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儿扁起嘴,眼里窝着两汪泪水,摆出一副气咻咻的神情,她才不信什么“去去就回”,小娘说“去去就回”便再也没回,这个黑衣哥哥明明就是想丢下她。 “我不。”婵儿怔怔站在空旷的融洞里,奶凶奶凶的。 李允懒得跟这小孩儿废话,提起长腿转身继续朝洞外走。 “我不、我不。”婵儿呜呜哭起来,甩着小胳膊小腿在后面拼命追,还没追出几步便“扑嗵”一声跌倒,摔得脸上净是泥灰。 她哇哇大哭起来,哭得泪水汪汪,连鼻涕泡都出来了。 李允几乎耐心用尽,他握了握拳,继而飞快转身往回走,一把提起地上的小孩儿,走了几步,又弯腰捡起地上的披风,将小孩儿重新按回到岩石上坐好。 “你必须乖乖在这洞中待着。”李允厉声道,“否则……” 否则怎样呢,他竟想不出怎样才能威胁住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儿,总不能提剑架在她脖子上吧? “我想……哥哥陪着我睡。”婵儿止住了哭,扁着嘴怯生生地说道,说完满眼委屈地看着少年,粉嫩的小脸上泪水与泥灰裹在一起,俨然成了一只大花猫。 李允盯了小姑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总算软下来,“好,那我陪着你睡。”说完他也在岩石上坐下来。 婵儿心满意足地用衣袖擦了把泪,继而歪着身子,软软地钻入少年怀中,手臂挂在他颈上,小脑袋窝在他胸前,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安心地入眠。 李允瞄了一眼小姑娘脏兮兮的脸蛋,嫌弃她弄脏了自己的衣襟,于是用披风在她脸上擦了擦,反正这件披风他不打算再要了。 本来闭着眼的婵儿又睁开眼,扑闪闪地看着李允,脸上泪迹未干,却全然忘记了刚刚的不开心,“哥哥,你明天还能带我在天上飞吗,像今晚这样飞。” 呵,小姑娘竟把他的轻功说成是“飞”。 “好,你先睡。”李允用手掌覆在她的脸上,不准她再睁开眼。 小姑娘许是真的疲累了,也不挣扎,不一会儿软软的小身子便沉下来,呼吸也变均匀了,李允低头瞄了一眼,果然是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披风将小姑娘裹住,轻轻放在了岩石旁的泥地上,石头上太硬,他怕她被硌醒,之后又燃了个火把插在洞壁上。 安顿好小姑娘后,李允再次转身往洞外走,到达洞口时又弄了些荆棘插在中间,以防小姑娘醒来后自己出融洞乱跑,招致危险。 如果事情顺利,或许天亮后等小姑娘醒来,他便能赶来接她。 李允刚出了融洞,便见对面的城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通天的火光照得半边夜空发亮,街巷中还隐隐传来“走水啦、走水啦”的呼喊声。 那里正是太尉府的位置。 狡猾如杜明浩,连府邸都建在易于逃跑的城墙边上,却终是逃不过别人的谋划,皆被付之一炬。 李允盯着那火光怔愣了片刻,随后纵身一跃,往山下的方向飞扑过去。 他先去太尉府暗暗巡视了一圈,那里正有许多百姓在提着水桶救火,明月堂的人已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已利落办完了差事,于是他便转身回了清风宅。 清风宅在上京南边的一条巷子里,宅子很大,位置却极为偏僻,没人会想到此等僻静之地竟隐藏着明月堂最厉害的杀手。 李允才入得前门,顺子便从檐下的烛光里迎了出来:“少主,你终于回来了。”说完又瞄了一眼李允身后,见没小孩儿跟着,心里便松了口气。 “怎么,找我有事?”李允戏谑地问道。 “小的就是担心少主,张启今日走时还放了狠话,说什么少主对堂主有不臣之心,还说……他不会放过少主。” 李允行至前厅的木架旁,在上面的水盆里净了手,又用巾子擦了擦,脸上带着不屑:“那他放马过来便是。” 顺子无奈地抿了抿嘴:“小的就是担心他在堂主面前嚼舌根,挑拨少主与堂主的关系,如今少主的枯骨掌还差最后一重功力要修练,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李允面色一怔,盯着不远处的玉石屏风,沉声道:“明月堂的人,还怕出什么岔子?” 顺子闻言黯然闭了嘴,是啊,明月堂的杀手,谁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谁没经历过九死一生?丢命都不怕,还能怕什么? “时辰不早了,你且再去歇一会儿吧。”李允说着便往屋外走,顺子悻悻地跟在后头。 两人才行至门口,迎面碰到正要进门的一个老头,“少主,宫里送人血来了,老奴已让他们将血放在了盥室外面,你直接去沐浴便可。” “辛苦旺叔。”李允穿过门廊走了出去。 “老奴不辛苦。”旺叔不远不近地跟着李允,“皇上为了少主练成枯骨掌真是煞费苦心,自从宫中养了那三十多个‘活肉’之后,送来的血便都是热的了,还冒着白气儿呢,沐浴起来定然舒坦得很。” 李允闻言蓦地停了步子,盯了一眼旺叔,又盯了一眼顺子,清俊的面容在莹莹夜色里愈显阴冷:“你们都退下吧。” 二人一愣,齐齐应了声“是”,继而看着他们的主子一个人踽踽行走在门廊里。 一阵凉风拂过,檐下的灯笼晃了晃,那灯影打在少年颀长的身体上,使他看上去更加孤绝而冷傲。 顺子嘟囔了句:“旺叔,你说这枯骨掌会不会把人练魔怔了?” 旺叔轻叹一口气:“用人血滋养出的功夫,谁晓得呢。” 月亮躲进了云层,黑暗再次像口大锅一般罩下来,黎明前的夜,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第5章 血浴 清风宅是个三进的院子,李允住在最后边的北房,平日里那屋门皆虚掩着,谁也不敢进去。 