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只是微微苦笑。——她知道他心中无畏。只要手中有剑,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就是他的,像风一样随意驰骋的男子,怎会为她而停留?而她东方夜幽呢?凭着一架琴,被世人称为“可以改变季节的人”。贵为吏部尚书之女,即使是辟琴斋而居,却仍是父兄掌上明珠。她就像是水中莲,似乎随时都会随波而去,但水下的根茎,却牢牢栓住她。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有结果? ☆ ☆ ☆ 明媚阳光洒千丈,白云荡,清风扬。泛舟湖上,碧波唱粼光。纵使扁舟无处去,轻轻晃,度辰光。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终于盼到了一个大晴天。冬日煦暖,已有隐约青意。这种难得的好天气,可以泛舟湖上,是多么的诗情画意。 可惜,总有某些神经比较粗的人…… “大清早把我挖起来就是要我陪你坐在这里发呆啊?”在四处无人的湖面上夜幽肆无忌惮地仰天打了个哈欠。拜托,整人也不是用这种法子的啊!如果皮痒的话,可以直说嘛,她可以打他一顿。 祁沧寒躺在船上,轻嚼着叼在嘴里的草茎,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要不是他把她的被子给掀了,这个丫头恐怕不睡到日上三竿是决不会睁一下眼的。他虽然说过会娶她,但恐怕不会有什么男人会喜欢一个胖媳妇。 这几日,为了能让她睡得好一些,他从卧室搬到了书房,睡那张最近特别“受欢迎”的卧榻。少了那么多独处的时间,当然要尽量补回来。所以,他很理直气壮地带她出来“联络感情”。 夜幽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 唉,好好的一个上午,就被这个臭男人浪费了。现在可是月底,她应该在帐房里忙得天昏地暗才对。唉,真是有负罪感。 “你在想什么?”内心挣扎了好半天,她总算认命了。 “以后要几个孩子。”他懒懒地答。 “什么?”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瞪着这个做什么都比常人要快的“三级跳”男人,半天才怯怯地问:“……这个计划……和我无关吧?” 祁沧寒有些坏心的瞄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这个该死的小女人,还在企图与他撇清关系?就算是发呆也该醒一醒了吧。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只是很直接地从她喊了声;“孩子他妈。” 她的脸上立即涌起大片红晕,怎么这个家伙还没死心吗?侧过身子拨弄冰凉的湖水,籍此掩饰眼中慌乱与淡淡的窃喜。 雪白的纤指划破水面,荡起波纹。 他看着她美丽的倩影被波纹荡破。心中也觉诧异,这样一名柔弱的女子,怎会被自己选中?对于弱者,他从来都是不肖一顾的。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强者才可以活下来。但她却激起他心中强烈的保护欲,冰一样的心可以为了她而渐渐融化,逗弄她更成了一大乐事。 因为她的美丽吗?可是,他见过比她更美上年千倍的女子。郝润善搜罗给皇帝的美女,他也见过不少,环肥燕瘦倾城之貌。却没有一个能令他多看一眼。 或是因为她天下无双的琴技?但他是在听琴之前便已决定要她。 可能只是也初见她时,那映着烛光的温柔容貌,那流淌在指间的漆黑长发,那一刻的安静宁适,丝毫不担心他回给她带来什么伤害。可能只是因为那一也不经意的吻突然而落的泪。 “你杀过多少人?”夜幽突然抬头问。 “只要必要,我就不会让剑闲着——你讨厌我杀人?” “……这是你的生活方式,不是我可以置喙的。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喜欢那种杀戮生涯?” “你可以让我离开那个世界,这也是我所愿。” “这可是非常难的——因为,杀你的人已经来了……”她指着不远处悄然驶近的一艘小船,二十余名蒙面杀手令天地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肃穆杀气。 唉,果然是不同凡响,竟派二十多个对付他一个。 “祁沧寒,城门失火,不会殃及我这条小鱼吧?”对于他的安危,她是一点点、一点点都不曾担心过——他的生命有多么顽强,她可是亲自验证过了。根本就可以和踩不死,淹不毙的蟑螂媲美。所以她可以很放心地大笑三声。可是,刀剑无眼,她的小小头颅可是承受不了他们的一击的。况且这条小船可是她的财产,他们不会拆了它,让她独自游回去吧?她正值青春年华,怎么可以因为天妒红颜就被莫名其妙地嫉妒掉了呢?她和她的船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去。 “放心吧,一根汗毛都不会少。”最多只是陪葬而已。他在心里悄悄加上一句。 凌空而出时,剑尖自水面挑起一排激荡而起的水墙…… 第六章 “哈欠!” 依旧是煦暖的冬日,只是湖水已被染红,而湖面上的小舟也不见踪影。岸边多了一对湿漉漉的男女。 “祁沧寒……你说……我……我不会有事……的!”刚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夜幽颤颤危危地提出抗议。 大冬天唉!竟然被弄落水…… 等等……“我的船呢?……怎么……怎么不见了?!”最可气的,不是落水,而是导致她落水的那个罪魁祸首不是那些蒙面人,而是正躺在她边上,和她一样浑身湿透,像条落水狗的祁沧寒! 他是很厉害没错,三招两式就把那些人送去了风都城。可是,问题是,他有必要厉害到激起那么高的水墙吗?他们的船只是一艘普普通通没什么定力的小木舟而已,没三两下就翻身没商量了。 