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入新居喜得家,小窗闲坐看飞鸦,从今不问门前事,屋角桃源避俗哗。” 然后她转头看向颜如舜:“你可还记得这首诗?” “当然,当初你真正住进昙华馆时,也曾念过此诗。”颜如舜笑道,“你对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自小到大,我就从来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世外桃源。可住在昙华馆的那段日子,却让我第一次尝到了身处桃源的快乐。我本是想要永远地住在这里,和你们一辈子住在这里,谁料……”尹若游望着院中这一片萧索,语声渐低,带着说不尽的怅然,“原来桃源真的存在,只是也会被战火毁去。” “那我与你不同。我倒是自幼就觉得这世上肯定有桃源,只不过它不可能属于我,我这样的人也不配到这种地方去。直到与你们认识以后……”颜如舜依然微笑着,伸手将尹若游揽入怀中,下颌轻抵在她肩头,那声音轻柔地在她耳边拂过,“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的桃源触手可及,就在你们身边,尤其——是在你身边。这是永远不会被毁去的。” 尹若游耳朵有些痒痒的,这次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她抬眸望向眼前人,手指轻轻描摹过对方的嘴唇:“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般会哄人?” 颜如舜眉梢微扬,就势在那流连于唇畔的指腹落下一吻:“是么?我只知道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 尹若游只觉一股暖意自指尖直抵心尖。她的手指沿着颜如舜的脸庞游走,抚过那道熟悉的刀疤,最后环住她的后颈,倾身贴上那温软的唇:“重明,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颜如舜没有作答,只是将这个吻加深,她双手抱住尹若游的腰身,唇齿间的气息温柔而缠绵,偶有微风拂过树梢,拂过她们两人的发丝与衣角,却掩不住彼此渐重的呼吸。直到“如愿”好奇地绕着她们飞来飞去,发出几声啼鸣,二人才如梦初醒般分开,看了“如愿”一眼,再对视间彼此脸上都浮起几分罕见的红晕,随即不约而同一笑。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颜如舜终于开口,将尹若游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声音轻如春风,却又重若千钧,“无论以后发生什么。” 夜色愈发深了,若她们此时出城赶回麦香村,谢缘觉必定已经歇下,不好打扰。况且她们回长安的这一路与众多百姓同行,碍于人前,两人已许久未能亲近,难得今晚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谁也舍不得草草结束,便决定在昙华馆收拾出一间卧房暂住一晚。 她们仔细清扫了积尘,铺好床褥。烛影摇红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昙华馆的日子。 翌日天光微亮,晨雾未散,两人醒来后又温存片刻,这才梳洗整装。出城时朝阳初升,不多时便回到了麦香村,与凌岁寒、谢缘觉相见。 四人再次会合,颜尹二人将与俞开霁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也罢,现下也唯有如此了。”凌岁寒虽未完全放下心,但她深知铁鹰卫除俞开霁外其实还有不少真正想要报国为民的侠义之士,只不过从前被胡振川之流压制,难以出头,而如今铁鹰卫既由俞开霁执掌,她完全相信众志成城的力量,“现在,该由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了。” “哦?”尹若游眸中闪过好奇之色,“什么好消息?” 凌岁寒看了谢缘觉一眼。 谢缘觉微笑着说出凌岁寒修习菩提心法时突破瓶颈、进境神速之事。颜如舜与尹若游听罢俱是欢喜万分,笑逐颜开。 “那你要现在试着练练阿鼻刀法吗?”颜如舜问。 “此时我和舍迦昨晚已商量过了,就算能确定阿鼻刀法与菩提心法确实是相辅相成,也非一朝一夕可成。若贸然尝试,我怕……到时舍迦的身体还是承受不住……”凌岁寒说到此蹙了蹙眉,“所以我想我们不如先找到九如法师,在她护持之下,舍迦再练这刀法不迟。若有万一,也好请她调理。” 尹若游道:“九如法师仍在洛阳吗?还是回了长生谷?” 凌岁寒道:“不知道,先去洛阳看看吧。如果她不在,我们再去长生谷寻她。” 昨晚与凌岁寒交谈后,对于凌岁寒这个提议,谢缘觉亦是同意的。 她也很想再见见师君和苏姨。
第231章 擒储破局救残邑,痛见天家复轮回(一) 四人再度启程,向洛阳进发。 又是一路长途跋涉,距离洛阳尚有两三日路程时,她们竟忽听闻一则消息:目前大崇朝廷已命太子谢钧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领朝廷大军与朔勒兵马联合,正欲挥师东进,收复东都。 这“天下兵马大元帅”虽只是个尊衔,真正领兵打仗的自然另有其人,但此职历来由太子或皇子担任,权柄颇重,倒非寻常虚职可比。 这些时日以来谢缘觉除了忧心仍身处于战火之中的黎民百姓,最为记挂的便是凌岁寒身上未洗的污名。既然如今洛阳收复在即,若还任由天下人误会凌岁寒是那投靠魏恭恩为虎作伥的叛贼,实在说不过去。 此事想要解决,恐怕还得请谢钧出手。 “比起你的病,这事没那么着急。”凌岁寒无所谓地道,“还是先找到令师要紧。” 谢缘觉却道:“我师君可能在洛阳城内,而我大哥驻军在洛阳城外。