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摆着一排绒碎蓬松的花朵,在夜风里轻轻浮动,徐先生拢了拢大衣,慢慢晃了一会,冷风拂过脸颊,脚冻得有些难受。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看着湖面发呆。 公园周围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杉树,投下横斜的树影,月光冷白,万籁俱寂,俯瞰下去,坐在沙地秋千上的男人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点,孤身只影的晃动着沙地上的秋千。 过了一会,下起了雨,他站起身接了个电话,五分钟后,徐先生拢了拢风衣,踩过草地回到黑色的迈巴赫,离开了凌水公园。 情人带着晕晕乎乎的白衬衫回到家,脱了鞋和外套,让他睡在沙发上,见他醉的厉害,满脸通红,又煮了醒酒汤,绞了手帕给他擦脸。 白衬衫皱着眉毛,小猫崽似的缩成一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不给擦脸,也不让人抱。 怎么就愿意抱着徐先生呢。 情人脑海里浮出那张冷淡的脸,甩了甩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捏了捏白衬衫红红凉凉的鼻头,给他擦了脸和手,其他的地方便不敢碰了,老老实实搬着凳子坐在白衬衫旁边,听他嘀咕那些醉话。 好不容易清醒些了,又哼哼着痛,手不停的扯自己的衣服,情人一下子红了脸,手忙脚乱的用毯子把白衬衫裹起来,白衬衫呜呜咽咽,一边用手推他的脸,一边把扣子扯开,哭的惨兮兮,同是男人,白衬衫半窝在高大清瘦的情人怀里,就只有小小的一只。 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太寻常。 情人无暇顾及,脑子里乱糟糟。 阿游只是个穷学生,性子又软弱,从来不得罪人,又有谁会特意把他带他白茶去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勉强把白衬衫裹成粽子,在去医院和打电话之间犹豫,鬼使神差的,情人拨通了徐先生的电话,点下通话键一瞬间,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兔子钟,十二点。 寻常时候,徐先生已经睡了。 情人刚想挂断电话,手机微微一震,听筒里传来男人低糜冷淡的声音。 “什么事。” 情人放低了语气,让自己的态度听起来温和寻常,他询问徐先生在白茶碰到阿游的经过,想了想,没有提阿游现在的状态。 但其实,每每涉及白衬衫,情人的态度都会格外强硬,像护食的小老虎,尽管伏低了姿态,仍然会通过爪牙防卫试探,他把除了阿游之外的人都当做外人。 情人自己听不出来,但活了两辈子的徐先生不会感受不到,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他很感念周归璨愿意来照看他,让他不那么难熬。 那边沉默了一会,情人听到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有丝丝缕缕的烟雾渗透过来,回答隔了很久,掺杂了细微的风声,显得有些轻柔。 “周归璨,我做事你情我愿,刚才的话,你是疑心我迫害他?” 情人还未答话,白衬衫忽然动了一下,从茧子里探出一双手,揪着他的头发,嘴巴里含混的嘟囔着,声音又轻又软。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好一会,打火机咔嚓又响了一下,男人低糜的声线传来:“欺负他的人被担架抬出去了,你朋友是被骗来饮酒的,以后看好他,别和人随便出去,防着点姓杜的人。” 然后顿了顿,男人的声音忽然有些飘忽,似乎隔着冷白的月光和雨幕,低糜柔和,听不真切,他说:“周归璨,你也要教他,一味退步怎么行呢?面对恶人哭没用啊,你们都还小,有大把的时间选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人说不可以就不可以,你要知道,爱也好,恨也好,搭进太多就不值得了。” 情人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句徐先生,却像被棉花堵住了喉咙,挂断电话前,他似乎又听到男人轻轻的叹了口气。
☆、第三章
情人趴在白衬衫旁边睡觉,白衬衫惨兮兮的缩在沙发里咕哝着醉话,他翻了个身,挤进沙发的空隙间,迷迷糊糊的做着梦。 梦里他好像躺在高高的麦草垛上,阳光破开灰白的云层,丝丝缕缕的光线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他还活着,又好像死了,愣愣的看着天,形容消瘦,神态疲惫。 周归璨站在麦草垛下边抽烟,头发长了很长,脚边有很多烟头,和一个不大的包。 过了好久,他站起身,爬上草垛,把包放在自己身边。 “阿游,你走啊。” “我能去哪儿。” “去哪里都好啊,你留在这里,杜家的人不会放过你。” 梦里的周归璨瘦的可怕,清澈的眼睛蒙上厚重的雾,白衬衫看到自己慢慢坐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白衬衫不知道自己会抽烟。 “我不走,他杜家要我死就死,我不怕,杀了我,杜临也活不回来,我亲手送他下了地狱,归璨,我现在什么都不怕的。” 周归璨没有接话,和他一起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天空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灰雨蒙蒙中,群山间层层田垄和绿油油的玉米若隐若现。 白衬衫感到心脏破了一个洞,呼呼的风声拂过空空心脏,让他的骨头发酸发冷。 “不走就不走吧。”他听到归璨说:“我想回海滨。” 白衬衫嗯了一声,过了好久才说:“去看徐先生吗?” 归璨说:“他下葬我没去,不知他碑上的铭文,我想去看看。”
