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也跟着调侃:“哎哟,我们这宸女,掐尖儿的很哟!昨天晚上拖了一晚上什么?今天全村人都在笑话!” 大妈也嘻嘻冷笑:“现在谁都知道了,宸女是个好娃呢,这名声肯定传得远!”在她们的意识里,好名声很重要,但故意经营好名声,那就是不要脸——要不经意被夸出来的好名声,才算真的好名声呢! 是以末宸任何与众不同的,好的方面的表现,都是在装模作样。
末宸懒得搭理他们。 她早早去了老房子那边,拿了跟棍子守着,绝不让任何小孩子往房顶上爬。 尤其是在看到领居家的小孩的时候,她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小孩名叫都明华,今年十三岁。 在村里,这种半大不小的年纪,其实也算半个劳力。不过大多数时候,去别人家帮忙,都是大人,并不会刻意请他这种年纪的半大孩子。
都明华之所以会来给他们家帮忙,完全是因为两家要好。 末宸的妈妈和都明华的妈妈同一年嫁到都家村,两个都是外来的媳妇,住得又不远,一起学习摸索融入新的家庭,自然而然地,就建立起了革命友谊。
是以,末宸家说要拆房子,别人家来帮忙都是一两个人,他们家是全家出动的。 结果谁能想到,他会从房顶上摔下来?
都明华是家里的大儿子,他还有一个妹妹。 在他受伤之后,两家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尤其经过救治,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却落了残疾,两家人见面就基本上没什么话说了。
后来随着河坝里挖金,所有人都宽裕起来之后,末宸记得,两家的关系,还是缓和了的。 甚至有一段时间,几乎要恢复了从前的关系,毕竟大家也都不是不讲理的人,都知道是一场意外,谁也不想的。
可天底下再多的道理,也抵抗不了现实。 人总是要活着的,活着总是要吃饭想要生活的好一点儿的。
后来金矿被封,村里又经过洪灾地震多次搬迁,村民们又变得穷困起来。 虽然不像以前那么穷了,但是日子和挖金的时候决然没法比。
而都明华,偏偏又长大了,到了要结婚的年纪。 他身有伤残,不能工作。 妹妹远走,自己在外面结婚之后,就很少再回来。父母上了年纪,需要人照顾,等等等等。
人要是没有出路了,就开始想各种办法了。 所以末宸家,又被赖了上来。
当然,按照末宸的想法,大不了他们直接搬走,让他们永远也找不到。 可这件事除了弟弟之外,全家都在反对。
爷爷奶奶大伯他们,生怕他们搬走之后又赖上他们。 妈妈是个好面子又对外讲义气的人,总觉得别人的孩子的确是为了给自己家帮忙才落下的残疾,不能一走了之。
她爸爸的想法就更加顽固了,一家的坟地都埋在村里,自己搬走,能搬到哪里去? 就算在外面生活几十年,难道还能死在外面不回来? 相比起要养别人一辈子,不能埋在自家祖坟里,对父亲来说,才是真正的问题。
于是他们便接下了这份担子。 一开始只养着都明华一个人,并且也只掏一部分的钱,毕竟人家父母也不是不管。
到后来都明华结了婚,还生了孩子。 要知道,他身有残疾,就算结婚,又能找到什么样的对象? 于是娶了隔壁村一个傻子,生了一个更傻的孩子。
等到她父母去世,这一家三口,全都成了末宸爸爸妈妈的责任。 应该说,他们养着这一家,比养末宸姐弟俩都还要花钱花力气。
甚至,他们还很天真地想着,大不了就当自己这一辈子搭进去了吧? 可等他们去世,他们又黏上了末宸和弟弟。
不然能怎么办呢? 都明华养不活孩子,也不能出门。
傻子从嫁过来之后,每个月都是去末宸家拿的钱,她觉得从她们家拿钱天经地义,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不能拿了。 讲道理吗? 跟傻子能讲得通道理?
再不要这样了! 末宸几乎死死抓着都敏华的胳膊,绝不准他爬上房顶。
“我不会掉下去,真的!”都明华并不是一个活泼的小孩,他很内向腼腆,被末宸一把抓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一脸爆红,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其他人哈哈大笑,有人想要调侃,好险把话咽回去了。 他们这里,在某些事情上,是格外保守封建的。
平常不会有人会把这种玩笑放在心上,公开说黄段子也大有人在。 末宸和都明华年纪相当,又早就出了五服,真要开亲也不是开不起来。
但这是外面的人的看法。 在这里,不管有没有出五服,只要一个姓,就是本家。他们可以在背后说闲话,却不能当面开玩笑。
尤其要是末宸妈妈黑了脸,看见她拖着个男生拉拉扯扯,当即操了跟棍子跑过来。 末宸可不管会不会挨打,就算挨一顿,今天也绝不准都明华往房顶上爬。
都明华没办法,看末宸都要挨打了,到底不好意思在固执,只得拖着背篼回去了。 就在末宸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一顿挨的不亏的时候,只听房上一阵惊呼,紧接着嘭地一声,有人掉下来了。
末宸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地。 好险还记得自己垫了谷草,这才撑着没有崩溃,浑浑噩噩地追去看一看究竟。
“怎么样怎么样?” “摔下来了,快下来!”
