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窗外望了望,树林从眼前掠过,无甚好看的。 她打了个哈欠,瞌睡虫还在,回头看见楚尽背倚车壁,端正的坐着闭目养神。马车颠簸,却不见他身形摇晃。 她往他那边坐了坐,有些心虚的偏下身子,将头靠在楚尽的腿上。楚尽一动,她慌忙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起来,脸颊不自然的发烫。 苏令意躺下的那一刻,楚尽腿部肌肉就不受控制的发紧,却像没事人般清了清嗓,装作不在意的移开视线,强迫自己放松。 两人心思各异,一路安静的抵达。 马车一停,苏令意就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她迅速从楚尽身上起来,率先跳下马车。 腿上骤然一轻,血液流通,大腿酸麻。楚尽没觉得解脱,反而感到心底空荡荡的。 给了车夫些钱,让他去附近逛逛或者买些东西吃,不要离开。 本来包车已经赚了一笔,现下又得了一笔,车夫喜笑颜开,自没有不应允的。 刘家村因着临近汴京,原先也是个大村,有几十户人家。后来有的村民发达,搬进了汴京城,有的村民过不下去,南下去别处讨生活。 现下村中多是破败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只有十余家还有人居住,门口还没有被杂草占领。 村口的榕树下坐着两个乘凉的老奶奶,头发花白,牙齿半掉,褐色的皮肤松松垮垮的搭拉在骨头上。眼睛瞧着清明,添了不少精神气。 苏令意问她们可知道一个叫刘来财的人。老人互相对视一眼,戒备的望着她,问她有什么事。 她笑道:“我与她的妻子是好友,特意来寻她的。” 苏令意自认为自己的微笑无懈可击,逢年过节走亲戚都能多得几个红包,却眼看着老人眼中的防备越来越重,其中一个甚至握紧了脚下粗壮结实的拐杖。 苏令意吓得后退一步,装上楚尽的胸膛。楚尽一手扶住她,一手放在老人眼前,手中赫然是几两碎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拿拐杖的老人咽了咽口水,另一个老人直接喜笑颜开:“我知道,我知道刘来财!” “他怎么了?你们刚才为什么对我防备心那么重?” “诶哟,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老人道,“那刘来财的媳妇,附近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是个疯子?小姐你一来就说疯子是你好友……” “疯子?”苏令意皱眉,首先怀疑是不是皇城司的调查出了错。 另一个老人急忙接上:“可不是?那疯子还跑出去过几年呢!前几个月才找回来的!” “现在呢?那疯子在哪?”苏令意的声音冷了下来,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老人声音压低:“死了!连个坟都没有,尸体就扔在芦苇荡,怕是被人打死的,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肤。” “没在芦苇荡了!”拿拐杖的老人拍了她一下,接过话茬,“我儿子说,前两天不知道从哪来了个男人,把她埋了,就在东边的树林里。” 苏令意深吸一口气,朝老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树木丛生,笔直的树干直冲云霄,繁茂的枝叶将阳光尽数挡住,顺林之下,到处是阴影。 苏令意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乍现。 看见她表情的两个老人心中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半响,她们听见苏令意宛如来自地狱般阴冷刺骨的声音:“我要去杀了他!”
第27章 选择 老人颤颤巍巍给苏令意指了刘来财家的方向,苏令意从路边的柴火堆中抽出一根带荆棘的木棍,在空中挥了挥,朝刘来财家走去。 楚尽在她身后厉声道:“你杀了他又能如何?” 苏令意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不如何,我开心。” “你有想过后果吗?” “我早就说过,”苏令意侧身看着他,“什么事都考虑后果,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做。” “我也说过,”楚尽道,“你不考虑自己,难道也不考虑那些关心在乎你的人吗?” 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吹散城塔尖上挂着的一抹云,掠过广阔的河面,在繁茂树林的上空徘徊,吹响一树的叶。 衣袂犹在空中飘舞,苏令意站在风里,消瘦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走。她扔开木棍,木棍砸在地上瞬间裂成两段。 闭上双眼,“那你要我怎么办?”转身背对楚尽蹲下,“至少有两次……两次机会可以救下元风,可我眼睁睁放跑了它们……” 不着急,还有机会,明天说也行……苏令意一次又一次的拖延,现在让她痛苦万分。 楚尽的心被她的举动搅得生疼,现在只想走过去抱住苏令意。苏令意没有挣扎,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如果当初我早些告诉阿远,会不会……” 声音里充满了脆弱,一向务实的她,在巨大的懊悔下也忍不住幻想起如果。 人生就是在做没有答案的选择题,只要不到最后,永远不知道哪一个选项是最合适的。 可不管选哪个选项,只要结局不尽如人意,人们都会想,要是当初选另一个选项就好了,仿佛另一个选项就绝对能使他满意…… 楚尽眸子微颤,搂紧怀中的人,坚定道:“不会。” 苏令意一怔,发红的眼睛看向楚尽。 “你如何得知不会有其它意外?” 压抑多时的情感彷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泪水像断了线珠子,一滴一滴从眼眶落下。 所有人都知道阿远在自责,但没有人发现整日嘻嘻哈哈的苏令意更不能原谅自己。