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舜看着她的动作,倏然笑了一声。 谢缘觉虽有些好奇,却不出声询问,只是抬眸望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医术一定不错,却没料到比我猜想中的更加了得。”颜如舜笑道,“我只做几顿饭,能让如此神医为我治伤,好像是我赚了。” “此药是否能解阿鼻刀伤之痛,我还不能肯定。”谢缘觉一边又往大门口走去,一边道,“只能先试一试。倘若失败,你还得再忍下去。” “我相信小谢神医的本事。”颜如舜毫不在意地笑道,“快正午了,我去做饭。” 粟米与蔬菜都是今早买的,颜如舜直接去了厨房。谢缘觉劳累许久,不愿再走动,来到院门口以后,直接将药方交给了凌岁寒。 因为未得主人允许,这半个多时辰里孙荣与吴昌等人只能站在门外等候;而凌岁寒靠着门板,一直守着他们,同时低首沉思着什么,闻言接过药方,忽对吴昌道:“我才来长安不久,对城里还不太熟,吴大夫知道哪家药铺的药材最齐全吗?” “娘子问对人了,我在长安已待了许多年,城里的医馆药铺没有我不知道的。”吴昌立刻为凌岁寒介绍起来。 凌岁寒道了一声多谢,当下转身离开。 趁着凌岁寒出门买药的这段时间,谢缘觉终于开始给孙荣解毒——她自己下的毒,解毒自然易如反掌,先给孙荣服下一粒药丸,再以银针刺中孙荣身上要穴,只一小会儿,孙荣身体的寒冷痛苦统统消失,恢复如初。他惊喜万分,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冷冷淡淡又在他耳边响起: “我还会继续在长安城住下去,若今后再让我听闻你作恶的消息,我便只会施毒,不会解毒。” “是是是。”孙荣心一跳,忙不迭答应,只怕出了什么岔子,又惹怒了她,旋即飞快跑走,再不愿见她的面。 常萍比孙荣更早告辞离去,是以此时此刻,这座破宅的大门口只剩下了谢缘觉与吴昌两人。 正巧,谢缘觉也想和这位同行谈谈话:“我刚进京城时,曾打听过城中有哪些名医,听过你的名字。” “那是乡亲们谬赞了。鄙人医术只能说是过得去,不会误了病患性命。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有幸见识谢大夫的医术,吴某着实佩服。” “人外有人……在长安城,你的医术能排第几?” “这……我的确认识不少长安城的名医,偶尔有时我们也在一起探讨医术,可从未真正比试过,也分不出甲乙丙丁。” “那你有兴趣比一比吗?” “啊?”吴昌正思索该如何与对方套近乎,探听她的底细,忽听到对方此言,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两人又谈了一炷香时间,吴昌这才告辞。 正午来临,后厨里传来阵阵炊烟,凌岁寒也在这时手提着几包药材回到了无日坊,目光往四周望了望:“人都走了吗?” 谢缘觉点点头,接过药材往后厨走去。 凌岁寒跟了上去,继续问:“吴昌也走了?” “你问他做什么?” “刚刚在外面打听到了一些事。” “哦?” “你先告诉我,他走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说话间,她二人已到后厨,颜如舜果然已将饭菜做好,正一盘一盘端上桌,午膳自然要早晚膳丰盛一些,有荤有素有汤,都正冒着热气。谢缘觉另拿了个小炉子,微火煎药,随后与颜凌二人围坐桌边用饭,这才再次问道:“我和他约在百花宴上比试医术。” “百花宴?”凌岁寒在脑海中搜寻了半晌幼时的记忆,确定自己从前没听说过这三个字,“这是什么宴?” “我也是今日第一次听说。” 初春二月,寒气渐消,惠风和畅,百花次第盛放。 每年这个时候,长安城庆乐坊举办一次宴会,邀请达官显宦或名门世家子弟赏花看景,从早到晚,歌舞不停,极为热闹。 “庆乐坊?”听到此处,凌岁寒与颜如舜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下意识重复了这三个字。 谢缘觉道:“这地方怎么了?” 颜如舜道:“没什么,我只是奇怪……这地方怎么比试医术?” 谢缘觉道:“是我先提出,请吴昌将长安城内有名的大夫都邀集到一处,比试医术。但据吴昌所言,目前长安城内并没有什么人身患离奇重症,普通的病,一般大夫都能治,我们也比不出一个高低。只是重症虽没有,然则大部分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子弟,饮食无度,其实都有腠理之疾。而那百花宴极为隆重,每一年若无意外,京城名流都会赴宴,稠人广众,如海如潮,吴大夫的建议是我们不如就在这宴会上比试,不必问诊与切诊,只以望诊与闻诊来辨认宴上哪些人患了病,又患的是什么病,谁观察得最多最准确,谁的医术自然是第一。” “我上次在长治县的医馆见到你,你也和那儿的大夫在比试医术。”凌岁寒忽然想起和谢缘觉初遇之事,略一沉思,心中敏锐地闪过一个猜想,“你是不是很想出名?” 谢缘觉不否认:“是又如何?” 凌岁寒道:“那你不如直接去长生谷找九如法师比试。她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神医,你只要赢了她,还愁出不了名吗?” 想迅速成为新的天下第一,最好的方法确实是打败曾经的天下第一。只不过一来,尽管九如曾数次夸赞她的医学天赋是百年难遇,今后必定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她年纪毕竟还轻,她还无法确定自己目前的医术已经能够胜过师君;二来她敬重九如,也不想和自己的师君比个高低;三来倘若世人知道她们的师徒关系,必定会有人猜测九如疼爱徒儿,是否在比试之中故意放水——还不如她独自到红尘里来拚一个千秋之名。 这三个理由她不能与凌岁寒明说,默然有顷,话锋一转:“你好像对九如法师很感兴趣?” 此言一出,又轮到了凌岁寒沉默,半晌才道:“我有一位朋友,曾身患顽症,到过长生谷求医。” 因此这十年间,她的的确确一直很关注长生谷九如法师的消息。 甚至在五年以前,亦是凌家惨案发生的五年之后,她曾经去过一次长生谷所在的鸿洲。 “我朋友的病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痼疾,原本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直到九如法师妙手回春,听说已根治了她的病症,所以……我是很敬佩九如法师的医术。”