祁沧寒翻了翻白眼,实在无话可说。也不想想是谁死拉活拽地硬拖着他的?又是谁在水里紧张得差点没扼死他的?否则何至于救人的差点变成被救的?以他的功夫,直接把她从水里提上来就可以了嘛。谁会想到她落水还那么勇敢,一点都没有等人来救的自觉性。而好不容易上了岸,而且还没死的情况下,她念念不忘的竟然是那一艘破船。天底下怎么会有怪胎到这种程度的女人? 想归想,看她冻得唇面发紫的样子,他没来由地心疼,脱下身上那件还在滴水的外套,搭在她肩上。 “祁沧寒,带我回去。”又冻又累,又心疼船的夜幽只觉自己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可以,不过。”他忽然指着不远处走来的一名紫衣女子,道:“你确定她不是来找你的吗?” 袅娜娉婷的美丽女子缓缓走到他们面前。足上粉色的小巧丝履,绣着春回大地的繁琐图案,轻轻踩着河岸的土地。 夜幽抬起头,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轻轻叫道:“师姐。” ☆ ☆ ☆ 窗外悬着的竹制风铃,在风中发出悠然声响。雪未央轻轻扶着风铃,美丽的身影在窗前自成一道风景。 “夜幽,咱们有三年未见了吧?” “半年前,师父去世了。当时他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办法联络上你。” “我这次回来,”雪未央似未听到她的话,自顾自道,“只是想来看看你。逗留一、两个月就会走。我暂时在城西那家‘望月客栈’落脚。” “我呆会儿会派人去把你的行李细软拿回来。我这里有空屋。” “谢谢。”雪未央回头看她一眼,默默离去。 “她的来意恐怕不简单。”梁上忽然传来祁沧寒的声音。夜幽涉世未深,但他却看得分明,雪未央看她的眼神中有太多阴晦。 她只是苦涩地笑。 她早就说过,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企图,雪未央也不例外。 “别这样。”他自梁上跃下,将他拥入怀中,不忍看她苦涩的表情。 “祁沧寒,有些事你不明白。”夜幽喃喃道,“自五岁起,我就离开家,随师父学琴。因为落地时不足九月,体质自小孱弱,是师姐照顾我的。虽然她生性冷淡,但她从没有亏待我。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是我多虑了。”为了让她安心,他宁愿说出违心之论。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他只担心雪未央对她的情义已变,会对她不利。也罢,反正他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不会让她有一丁点事的。 ☆ ☆ ☆ 月满西楼,正是惆怅满怀时。 淡淡月光映上眼眉,洒下烁烁银辉。 纤长的手指抚过九凤清吟。 这张琴,是师父临终前传给她的,天下第一琴,音色之美无出其右者。而且,据说其中还隐藏着一个秘密——当年唐玄宗携杨贵妃出逃时,曾在半途埋下一批珠宝,以备不时之需。这个藏匿的地点,和九凤清吟有关系。是故,从唐以来的千百年中,总有太多血腥围绕着这张琴。 但她不感兴趣。虽然爱财,但她不会将心思用在毫无边际的“寻宝事业”上。况且,她相信九凤清吟的每一道雕纹,每一根琴弦都有人研究过,她既非自唐以来最聪明的人,又不是什么特别好运的人,又怎么会有希望去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呢? 她只是深深迷恋着它发出的每一个音,那样美,真正的“绕梁三日,余音徐歇”。九凤清吟对于她,就像剑对于祁沧寒——唯一可以凭借的东西。有了它,她就活了。即使是冬日,她也可以令它变成生机盎然的春天。 不是不知道雪未央是冲着九凤清吟而来,只是不知如何抵挡。她的手中,只有一架琴。 眼色渐沉,不自觉间,抄起一旁的紫竹箫——上次祁沧寒吹过后就放在这里。不知怎么的,一直都没有收起来。凑上唇,轻盈的音自唇边逸出,直升上天,划破夜色。 ☆ ☆ ☆ 隐藏在夜色中的祁沧寒悄悄看着在月光下舞剑的雪未央。 长长的软剑在她手中竟似是活了一般,如一团银色的火焰在这冰天雪地中飞扬、燃烧。而紫色的衣,在夜色的映衬下,变得妖艳,如画的眉,令她似冬天里的精灵,奇幻且深不可测。 他并未想到她会武功,心中警惕的同时,也开始度测他的夜幽。即使她从来未在他眼前展示过什么,但面对死尸时的满不在乎,令他怀疑——不是她曾杀过人,就是她的神经已经粗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而这时,有一个人走近——他曾在东方府见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东方夜明,夜幽的二哥。只见他的手里也提着一柄长剑。 咦,祁沧寒摸着下巴纳闷,怎么他就没发现这是个练剑的好地方呢?雪未央的剑因东方夜明的出现而停下来。四目交接时,只觉得似曾相识。 祁沧寒的眼中闪过一丝坏坏的笑意。为什么他觉得有事要发生? 蓦地,听到箫声,隐约吹奏着他熟悉的曲调。 对哦,这里有太多人,挤了点,他还是回去找他的夜幽比较好一点…… 屋里的气氛实在有点怪。 红苕很卖力地打扫着雪未央的屋子,但眉宇间却有着说不出的害怕。这都拜一旁那个可恶的男人,祁沧寒所赐——大清早开始,他就板着张千年冰脸,杀气腾腾得像是要谁把谁千刀万剐。而最要命的,是她有理由相信:他想要千刀万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个薄命的丫鬟。而他已经挂着这张脸,像连体婴般围着她转一个上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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