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中两名男子互相望望,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何况纵然暂时抛开中毒这件事,他们的任务没能完成,回到尚府,尚知仁也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莫要担忧。”尹若游神色之间对他们似乎颇为关切,扶着他们站起身,睫毛微动,于是这关切又化为眼角一分若隐若现的媚色,“我适才已在谢缘觉那里试探过了此毒的解药。所以我想了一个主意,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第64章 置家什同住檐下,设连环借刀杀人(五) 翌日天明,晨光熹微,四人渐渐从婉转的鸟鸣声中醒来,盥洗收拾了一番,颜如舜先去了凌岁寒的屋子,敲敲窗户,道:“我去满娘那里拿些春饼,你跟我一起去吗?” 凌岁寒正单手给自己系外袍的衣带,花费的时间确实要比普通人久些,闻言狐疑道:“又不是什么重物,还需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吗?” 颜如舜低声道:“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凌岁寒一挑眉,道:“那好。” 走出了昙华馆的大门,踱步在无日坊坑坑洼洼的砖石地上,颜如舜想了一会儿,才幽幽地道:“我昨晚本是在说满娘,只是说起她的时候,不免想到了尹若游。” “啊?”凌岁寒莫名其妙,“你拉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颜如舜笑道:“醉花楼是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她又比一般的青楼女子多了一层枷锁,在这种处境之下,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你那天说得没错,个人遭遇如何,都绝不是伤害无辜的理由,但自从我们把话说开以后,到目前为止,她也没再做对不起我们的事,不是么?如果你发现她瞒着我们,私下里又有所行动,我希望你不要太生气。” 凌岁寒的面孔严肃起来:“她又做什么了?” 颜如舜道:“昨晚我们将那两人关进柜子以后,我并未回屋,而是趁你们不在意,又进了那间房,藏在房梁上等了一阵子,等到了尹若游,亲眼看见她拿钥匙将柜上的锁打开。” “她把那两个人放走了?”凌岁寒甚为讶异,又摇摇头道,“不可能,她若想要放走他们,为什么提议让谢缘觉给他们下毒?” 颜如舜道:“因为她需要那味毒来控制他们。” 凌岁寒仍不明白:“解药在谢缘觉手里,她拿什么控制他们?” “她告诉了那两人,她有心救他们离开,但谢大夫给他们下的毒无人能解。所幸她已在谢大夫那里试探出了解药的配方,其中有一味药材极为珍贵,长安城内唯有润王府有珍藏,可是润王平白无故怎么可能把奇药送给他们呢?刚巧,一个机会来了。” 颜如舜笑一笑,转述起尹若游昨夜之言,语气里竟有几分欣赏之意。 “她又说,她如今之所以跟我们在一起,是奉尚知仁之命,要将我们制服带回尚府,因为一直没能完成任务,惹得尚知仁生气,才又派了他们两个人过来。不过她其实已经想好了对付我们的方法,便是引我们到润王府,她提前布下陷阱,将我们一网打尽。而现在,计划稍稍改变一下,在我们进入润王府以后,由那两人潜伏在暗处与她配合,设法将我们擒住,他们便可以向润王邀功,就说我们来刺杀润王的杀手,被他们发现阻止。我听她的意思,润王与尚知仁交情极好,也认得他们两个就是尚知仁的手下。这么大一个功劳,润王自然愿意把那味药材赏赐给他们。” 凌岁寒越听,脸色越冷,语气里已隐约迸出几分杀气:“这就是你说的——她没再做对不起我们的事?” 颜如舜展开清风一般的笑容驱散她的杀气:“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赌什么?” “赌她骗了他们,她把我们所有人都引去润王府,绝对不是要害我们,而是另有目的。” 昨天夜里,颜如舜思考了半个晚上,究竟要不要把自己的所见说出来。如果不说,尹若游的举动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依着凌岁寒的火暴脾气,她受骗的时间越久,最后爆发得也肯定越厉害,只怕到那时她下定决心置尹若游于死地,谁劝也没用。 对颜如舜而言,她必须要保护尹若游,却也不想与凌岁寒为敌。 那么为今之计,只有提前与凌岁寒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希望能够消消对方的气。 好在,凌岁寒的确性烈,气盛,容易记仇,但另一方面她则很愿意听道理,也愿意讲道理。 “照你这般说,这一切好像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凌岁寒身上杀气果然渐消,秀眉依然紧紧皱着,“包括那两人之所以会来潜进我房间里,欲对我不利,十有八九也是她的安排。好,就算她没想害我们,可是那两人会不会真的伤了我、甚至杀了我,她是一点也没有考虑。” 颜如舜道:“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才让尚知仁把那两名杀手派来,但昙华馆住着的明明不止你一个,那两名杀手却直接找上你,并未对我和谢大夫下手——如果这也是尹若游在幕后操纵,你猜这是为什么?” 凌岁寒道:“你已经猜了出来。” 