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宰相夫人养尊处优的脸因愤怒而变形,“低贱之人也敢来污蔑我?!” 她继续将矛头转向带刘嬷嬷来的郁可贞二人:“郁可贞你才出嫁几日?就敢带不明不白的人过来惹是生非,宰相府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白眼狼?” “舅母……”郁可贞刚开口便红了眼眶,“时至今日你还要装下去吗?” 路上章朴已和她说好了接下来的安排,事情已万无一失,她只需要在众人尤其是宰相面前卖可怜就好。 六年同处一个屋檐,宰相夫人深觉郁可贞是个惯会哄骗人、装委屈的,连自家长子都曾经被她哄得偏了心。 想到要和郁可贞斗,她的情绪反而平稳些许,反问:“可贞你这是什么话?舅母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可装?” 宰相适时出现,宰相夫人便挤出眼泪凑到宰相面前,哭诉郁可贞带着来历不明的人回来败坏宰相府名声。 宰相努力保持着不为所动的姿态,沉声道:“毓清,刘嬷嬷我还是认识的。” 当初他虽与郁父政见相左,立誓不再往来,然听闻茹儿产女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趁着郁父当值之时,去见了妹妹一趟。 相见时欣喜落泪,辞别时却不欢而散。连茹儿都觉得他不该如此死板,在陛下明显有他意时拥无才无德的嫡长子为太子。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的他经历了更多,想得也更多,望向面前频频拭泪的妻子,他顿觉沧桑。 “毓清,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为何要拦截茹儿寄过来的信?” 为免她继续顾及面子死不认账,后续不好给她台阶下,他又补了句:“既然我开口问了,想必你知道我已查到什么程度了吧。” 闻言,最后一丝希望被抽离,宰相夫人怔怔地后退两步,两肩无力下垂。 “是……因妾身不喜……夫君总把妹妹看得比我们还重要。好不容易她走了,妾身不希望她继续回来。” “当真?”宰相眉头紧锁,他并未觉得谁比谁更重要。 “是。”语气里再无气势。 章朴看门外福珏已带着另一个人出现了,便问宰相夫人道:“那您六年前为何又要害可贞?” 当年那个药童是她亲自见过的,此刻见他走进来,宰相夫人已心知肚明,霎时面如死灰。 “是我害的,因为她是赵茹的女儿。” 那时她花费了好番试探,才找准了那个虽精通药方但贪财无德的药童,筹划从他手里买得让马匹失控而不令人察觉的药剂,想阻止郁可贞入京。 虽然因有个丫鬟拼命托住郁可贞,马夫又及时跳水相救,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但她依旧给药童充足的银钱,让他离开京城到边境生活。 怎么他又会出现在此?宰相夫人心跳不已,他们到底查到了什么程度? 其实只是注意了一下成乔楚给他提供的讯息,联系马车失控的表现,再派人调查六年前京中是否有突然离京的学医之人,顺藤摸瓜,逐个排除,就找到了那个药童,只是从边境来回一趟耗时颇长。 “怎还有此事?!可贞不信!”郁可贞似乎受了很大打击,倒在章朴怀里抹眼泪。 “到了宰相府后,舅母虽不能说喜爱可贞,但会给可贞置办衣裳头面,时而还会关心可贞吃饱穿暖——难道舅母当真如此厌恶可贞?厌恶到想要可贞死……” 章朴压下因郁可贞的演技而想扬起的唇角,故作不解:“若您真想除去可贞,可贞进府后又为何不下手呢?” 宰相夫人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解释。 “因为舅丈不像宠爱妹妹一般宠爱侄女吗?” “不,夫君很关心她。”宰相夫人头昏目眩,扶着身侧的房柱才勉强站立。 “因为见了可贞觉得她乖巧不已?不忍心下手?” 宰相夫人眼前一亮,这个理由或许…… 章朴马上自答道:“不,可贞一到宰相府就因落水受寒,连日反复高烧,昏迷重病之人又如何讨您欢心?况且正因她重病,舅丈那些日子恐怕更是一心念着她了。” 她终于支撑不住,滑坐于地,苍白道:“信是我截的,马车是我做了手脚,因为我嫉妒,没有其他理由了,你们抓我送官吧。” 宰相满脸不忍,但良知与理智告诉他,这次夫人犯的错不能轻易揭过。 最新评论: -完——
24、二十四 ——眸间溢满对她的留恋—— 宰相侧身背对宰相夫人,章朴知道自己可以进一步施行计划了。 他拍拍郁可贞的肩膀示意她先自己站好,方便他走到宰相夫人跟前。 “杨大人近日被陛下责罚,现处牢狱,舅母不担心吗?”他半跪在宰相夫人面前,与其直视。 她猛然抬头盯住章朴,双唇微颤道:“难——道?” 章朴笑了笑,没肯定也没否定,继续问:“舅母不妨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还有一线之机。” 她怀疑地看向章朴,轻声冷哼:“方才咄咄逼人,如今何必装好人。” “舅母可以不信。”章朴抽出袖中的信件,神色淡淡,“舅母大概想不到岳父还有收藏信件的习惯吧。” 她接过信,颤抖着拆开,确认这就是当初由她提供参考,哥哥派人仿造的信件。 行动快于思考,心底的恐慌让她产生强烈的想要撕毁证据的欲望。 章朴就在一旁,毫无要阻止的意思:“舅母可以动手,既然袭明能放心把信件原原本本递给你,便不担心它被毁。” 