做得有点厚,得稍微煮久一点。 碗里加上点醋和花椒粉,面条出锅后,再撒点葱花,浇上锅里的面汤,一碗香喷喷的手擀面条便做好了! 面条有些厚,咬上去有些韧,但架不住许易水的豌豆酱实在太好吃了。 咸香里混了点芝麻香,还有醋的丝丝回酸带来的清爽,吃几口面再喝一点暖呼呼的汤,让人感觉像是在冬雪里躺进了温暖的被窝,熨帖又舒服! 碗是苏拂苓强烈要求洗的,许易水也没拦着,就着黄灯,继续缝还未做完的衣服。 “后天我去镇上一趟。” “去镇上干嘛?”苏拂苓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 她不喜欢镇上,因为一提起这个,她就会想起许易水想要送走她,以及,丢失的那些馒头,还有斗笠! “买菜苗,”许易水的中指上带了顶针,在黄灯的光晕里,亮晶晶的,“只有镇上才有藤藤菜苗和茄子苗。” “哦,那你去吧。” 她确实也不可能让许易水一辈子都不去镇上。 苏拂苓表示:“反正我不去。” 但她自己可以能不去就不去。 “行。”许易水猜到了苏拂苓不想去。 出行远路总是要很早就启程,天色还暗着的时候,许易水就坐上了张家的驴车。 依然是那盏灯笼,那头驴,那个板车和张朝芳冉梅两人。 只是这回没有下雨,也少了个苏拂苓。 月光清幽,但到底夜色尚深,所以许易水也并没有看到,她们走后,林间慢慢悠悠走出来一个身影。 女人的身形壮硕,穿着件褐色的衣服,身上还披着蓑衣,戴了顶帽子。 许易水真的去镇上了,还没带上那小娘子。 贾真从蓑衣下取出小包袱,就着月色,将自己的衣服换了,又摘下了帽子。 斑驳的头发是老赖头心里的恨,不过她现在顾不得这些,脑海里只有小瞎子的脸。 许易水还没请过扶桑水,那小瞎子,到现在怕是都没好好尝过极乐滋味儿,今天,就让她教教她吧! 女人踩着月光往草棚走去。 她是就在屋里呢,还是把人拖树林里呢?祠堂附近人倒也不多,但是有个祝玛,真叫得凶的话,保不准会被人听见。 要不打晕了弄去她家里? 不行不行,她家离这儿还是太远了,一路上万一有哪个发癫的起得早,看见了不就大事不妙了。 那苏七是个瞎子,她就算把人睡了,只要不被别人看到,谁又知道是她干的! 那就还是树林里,往深些走,到时候再捂着点嘴就行! 老赖头越想越觉得妥,草棚还亮着黄灯,越是走近,越想起苏七的脸,的手,的细腰玲珑,便越觉得心里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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