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会死呢?”萧鸾皱着眉头问,“人的命就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沈引玉诧异地看着萧鸾,突的大声笑起来, 说道:“我的殿下,你也是经历过战场的人了,怎么还会想这样的事情呢?我且问你,你与三娘……”说到三娘的时候,沈引玉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含糊不清的词语,“你与她遇到那几个凶徒,不得不以命相搏的时候,你想过命只有一条吗?你明明知道,保全自己的性命,弃她而走。若你真的那么做……” 那也就不值得我们的忠诚了。沈引玉顿了顿,才接口:“若你真的那样做,其实我们也谁都不会责怪你,因为你的命更加重要,更加宝贵。我们不会说你做错了什么,因为你确实没有做错。” “……那不一样。”萧鸾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她不一样。那时候……也不一样。” “这就是了”沈引玉笑眯眯地回答,他年长萧鸾三岁,此刻就像个真正的兄长那般,露出了笑容,“彼之砒霜,此之甘露。你又怎么知道,在你看来是冒傻气的那些行为,对另一些人而言,不是必须要去做,哪怕失去性命也要一往无前的事呢?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大勇气。” 萧鸾不言不语,垂下眼。沈引玉见她的模样,知她其实是将自己话听进去了。他少有在萧鸾面前用言语耀武扬威,眼下里颇有些自得,笑容更是慈祥。萧鸾沉思片刻,抬眼看了他一眼,起了一身恶寒,道:“你离我远一些。” “啊?”沈引玉顿时哭了脸,但王下了命令,自然不可能不遵,他一夹马腹,就滴溜溜地往前跑。身后突然传来了微不可闻的声响:“谢了。” 沈引玉笑了笑,他没有回头,只是潇洒地一罢手,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 霍庆山一直跟在两个少年身后,听着他们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他有些担忧,便转头对钱多尔道:“殿下没事吧?我听他们说什么死啊生的,可别又要出什么事来。” 耳聪目明的江湖人瞥了霍庆山一眼,他双手抱剑,依然稳稳地坐在马上,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虽然没有手握缰绳,但马却听话得很。他见霍庆山一脸担忧,冰块似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笑容,说道:“人总要经历点什么,才会知道什么。只是有的代价大,有的代价小。” 霍庆山对此却不予赞同,摇头道:“一看钱兄弟就是没有养过孩子的。孩子没轻没重,善恶不明,因此一犯错就要重罚。须知这世间,有的错可以犯,有的错犯了就再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你所谓的对错,就是对错呢?”钱多尔问。 霍庆山顿时扬起眉,得意的笑笑:“我虽是个粗人,不懂许多的大道理,但这一点还是明白的。世人都做的便是对的,圣人所说的便是对的。那些不容于世的,与世间规矩相异的,自然就是错的。” 钱多尔却笑了起来,道:“世人也是人,自然会犯错,圣人也是人,当然会说错。霍百户真的认为,世人坚持,圣人之语的就是全对吗?” 霍庆山没想到钱多尔平日里不言不语,冰山似的人物,说起话来这么难缠。他急忙摆摆手,说道:“这我可不与你争。只是……”他笑了笑,“人都想要好过一些,跟着世间的道理走,自然会省心许多。” “是啊……”钱多尔的目光投注向了萧鸾,少年的脸上情绪复杂难明,他低声道,“你说的对。不动脑子,当然会省心很多。世界上最难过的,就是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聪明人。” 霍庆山开始听还觉得几分自满,听到后面,只气得吱哇乱叫,只是钱多尔却怎么也不理他了。 这一路径直朝北,又因带了许多女眷,行走便要缓慢许多。有一些耐不住寂寞的少年早就整装,带着仆从猎狗,一路上穿林过山的打猎去了。到了晚间,大家的饭食里也就多了许多的野味。严雪淮老了,虽然也随行,但主事的是严崇文,他确实精明能干,这么一大家子携家带口的出来,还有马匹、猎狗、衣物用度等等事物,无疑于一支小军队了,却依然井井有条,杂而不乱。 待到齐霁真睡醒后下马车,他们已经扎起了营帐。晋阳距离砺州不远,民风受到草原民族的影响,营帐也像是一个个小蒙古包的形制,走进去就能感觉到其中的方便与舒适。 齐霁真没什么心思去看这些,她被侍从带到了萧鸾的帐中,一进去就看到房中只有几个仆役,仆役恭敬地朝齐霁真行了一礼,告诉她萧鸾等人还在严雪淮处,尚未归来。仆役又端来一碗肉粥,是萧鸾吩咐特意给齐霁真熬的,鹿肉软烂,里面撒了干野菜。齐霁真一日未进米食,端过来很快就吃了个干净。她擦干净嘴巴,待了一会儿,摸摸怀中丽娘写好的纸,还是站起身,朝外走去。 其实齐霁真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她有心要去见严昭灵,一来是不知道她在哪里,二来则又有些不愿去,她在树林里苦等了一夜,只见到了两个失约的人。仿佛一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她怕看到严昭灵,会知道更让自己难以接受的事实。 齐霁真走在营帐之中,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孤零零的灵魂。