意思是还有更为关键的证据吗?宰相夫人望着手中已被撕裂些许的黄纸,出神许久。 她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不是朝章朴而是对着宰相的背影问道:“只要我都说了,哥哥便能被放出来?” 宰相一动不动,仿若雕塑,章朴回答道:“自然能出来。” 指尖不自觉摩梭着红柱上平滑的漆面,宰相夫人若无灵魂的木偶般说出了旧时的故事。 宰相大人与郁大人是同科进士,宰相大人是一甲探花,郁达人是二甲第十二名,二人在客栈结缘。 之后同朝为官,一人孤介耿直,一人潇洒随性,性子截然不同的二人相处起来竟莫名和谐,几年间情谊渐渐加深。 宰相大人娶了致仕元老的女儿之后开始考虑妹妹的婚事,得知妹妹早已属意常来访家中的郁泽夫,他干脆成人之美,劝说还在世的母亲作主将妹妹许配给了郁泽夫。 谁想不过两年,朝中出现尖锐的立储矛盾,他俩各自站了不同的队。 当初相得益彰的性子在此时爆发出了不可调和的冲突,面对各自的原则,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的。 可作为宰相大人身边人,宰相夫人早已察觉到与昔日好友的争纷对夫君的潜在影响。 因为郁泽夫与赵茹儿的存在,宰相对于自己的决定并不是那么坚定。 更重要的是,因着夫君与郁泽夫的这层关系,太子党并没有彻底接纳他,好几年过去,本来前途无量、能力颇佳的夫君升迁之路格外艰难。 她不愿自己夫君从此碌碌,更怕夫君被说服,站上和自家哥哥不同的党派。 与哥哥商量好后,她决定趁郁泽夫还远处他乡之时,配合哥哥一起悄悄除掉他。 她偷出夫君几本带有批注的书籍,让哥哥找人模仿字迹,之后又窃用了夫君私章,制造一封想要和解的信件。 她甚至还专门派宰相府信得过的老仆专程送去了这封信,可一向随性的郁泽夫此时却骄矜起来,自嘲身任要职,日日琐事缠身,恐无法前去亲见。 若不除掉郁泽夫,伪造假信的事也恐暴露。无奈之下,杨廉亲自出马,为避人耳目,他让县令将郁泽夫叫去自己暂住的客栈,假称办事途径此地,「顺便」告诉他宰相来时路上出了意外。 不出所料,郁泽夫当即回家收拾行李出发,之后被杨廉雇好的杀手于途中埋伏杀害。 早已被杨廉贿赂的县令找了无亲无友但颇有身量的李三做替罪羊,迅速了结此案,以免惊动上方。 剩下郁夫人与郁可贞在明县无亲无友,病母弱女二人哪儿也去不了。 加之郁夫人一直觉得夫君是被哥哥一党谋害,因而心中有怨,更不敢直面真相,直到临终才不得已开口向哥哥求助。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宰相夫人的目光呆滞,眼泪早已风干,“我怕赵茹和你对质,所以不让你接她回来,我怕郁可贞知情此事,所以想害她,不过后来看她全无所知,才弃了念头,这些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哥哥无关,请夫君救哥哥出来吧。” 身形僵硬许久,宰相才缓缓转身面向夫人,脸色不比她好多少,“明日他便可出来,还有你也不必叫我夫君了。” 听完前半句,她方觉欣慰,但之后的话语如天雷轰顶,他——他这是要休了她? “毕竟近二十年夫妻,我不会休弃你。”他取出昨夜写好的书信,“这个你收好,晚些一起去官府。” 端正的「和离书」三个大字刺伤了她的视线,她颤颤巍巍接过信:“当真要到此地步?当初若非我们杨家的人脉,你怎能登至宰相之位?” “正是念着这些情谊,才只到了这个地步。”宰相回想妹妹与好友犹在时的记忆,向来刚直冷淡的他也不由双眼发涩,“宰相之位,我自会请辞。” “你——你疯了!”她迅速站起走到他跟前,紧揪住他胸前的衣衫,“你这样置儿子的前途,女儿的亲事于何地?!” 宰相任她疯狂地抓住自己摇动,嘲道:“你当初那样做,又置茹儿一家于何地?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诗意亲事已定,诗情亦有人选,司宁已荫官入仕,司奇……我会好好教导,有才干的话自然也不会差。你害死泽夫,逼死茹儿,差点把可贞也害死,我这样做已仁至义尽。” 说实话,若非郁可贞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结束,定然对此结果很不满。 宰相夫人——不久后或许称杨氏比较合适——这属于合伙谋杀,怎能轻饶? 接下来是宰相处理家务事的时间,他们不便多留,带着药童与刘嬷嬷去了官府。 报案时略去了宰相夫人与杨廉的存在,因为本朝律法对官员有优待,且可用官阶抵去一定刑罚。 若将杨廉供上去,即便证据充足最多也只能让他被关上三年,何况现在事情过去那么久,他们并没有指向杨廉兄妹的铁证。 至于杨廉入狱一事,是章朴设计让杨廉进了归金坊,再让皇帝知晓此事。 在朝官员不许赌嫖,杨廉身居三品高位却违背条令,皇帝很是生气。 为免在朝中带起不正之风,皇帝私下召见杨廉训诫了一番,并下令将其关押七日以示惩罚。 他们趁机套出宰相夫人的话,得知当年的事件全貌,却不能立即予之应有的惩罚。 章朴在布一场很大的局,只告诉她定然不会饶过杨廉,为她报杀父之仇,此外再不肯多说。或许是怕自己说漏嘴吧?郁可贞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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