第41章 道破辛秘赎前罪,指点求医暗查访(六) 那一年,凌岁寒十五岁,正是寻常女孩的青春华年。 她依然身着素服,埋头练刀。但不同于以往她的世界里似乎唯有刀与仇恨,心不为外物所动,这段时日以来她却心神不宁,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你这样子练刀,练了跟没练有何区别?”召媱实在看不下去,夺走她手中兵刃,纳闷道,“最近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也没遇到什么难事,你到底是怎么了,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凌澄咬了咬下唇,一向直来直往的她,罕见地吞吞吐吐了起来:“师君,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直说。” “您能不能替我去一趟长生谷?” “长生谷?鸿洲的那个长生谷?去做什么?” “我听说过长生谷的九如法师个性孤僻,不轻易见外人,但您那么大本事,要见她一定有法子的吧?您见到她之后帮我问一问她——”凌澄拉了拉召媱的衣袖,带一点讨好的乖巧笑容,“五年前曾有一位名唤谢妙的病人在长生谷求医,谢妙的病如今已经治好了吗?” 召媱思索了一下她所说的时间,猜测道:“这个谢妙是你以前在长安的朋友?” 凌澄还抓着召媱的袖子,低下了头,默认。 召媱奇道:“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打听这事?” 凌澄犹豫了一下,遂将大夫们对谢妙不能活过及笄之年的诊断说了出来。 召媱了然道:“你倒是很关心她。那你对你呢?你害怕她见到你之后,把你的行踪告诉给朝廷官府吗?” 凌澄迅速摇头,毫不犹豫为自己的好友辩驳:“才不会!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召媱笑道:“那干嘛让我去打听,你不去?” 凌澄喃喃道:“可您不是曾经说过……若我决意报仇,从前的人与事,该断的都应该断了……” “我是教过你,当断则断。可有些人和事,你若断得了,这段日子你还如此失魂落魄吗?”召媱做任何事,都讲究顺其本心,自由自在,绝不纠结犹豫,“既然断不了,那就别让自己痛苦。只要她对待你,与你对待她一样,那么你悄悄见她,谁也不知道,不会连累她,也不会影响你。” 凌澄握紧了拳头:“但您不知道她是谁……” “哦?她是谁?” “她姓谢,她是谢泰之子睿王谢慎的女儿,是大崇朝的宜光县主。”凌澄的声音带着几分隐约颤抖,“我以后要杀的是……是她的祖父!我怎么还能见她!” 能和从前的凌澄交上朋友,召媱明白谢妙此人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大概也是哪位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娘子,却万万没料到,她竟会是当今天子的亲孙女。尽管皇家祖孙实为君臣,想来这位小县主对她的祖父应该也不会有太深厚的亲情,然而凌澄心中所怀仇恨太深,若她一定要杀了谢泰报仇,今后必然会对谢崇皇室造成极大震动,而谢妙身为皇室县主,焉能无动于衷? 这般难题,召媱也想不出解法,轻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脑袋:“好吧,我陪你去一趟鸿洲。” 凌澄又一怔,欲言又止。 召媱笑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最多助你,不会替你。况且你就留在这儿,让我一个人去打听消息,你的心也能够留在这儿吗?至于要不要见她,如何与她相处,等问清楚她如今的状况,也由你自己考虑决定。” 到达鸿洲以后,凌澄却未贸然进入长生谷。在前往山谷的那条必经之道旁,她坐在草丛中的大石上,抬眸遥望远方密林深处,从清晨到黄昏,从彩霞满天到月上柳梢,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千丝万缕的情绪纠缠成结,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先趁着夜色进谷查探情况,却在起身的刹那儿望见一辆马车缓缓从山谷里驶来。 凌澄神色一凛,脚步一顿,又转身藏在了一株大树背后,但目光紧紧随着马车移动。 召媱倚着树干,瞧了瞧她的脸色:“你认得那辆车?” “是睿王府的车……” 车上有睿王府的标志,旁人认不得,凌澄却十分熟悉。 召媱恍然大悟,想了一想,纵身一跃,月下一道青色身影闪过,直接坐到了正中间头马的马背之上,拍拍马儿屁股,她坐下骏马极听话地停下,却把车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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