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末宸挤在人缝里只能看见一个趴在地上的背影。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末宸在心中祈祷,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
好在这种想法只是一瞬。 很快便听见有人喊道:“手断了,快背起来。” “手断了,其他地方没事吧?” “先去找大夫……”
总之,人是被扶起来了,没有伤到脊椎,也没有摔断腿。那厚厚的谷草和玉米杆,终究是派上用场了。 在确定对方除了骨折之外,就鼻子流了点儿血,末宸终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说了让你们不要拆房子不要拆房子!你们不听,就是不听!“ 都唐和文兴越也也是后怕不已,这回终于不再说末宸没事找事了。
“算了,房子还是过段时间再拆吧。总觉得今天不太吉利!” 如此一来,拆房子的事情,终于被暂时放了下来。
被请来帮忙的邻居们,又被请了回去。 正好有人看末宸家困难,便给她爸爸介绍了个活儿,跟着一户牛贩子去贩牛,走一趟赚一趟的钱。 算一算时间,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个月。
而一个月之后,金矿的消息即便不开,但拆迁的事情,肯定是有风声了。 也怪末宸前世太憨,对身边的所有事情,都很迟钝,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拆迁的消息,是真的没有一点儿印象。
爸爸要出门,家里房子既然不拆了,妈妈也就开始找其他的事情。 但是农村能赚钱的行当太少了,只能换着法儿地和土地较劲。 “我想去山上开一点儿荒地出来,其他不说,撒点儿菜籽也好。”
“开荒?你一个人怕是不行。” “行不行的先慢慢开呗?不然我去想办法进林?人家也不要我呀!” 农村挣钱的路数真的很少,大部分都是下力气的苦活路,男人想去干都难,更别说女人了,肯吃苦人家都不要。
所以农村女人的地位,真的是没法改善,你不可能什么也不干就在家呆着吃闲饭。 可是赚钱的办法又没有,便只能想方设法地,干一些零零碎碎的活儿补贴家用。 自己又忙又累,辛苦得要死,但别人一看,却是你什么都没干,毕竟没有成果不是么?
好在这一切,随着金矿的开采,会迎来一次突破性改变,至少对本地的女人们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因为说好了要去贩牛,第二天天还没亮,爸爸妈妈就一起出门了。 末宸也跟着起了床,带着弟弟吃完饭,往书包里塞了个馒头,一起去学校。
学校在隔壁村,走过去要一个小时,好在是平路,来来回回很方便。 末宸今年九岁,读二年级,再过两年,小学就毕业了。 大概是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有人来过他们家,问她要不要去北京上学,当时的末宸胆子比较小,只知道北京是首都,遥远又陌生,绝不是她一个人敢生活的地方。
这件事直到后来很多年,她都后悔,但放在那时候,她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正当。 一来,对方和她家并不熟,她一个女孩子,贸然承情,又没有偿还恩情的能力,总让人感觉不太好。 二来,当时金矿挖得热火朝天,她家的小饭馆日进斗金不在话下,爸爸妈妈都忙成了陀螺,哪里能腾出一个人专门去北京照顾她上学?
请人照顾的事也不是没考虑过,但外面的人他们不信任,本地人——本地人守着金坑,谁愿意去外地伺候孩子? 还不是一两个,而是整整六个人。 所以,和当时其他四个孩子一样,末宸和她爸爸妈妈决绝了对方的好意。 不过现在……
什么人生地不熟,什么孤身在外好可怜,她才不害怕,上高中,十四五岁的人了,她完全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慢慢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末宸终于回了神,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黑板上。 老师正在讲四年级的课程,垂直线和二次方,讲得非常简练,和课本上一字不差。
末宸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二年级课本,无奈地叹一口气,拿出作业本,开始去听四年级的课。
没办法,村里的小学很穷,这种穷是全方位的,从教室到教师到学生,无一例外都少地可怜。 所以不得不想办法共用。
比如一张课桌挤四个孩子,一个教室两个班级共用。 代课的老师当然也是,先上完了三年级的课,布置好作业或者让他们自习,紧接着又开始给二年级上课。
末宸上辈子就捡了这个便宜,所有年级的课程,她基本上都是学了两遍。就是内容比较跳跃,一不小心就会思维混乱。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不再能困扰到她了。
第 4 章
第四章
“你怎么不写作业?待会儿就要交呢!”同桌发现末宸根拿着个空白本子随着黑板发呆,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小声说道:“下课写不完要挨手板心的。” 末宸瞟了一眼同桌作业本上面的名字,才把人对应上来。
“我速度快,不会被罚。” 三道作业题而已,加上抄写题目的时间,五分钟足够了。 同桌显然不太相信她说的话,说道:“我知道,你又要在语文课上写数学。”
末宸的语文要比数学好得多,所以语文课老师对她一向很宽容,发现她在课堂上写其他课作业也不会说她。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好待遇了,即便在现在的末宸看来,她的这一点所谓的优秀,实在是矮子地里拔高个儿,完全是自娱自乐的劲儿。
见末宸没有反驳,同桌以为她默认了,便小声地嘟囔起来,说自己要是有她学习那么好久就好了,可惜就是学不进去,等等等等,全是些没有意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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