哪怕是贴身奴仆旺叔有事需请示时,也只能站在屋前的台阶下,将要说的事一口气说完,从不敢入内。 其实那北房也仅是一栋普通的屋子,里面并没藏什么奇珍异宝,不过是因为清风宅这位少年主子,不喜休憩时旁人靠近自己、更不喜休憩之地有活人的气息罢了。 曾经有个新来的小厮因误闯了北房,而被李允当场卸下了一条胳膊,那条被卸的胳膊,便是伸手推门的胳膊。之后,只剩半条命的小厮被扔进山里喂了野狗。 这件事让清风宅的几个奴仆胆颤不已,后来哪怕北房的台阶上长满了苔藓,也没人敢再去擦了。 天空暗下来,夜幽静无比, 影影绰绰的内院里渐渐飘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几个小太监将热乎乎的人血放在北房旁的盥室门口后,便转身急匆匆往回走。 这阴森森的清风宅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杀手恍如夜鬼,何况是明月堂最顶级的杀手,谁能不怕呢? 才行至游廊处,便见前方灯影里缓缓行来一黑衣男子,身形颀长,眉眼清俊,檐下的橙色灯火将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 打头的太监怔愣了片刻,看清是李允后两股战战地赶紧躬身行礼,后面的太监也跟着将身子躬下去。 李允头也没抬,面色不变地从太监们身边擦过去,凛然的杀气如冷风一般拂过来,吓得太监们大气不敢出。 几个太监自然没领受过枯骨掌的厉害,但他们每月都能见到宫中护卫从三十多个活人身上取血,那残酷与惨烈的场面令人头皮发麻。 而取出的带着人温的鲜血最后都送到了清风宅,供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沐浴。 这哪里是一个少年,这明明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吸血罗刹。 打头的太监见李允走远,结结巴巴地道了声“赶紧走”,继而小跑着往游廊前方奔过去,其余的太监也吓得麻溜跟在了后头。 李允听到身后奔逃的声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早已习惯旁人视他为异类,他压根不在乎。 既然不能好好做人,做一个吓人的鬼也是不错的。 李允拐出了游廊,行至盥室门口,那里摆着一口大缸,缸内血波荡漾,在幽黑的夜色里泛出阵阵腥味。
他抬起手掌,稍一用力,那口大缸便跟着晃了晃,继而缓缓悬空而起,朝着盥室门口徐徐移过去。 盥室的木门自动打开,大缸长驱直入,最后落在了室内的浴盆旁。 李允收起手掌,轻舒一口气后提起长腿,阔步迈入了盥室,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掩上。 室内烛火摇曳,少年褪去了身上最后一丝遮挡,平滑的肌肤在光照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 虽仅仅十四岁,却恍然已有了成年男子的遒劲力道,肩膀宽阔,窄瘦的腰腹壁垒分明,后腰处的皮肤隐约可见一刺青,黑色的小楷写着一个“守”字。 他抬足跨入浴盆中,血水轻漾,脚心传来怡人的温度,他将另一条腿也放入浴盆中,血水如暖流一般轻拍过来,清新的血香直入鼻际。 李允身体轻颤,控制不住地将整个人都埋入了血水之中。 练枯骨掌需每月雷打不动地血浴一次,且还得用世间最罕见的阴性血,否则便要承受百虫噬骨之痛,功力尽失。 而体内流淌阴性血之人,于千千万万人之中不足一人,宣德帝派人搜遍了整个大梁国,也不过才寻来三十多名供血的“活肉”,可以想象其罕见程度。 李允贪婪地吸了一口血香,继而将整张脸都埋进血水里,在激荡的血波中,他恍然听到这鲜血背后男男女女的哀嚎声、求饶声、哭泣声,甚至还有血肉的迸裂声。 那都是死亡之声。 那声音如千斤巨石一般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好似要窒息了一般。 他“嗖”的一下从血水里伸出头来,鲜红的血珠淅淅沥沥自清俊的脸上滑落,他大喘了几口气,抹了一把脸颊后出了浴盆,继而纵身跃入旁边的水池里。 池中注满清水,水温冰凉,他挥臂来来回回在冷水中搓洗自己的身体,仿佛要将那血污狠狠洗净,直到在遒劲的身体上搓出一道道红印子。 他依赖那血,却也厌恶那血。 顺子已在盥室门口等了约摸两刻钟,月亮早已隐进了云层里,东边的天空缓缓现出了一抹暖色,天马上要亮了。 盥室的木门终于裂开了一个豁口,橙色烛光自那豁口中缓缓溢出,李允身着一袭黑色锦衣,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顺子赶忙迎上去:“不好了少主,总舵的阿甘刚刚来报,说堂主因太尉府失火之事大发雷霆,让你收拾好后去向他当面解释。” 李允不急不慢地走下台阶,抬眼看了看东边的那边鱼肚白:“顺子,你是喜欢白天,还是喜欢黑夜?” 顺子猛一听没反应过来,呆愣片刻后才嗫嚅道:“白……白天?白天不用点灯,方便。” 李允一声轻笑:“白天于咱们可不方便,于咱们方便的,是黑夜。”说完他驱身向前,走了几步后回头吩咐:“你尽快将内院底下的密室收拾出来。” “少主,收拾那地方干嘛?都好久没启用了,里面尽是杂物,灰多着呢。”顺子不知主子搭错了哪根筋,如今堂主正等着要收拾他,他竟还想着这内院里的什么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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