颜如舜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当然因为在我们四人之中,你的武功最高。就凭那两个人,想要伤害到你,除非太阳打从西边出来。” 凌岁寒少年心性未改,确实喜欢听赞美之词,冷哼了一声:“这倒真是。”又陡然意识到不对劲:“你别以为夸我两句好话,我就能原谅她。反正她这么做,我现在就是很生气。” 颜如舜笑道:“那你现在想要怎么办?” 凌岁寒面上已覆一层寒霜,沉思良久,方一字一句道:“我要看一看,她到底打算干什么。” 颜如舜笑道:“巧得很,这正是我的意思。待会儿我们走后,你把那些工匠也打发走,悄悄跟上那两个人。” “她还没把那两个人给放了吗?” “若昨天夜里就把他们放走,今早我们醒来,打开柜子发现他们不见怎么办?她昨晚只是和那两人谈了谈话,最后告诉他们,等一早天亮,我们把柜子打开再重新关上的时候,她会假意锁门,我们都走了以后,他们两人便可以偷偷离开。而你虽然留在昙华馆内,但得一直看着工匠,便不会注意那柜子的动静。” 那柜子是尹若游出钱买的,钥匙自然在她手里。 凌岁寒听到此,虽仍十分恼怒,倒也忍不住佩服起了她的头脑,道:“你刚刚说,你是提前进了那间房,悄悄藏在房梁之上,才听见尹若游和那两名杀手的对话——所以你早就在怀疑尹若游?可昨晚我看她言行举止并没有什么疑点,你到底是在哪里发现了蹊跷?” “不算是怀疑,只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点不对劲,所以试了一试,没想到还真……”对于凌岁寒的这个问题,颜如舜这会儿似乎不是很想回答,没等凌岁寒追问出“哪一点”,她又话锋一转,“我们耽搁太多时间了,前面就是满娘家,我们拿完春饼便回去吧,别让谢大夫她们等太久。” 之后的事情发展,一切如颜如舜所说的那般。她们回到昙华馆,用完早膳,还剩四张春饼,打开柜子,给那两人送去,作为他们今日的食物,免得他们在柜中被饿死。待他们全部吃完,尹若游主动封住他们的穴道,又用钥匙锁上门。 大门口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传来,工匠们在这时到来。 颜尹谢三人都换上一身窄袖胡服,戴上帷帽,往无日坊外行去,留下凌岁寒一人接待这几位工匠。她刚要带着他们进院,视线不经意间一转,忽瞥见一个熟悉身影正往自己走来,她略一思索,扬声招呼起对方: “常郎君,你今日不做生意吗?” “四天前刚做完一笔大生意,这几日便闲了起来,我最近出门也是在街上闲逛,不知道下一桩生意什么时候能等到。”常萍一边说话,一边笑着走到凌岁寒面前,“所以我趁着今日没事,特地想来问问你们呢。我昨晚听小彩灯说,你们置办不少家什,都用驴车拉到了这儿来,你们是真打算住这儿了啊?” 凌岁寒也领着她进了院子,道:“是,所以请你帮一个忙,你把它当生意也成,我可以付钱。” 常萍道:“什么忙?” 凌岁寒瞄了一眼关着那两名杀手的房间,附在她耳边道:“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看那些工匠。” “让我当监工是么?”常萍笑道,“这桩生意不用跑腿,容易得很,好,我接了。” 凌岁寒吩咐他们先从后院开始修,她则独自藏在那间屋子的一旁,过了片刻,果不其然,望见那两个人从屋里走出,东张西望了一阵,再悄悄摸到院子围墙边,翻墙而出。为避免被他们察觉,凌岁寒等他们多行一会儿,这才纵身跟上。 而另一边,约莫两刻过后,颜如舜与尹若游、谢缘觉也到了润王府附近。 先前百花宴上的命案尚未告破,闹得如今长安城朝堂官场都人心惶惶,但凡王孙贵戚、名公巨卿,都加强了自己府邸的戒备。谢缘觉的武功轻功实属一般,无法做到在这么多护卫的眼皮子底下潜入王府;尹若游的轻身功夫比她好上不少,但也有被发现的可能。 因此三人商议,谢缘觉留在附近的一家酒楼歇息,颜如舜独自进府搜寻眠香草,尹若游在府外墙边接应。昨晚谢缘觉在纸上画了那七种药材的形状样子,只要颜如舜找到相似的药材,便带出来给谢缘觉辨认,若是真的,她们立即离开;如果不是,颜如舜只能返回府中继续寻找。 眼看着颜如舜提腿一纵便不见了身影,尹若游却未留在原地,而是即刻转身行走,来到府邸围墙另一边的大柳树下,这才停步等了一会儿,等到那两名黑衣男子前来。 “从这里翻墙进去,院子里有一座假山,你们在假山的石洞里藏着,切记莫要随意走动,等着我的暗号。”她低声嘱咐道,“最近长安城不太平,润王府戒备十分森严,若我们还没有抓到人,先被润王府的护卫发现,那可就有些说不清了。” “尹娘子,我们昨儿又想了一晚上,我们不能直接把这消息告诉给润王殿下吗?不然,没经过他同意,我们就这么潜进王府……” “可是润王殿下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吗?等上许久通报,只怕良机早已错过。既要求到药材,又得同时完成尚公交给我们的任务——你们可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他们不能。 因此他们迟疑片刻,仍是只得点点头。 三人的会面自认为隐秘,殊不知对面一家商铺屋顶的正脊之后,另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然而凌岁寒距离她们其实颇远——她没有颜如舜那样的本事,在对方三步之近的地方也能让对方毫无察觉,她若离尹若游等人近了,十有八九会被对方发现——是以尹若游与这两名男子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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