这里是严家人的地盘,大家彼此都知道对方,此刻热闹非凡,打招呼的,背后说闲话的,有小厮着急忙慌的跑来跑去,也有偷懒的下人躲一旁嗑瓜子聊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味,偶尔有马匹的嘶鸣声,篝火将这方天地照的明亮,犹如白昼,而更远处,则是沉沉的夜色,光明也无法渗透分毫。 “李公子。” 齐霁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听到了一声呼唤。齐霁真转过头,看到严昭灵站在自己的身后。她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渐渐的远离了繁华热闹,到了营帐的边缘,没想到严昭灵也在这里。她们两个人,站在繁华热闹和冷清孤寂的交界处,就似乎正是她们这样的人,不容于世,又无法割裂世间的写照。 “真是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你。”严昭灵拢了拢鬓边微乱的发,她笑笑,看着齐霁真毫无表情的脸,“我原以为,我们今生都不会再见了。” 齐霁真的手按住了胸口,这才道:“你后悔了?你要嫁人?” 严昭灵却没有看齐霁真,扭头去看远处的黑,轻声道:“父亲已经发现了……”她顿了顿,又道,“我也没有办法。” 齐霁真张张口,她想要指责严昭灵什么,但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呢?她只是一个提供帮助的路人,她什么也不是。 “这样不好么?”严昭灵轻声说,“如果我们跑了,丽娘被抓住,会沉塘,会死。而现在这样,我们好歹都能好好的活着。晋阳这么大,严家那么大,我们跑,又能跑多久呢?” 齐霁真摇了摇头,她拿出丽娘的那张纸,交到了严昭灵的手里,道:“就这样吧,日后……日后我们也不是朋友了。”她说罢,又哽咽道,“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也不知是朝谁说的,齐霁真抬袖拭干眼泪,转身急走。严昭灵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她的手指颤抖,看着上面的字。 “若有一日,我们两个散了,我便祝你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胡说,我们才不会散!” “哈哈哈,那谁知道呢?这欢场上的事,我见得多了。今天甜如蜜,明日两相厌。我们两呢,如果要散,也要好好的散。” “我不管,我们是不会散的……” “你,你干什么……唔……无赖……” 当时蜜语甜言仍犹在耳,只是世事无常。严昭灵捏住了那张纸,低声哀泣。 “十七娘,我对你很失望。为父以前顺着你,却不想你竟犯了这样的大错。听话,若你不听,那么那个女子的命也不用留了。相信父亲,父亲都是为了你好。日后你有了自己的子嗣,就会忘记这些情情爱爱,这个世上,感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吹风感冒了,后天见~这一对的结局还有一章 看了大家的评论,我都要以为你们抛弃我了……
第四十五章 结 日子就如流水而过, 齐霁真对什么都提不上兴趣, 她和萧鸾因了那场谈话, 和缓了许多, 但齐霁真和萧鸾都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不复以往的亲昵, 齐霁真如今说话做事中规中矩。 这样的事不好吗?落到霍庆山的眼中,当然是好的。他不止一次在萧鸾耳边说:“三娘如今成熟了许多。”起码霍庆山再也不必担心两人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萧鸾焦躁不安, 却又无计可施。她看到齐霁真整日里闭门读书, 似乎再也不想管其他的事。萧鸾指使沈引玉叫齐霁真出门游玩, 也总被婉拒。 很快,新年来了又走, 萧鸾今年待在严家, 严蓁便写信过来殷殷嘱托,又送了许多的礼物,四季的衣物, 配饰,萧鸾摸着这些衣服, 心中暖意一片。她想要写信给严蓁, 去问问如今的困局, 但她私自带着齐霁真出来,这件事是不能对旁人道的,因此萧鸾只好压下了这些想法,只是在家书中写了许多细碎的事。 严蓁也为严昭灵备了许多的礼物,严昭灵快要大婚了, 这件事从年前就一直在筹备。严昭灵虽然是个庶女,但严雪淮心疼么女,选的人家也是千挑万选,人品身世无可挑剔,就连街坊百姓,也会语带艳羡的说起来。 严昭灵大婚的消息是沈引玉说给齐霁真听的,萧鸾担心齐霁真,但齐霁真对她不冷不热,她只好叫沈引玉去叫齐霁真,最好是能拉她出去玩一玩,以免长久在屋中,待坏了身体。 “知道了。”齐霁真冷漠着脸回答,她说完就要关门。 “哎!”沈引玉卡住了门,厚着脸皮道,“你老这么读书也不好。” 齐霁真停住了关门的手,她抬头看着沈引玉,说道:“不读书,我又能如何?蛮奴,我已身无可退之路,只能孤注一掷。”她的目光忽的飘远,又安静下来,定定的注视着沈引玉,“我和你们不同。” 沈引玉心中一颤,他扒着门的手一松,那门就毫不留情的合上了。 齐霁真走回书桌旁,她听着远远传来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又扭头看着自己的书本,最后长叹了一声,落了座。 那声响是如此的盛大,家中高墙小院拦不住,街边巷陌也拦不住。 “什么声音那么吵?”丽娘合上衣物,拿起口脂,抹上一层亮眼的红。 “姑娘,今日严家嫁女,外面可热闹了。”小丫头欢天喜地地跑进来,手里还挥动着一个红包,“严家沿路发红包啊!你看你看,我还抢到一个,足足有10个钱呢!”小丫头说完,看着丽娘,又睁大了眼睛,哇了一声,道:“姑娘你今日可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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