先去见我大哥,岂不是顺路吗?” 此言倒是有理,凌岁寒略一犹豫,道了一声:“那好吧。” 尹若游突然插话:“你们自去便是,我与重明在附近等你们。”她素来厌恶与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打交道,上回见谢缘觉的三哥谢铭就惹得她颇为不快。 只是此番情形又与上回不同,谢钧率领大军驻扎城外,营地戒备森严,远非谢铭带小股官兵住在驿站可比。以凌岁寒和谢缘觉的轻功,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绝非易事。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谢缘觉决定堂堂正正登门求见,凌岁寒则戴了一顶帷帽遮住面容。 自长安至洛阳,这一路走来,时节已由盛夏转入初秋。萧瑟秋风卷着黄叶,在森严军营前打着旋儿,持枪而立的士兵如铁铸的雕像纹丝不动,枪尖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守军远远看见两个陌生女子走来,还不待她们走近,已厉声喝止:“站住!来者何人?” 谢缘觉神色从容,自报家门。 “哈!你这女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那士兵嗤笑一声,“可知冒充公主该当何罪吗!” “她若是假冒的,自有国法处置。可如果她真是公主身份,你这般无礼,就不怕太子殿下问罪?”凌岁寒不想在这儿耽搁太多时间,便不似从前那般固执强硬,偶尔也会使些灵活手段,取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你们去向太子殿下问问,于你们并无损失。” 说得轻巧,凭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轻易见得到太子殿下?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守营士兵们分了荷包里的银钱,决定将此事层层往上报。过得一阵,只见谢钧的亲信匆匆赶来,一见谢缘觉便躬身行礼: “下官参见宜光公主殿下。” 周围士兵顿时傻了眼,这年轻女子竟还真是个公主?可有哪家的公主居然不带侍从下人,独自跑到这种地方来的?再看她身旁那独臂佩刀的女人,莫非是她的护卫吗? 谢缘觉对周遭诧异的目光视若无睹,轻声问道:“我大哥何在?” 那亲信张开口,却欲言又止,终是叹道:“公主来得正好,太子殿下这几日……心情欠佳。” “这是为何?发生了何事?” 那亲信没有作答,只是侧身引路,带着谢缘觉与凌岁寒向谢钧的营帐走去。 营帐外肃立着数名披甲亲兵,帐内却出奇地冷清,只谢钧一人身着素白丧服坐在案前。 谢缘觉与凌岁寒见状俱是一惊,以谢钧太子之尊,普天之下可以让他服丧的除了君父还能有谁?可她们离开长安时谢慎明明安好,难不成是太上皇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到此地?又或是…… “大哥……”谢缘觉声音不自觉地发颤,“阿母她……” 谢钧听见她的问话一愣,随即意识到她的误会,叹道:“阿母她很好。只不过长安虽复,她却不愿回京,仍在麒州安居。我已派人照料,你不必挂心。” 谢缘觉这才松了口气:“那大哥这是……?” 帐内陷入长久的沉寂,谢钧静默良久,才终于缓缓开口,似乎用尽力气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前些时日,圣人以三弟意图谋害储君为由,下诏……赐死了他。” 谢缘觉闻言身形一晃,才放下的心骤然揪紧,心口不禁传来剧痛。她眉头紧蹙,一手按住胸口,整个人摇摇欲坠。凌岁寒失声唤道:“舍迦!”急忙上前搀扶。谢缘觉强自稳住心神,自配囊取出药瓶,吞下一粒水玉明心丸。 “你的病……还未痊愈?”谢钧的语气带着微微的关心。 谢缘觉取出银针刺入穴位,待气息稍平,她神色也逐渐恢复平静,摇首道:“大哥安心,我只是……只是受不得大悲大恸,稍稍休息一会儿便好。”自从她的菩提心法突破第八层,寻常悲痛已不会再这般撕心裂肺,可至亲之死带来的感觉终究不同。她顿了顿,犹不死心地追问道:“三哥他……他当真……” 谢钧目光中的沉痛,已道尽一切。 凌岁寒见谢缘觉似乎已无大碍,依然搀扶着她不松手,沉思少顷,转而向谢钧问道:“这不是天子杀他的真正原因。” 若谢铭当真谋害太子,谢钧又怎会如此悲恸?何况谢钧既是兄长又是储君,依照礼法,本不必为谢铭这般郑重戴孝。这般逾制之举,古往今来都是罕见,足见二人情谊之深。 谢钧闻言将目光落在谢缘觉身旁的独臂刀客身上。尽管凌岁寒戴着帷帽,但那空荡荡的右袖已表明了她的身份,他忽然对她冷笑道:“当年太上皇赐死令尊,你认为是为了什么?” 凌岁寒面色一冷,闭口不再言语。 谢钧悲声道:“但此事与当年之事并不全然相同。自战乱发生以来,三弟执掌兵权,功高震主,圣人却知他从未觊觎过那天子宝座,因为……因为圣人明白,三弟他是完全效忠于我的,所以三弟他……他实是为我而死。” 正因如此,谢慎也毫不犹豫地赐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又一次延续了大崇皇室至亲相残的旧例。 谢缘觉幼时在长生谷第一次听闻谢泰诛杀谢愽与凌禀忠之时,可谓震惊不已,凌将军与谢泰并无真正的血缘关系也就罢了,但谢愽却是谢泰的亲生血脉,这世上怎会有父亲狠心杀死自己的亲子?后来她才渐渐了解,这般惨剧在大崇皇室早已屡见不鲜,她心中虽五味杂陈,却也不再觉得意外。 凌岁寒见她神色黯然,再度忧心起来,低声询问她此刻是否还有不适,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97 首页 上一页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