白衬衫拿烟的手指轻微发抖,牙齿也咬得咯咯响,眼泪忽然一颗颗从眼眶里滚出来,空白麻木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惭愧懊悔的情绪。 “归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徐先生会在水溪路。” 周归璨低着头,掸了掸烟灰:“出院那天,我看到他同你说话,讲什么啊。” 白衬衫沉默了很久:“他问我值不值得。” 他想起医院的走廊,阳光在外,屋子里只有灰白的光影,他站在窗口,窗外有一棵高大的广玉兰,穿黑风衣的男人陪他站了一会,和他说了好多。 白衬衫只是摇摇头,男人蹙了蹙眉,面容仍然冷淡:“鹿游,我知道你很能吃苦,也能忍,但你以后的人生还长,除开这件事,还会有其他事,你还会遇到好多人,喜欢一个人也不分高低贵贱,不要把自己看的那么低。” “那天,徐先生说了好多,他劝我走,我听的,可是杜临逼我,归璨,我没有办法,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徐先生会在水溪路,我只是……想让杜临一个人死,我不想拖累别人的。” 他红着眼眶说完,偏过头看周归璨,好友的脑袋埋在手肘间,久久无言。 “阿游,阿游。” 白衬衫脸颊一痛,迷迷瞪瞪从梦里醒过来,他感觉脸上湿乎乎,头疼欲裂。 “你做噩梦了,哭什么啊。” 白衬衫迷糊着,睁开眼,面前是他熟悉的大男孩,穿着米色的薄毛衣,给他擦眼泪,又塞了一杯水,年轻的脸上笑容灿烂,眼神清澈,浑身散发着让人喜欢的青春气息。 “归璨,我做了个好奇怪的梦。”白衬衫嘀咕着,使劲拍了拍脑袋:“可我想不起来了。” 周归璨拉住他的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阿游,我问你,在学校里有没有碰到什么人,你为什么会到白茶去啊。” 白衬衫哆嗦了一下,脸色有些泛白,他绞着手指,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他不想让朋友担心,也不想说太多过去的事。 周归璨眨眨眼,沉默了一会,想到徐先生的提醒,小心翼翼,又有几分咬牙切齿:“阿游,你碰到杜临了对不对。” 这边的徐先生没有到工作室,请了一天假来应付暴怒的杜家,但他不是生意场上的人,祖辈都是艺术家,代代积累,在海滨很有几分薄面,杜家山高皇帝远,管不到海滨来,顶多压压他的工作室,但徐先生又不以此为生,怎么也报复不到痛处。 海滨的长辈打电话给徐先生,过问此事,他也三言两语带过,语气措辞都没有半分心虚,只赔偿,绝不肯道歉。 长辈想做和事佬,讲来讲去说不动,也无可奈何。 杜公子被徐先生揍进医院,自然是不服气,待养了一个星期,就迫不及待的出院,家里哄他回去也不听,要报这个仇。 杜公子有权有势,拆了纱布,脸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就径直闯到徐先生的工作室来了。
☆、第四章
前台的接待小姐姐拦不住杜公子,何况工作室向来也不挡着谁来或不来。 这里原本是有名的公馆,徐先生买下改成工作室,杜临要找人,就要上楼梯。 前台小姐姐原本不打算拦着,是看杜公子冷着脸,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才多盘问了几句,没想到被那双冷沉沉的眼睛上下奚落了一通。 杜公子抱着胳膊,气度打扮都非常人,个头也和气质一样傲慢,看人都得低下头。 他在这边同工作室的人争执,前台小姐姐问不出所以然,硬气的挡在前面,保安围上来,看杜公子矜贵的样子,不敢贸然拉扯,手里拿着的报警电话随时准备摁出去。 杜公子哼了一声,脸带阴霾,仗着无人敢动扫开一干人等,正要上楼,就看到楼梯口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人站在楼梯口,和杜公子大哥差不多的年纪,生得特别俊,眉眼细长冷淡,头发后梳,露出鸦黑的鬓角和美人尖,光看气质,比杜公子还要傲气。 杜临愣了一秒,嘴角挑起笑容:“你就是徐璈?” 就是这家伙把自己给揍了,害他丢了好大的脸。 杜临冷笑,看人的目光绝不怀好意,恨不得当场把徐先生的骨头捏碎。 他噔噔噔踏上楼梯,走到男人面前,杜临快一米九的个子,身材又很好,挡在徐先生面前高大得像一座山,看不出来才二十多岁,气质上已是很成熟的男人,只是个性骄纵,蛮横又不讲理。 杜临看到徐先生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皮鞋在地板上叩出轻响,美人尖下,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徐先生也不仰头,只抬了抬眼皮。 “你找我。” 杜临抱着胳膊,目光冷沉,他本来想动手,但看到徐先生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比起揍徐先生一顿,让他丢掉所有,可怜巴巴的哭求原谅才是杜临的风格,他这么想,也能够做得到,老一辈顾忌太多不会撕破脸面,但年轻人相互较劲,他们也不会多管。 至于伤不伤得了和气,毕竟是现代社会,哪里会把事情做绝,搞杀人流血那一套,至多输家狼狈苟活而已。 杜临的目光轻蔑,没有说话。 徐先生大概能猜得出,这位天之骄子,目下无尘,素来不把别人的喜悲放在心上,做事随心而欲,大概在考虑怎么才能整得他灰头土脸,哭爹喊娘。 虽然年纪小,但杜临的手段够狠,他有能力有天赋,在商场上是,对别人也是,从小接受经精英教育养出来的天性,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就算爱上某个人也是一把伤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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