比起一无所知的阿远,苏令意多次发现了异常,但她却什么也没有做,放任元风离开。 在得知元风的死讯前,她尚可欺骗自己一切还来得及挽救,但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她,迟了,一切都迟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村中传来,二人寻声看去,见三个捕快骑马而来,身后的囚车里还有一个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的男子。 苏令意细细瞧去,有几分眼熟,就是那日来周家自称是元风丈夫的男子。 楚尽的注意力一直在苏令意身上,看见她的表情,立刻猜出男子的身份,不由皱起眉头,谁会替一个人尽皆知的“疯子”报官? 苏令意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周砚才派人来调查过,今日刘来财就被抓走,怎么看都与他脱不了关系。 可是,有什么用呢? 本国律法自古以来就偏向男人,何况元风出逃那么久,又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疯子”头衔。大约关上几天,就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也难怪刘来财在囚车里丝毫不见惶恐。 “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楚尽郑重地承诺,打断苏令意飘远的思绪。 要让刘来财受到惩罚,非通过私人关系打点不可。周砚那个读书人断不会做这种违背圣贤教导之事,否则今日就不止是来几个捕快那么简单了。 倒是楚尽……让苏令意刮目相看。 她揉了揉眼睛,低声道:“嗯。”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元风的坟墓在树林深处,这里很好,人迹罕至,不会受到打扰;成群的鸟栖息在树上,也不至于无聊。 看得出是新坟,土的颜色比周围要深一些,小小的堆成一个土堆,连墓碑也没有。 她拿出楚尽在村户家中购买的酒,一杯倒在土中,一杯仰头饮下。 从小到大,她先送走了父亲,然后送走了母亲。比起亲人离世的伤感,她心中更多的是痛恨,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要承担全部的痛苦。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做先离开的人。 她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也许元风就是这么想的。 如若当初离开的时候,她带了些钱财,刘来财也就不会将愤怒完全宣泄在元风身上。兴许她还有活着的可能,能等到苏令意来找她…… 苏令意将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笑道:“到头来,元风姐才是最会偷懒的人……” 风烈烈的从树缝中灌进来,吹来人间馨香,太阳慵倦西移,照亮半面坟堆。 苏令意最后朝它看了一眼,同楚尽离开了此处。 周府中,阿远依旧在为了无音讯的元风发愁,玳双与念云虽心里着急,却仍低声细语的安慰着阿远。 苏令意看着太阳缓慢下沉,选择了与周砚相同的做法,什么也没有说。 这不是她第一次保持沉默,却有全新的感觉,仿佛被扼住喉咙,溺毙在黑夜中。 整个东小院就宛如落日般,一日日消沉下去。偶有几声阿远撕心裂肺的咳嗽传来,响彻寂寞的庭院。 苏令意转了性子,不再出去闲逛,每月除了去茶肆几日,就日日和玳双念云一起陪着阿远。 八月十九,中秋节刚过几天,林疏渺的及笄礼就来了。她比苏令意小一岁,今年十六。原是去年就要办了,因着打仗,推迟到了今年。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即便是郡主之身,举行个仪式,宴请些客人就过去了。可因着皇后娘娘的一席话,让这场及笄礼在京城勋贵眼中变得格外重要起来。 皇后娘娘与安亲王妃交好,月前安亲王妃去宫中与皇后娘娘小聚,皇后娘娘曾提到有意替太子择妻,让安亲王妃帮着留意些。 消息一出,家中有适龄少女的勋贵都卯足了力气,是必要夺得太子妃之位。 谁也不知道王妃的建议在皇后娘娘心中占有几成分量,但诱惑力太大,容不得的勋贵们有半点儿轻视,就算只有半成,也不能被其他人抢了去。 有这层原因,林疏渺写信来邀请苏令意时,苏令意本是不愿去的,人多眼杂,鬼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可阿远害怕她在家中闷太久闷出病来,还是准备好礼物,让苏令意去一趟。 苏令意不想忤逆她,只得听话去了。 众勋贵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竭尽全力想让自家嫡女成为林疏渺及笄礼上的赞者,却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鬟不情不愿的应下了。 及笄礼的正宾请的是如日中天的大将军江迟的正妻,除皇后娘娘外,再没人比她更合适,因此没人有异议,也不敢有。 而协助正宾行礼,跟随在笄者身边帮她梳头的赞者,就成了贵女们的主要争抢的对象。赞者通常由笄者的姐妹与好友担任,林疏渺乃是安庆王独女,没有姐妹,自只能落在“好友”身上。 如若能顺利成为赞者,不仅能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还能给王妃传递一个消息,此女乃郡主之闺中密友,引得王妃亲近几分。 是以及笄礼举行前,给林疏渺送礼、送信,邀请她出去玩的人络绎不绝,她凭喜好应了几次邀约,被选中的小姐们激动不已,回家后就自信满满的等王府消息,却是等到及笄礼当日,都没等来。 林疏渺与苏令意说起这些,眉飞色舞,笑声不断:“就她们那副谄媚的姿态,还指望当我的赞者?呸,我都瞧不上,更别说我母妃和皇后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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