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栖山下。 剑宗弟子一个个衣着朴素,常年黑衣黑袍。在看见封海时,当即认出了穿着一身星云观最富贵的弟子袍的符箓宗弟子。 这几日,剑宗对符箓宗的怒火到了顶点。 因江横技不如人被自家宗主所伤,却被人传成了江横愿意替弟子受罚还剑宗这一剑。 江横被星云观的人夸赞‘百世难遇好师尊’,反观自己宗主明明是替弟子讨要说法却被污蔑成‘对同门师兄动了杀心’。 “你们符箓宗的人把剑宗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闯就闯的?”守门的剑宗弟子抱着剑,一脸冷意。 月栖山的护山大阵拦住了急匆匆的封海。 封海明白当务之急是找到霍群,“我奉师尊之命,有要事求见谢宗主。” “就凭你?”守门弟子冷笑,“哟,江宗主这是醒了?”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轻慢讽刺,封海皱眉,心中纵然不悦,也只得忍下心性,好脾气地道,“是,师尊已醒。请问谢宗主现在何处?可否劳烦小友帮忙带路。” 真是祸害活千年,守门弟子心中暗骂,压根没开月栖山的山门阵法的打算,只上下扫了封海两眼。 “既然江宗主醒了,有什么事就自己来月栖山说吧。” “你!”封海气急,狠狠看向这弟子,记住了长相。 “你什么你,又要学你拿师兄废了我们根基吗?笑话,这里是剑宗!岂容你放肆!” 少年松开紧握的拳头,薄唇抿成线,随后拿出玉骨折扇,与剑宗弟子道,“这是师尊的手令,你也要违背吗?” 守门弟子听后跟旁边当值的同门相视一笑,打趣道,“这里是月栖山,是剑宗,就算你搬出江宗主也不好使。” 欺人太甚。封海双手将玉扇举过头顶,紧绷着涩哑的嗓音:“别忘了这里是星云观,尔等今日敢拦符箓宗宗主江横吗?” 旁边三个剑宗弟子望着那把玉骨折扇思忖,一时间不说话。 封海举起玉扇,抬眼看向他们:“见此扇如见宗主,还不让开!” — 傍晚时分,天边黯淡,疏星布阵,林里也点了灯。 闻修白、萧翠寒和牧云生来了月栖山,关于江横的事。 谢辞从剑阁出来,领着师兄师姐去了会客的殿里。 上了香茗点心,屏退旁人。 闻修白抬手摸了摸桌上摆着的一盆雪兰,抬眼问坐在旁边的年轻人,“你那一剑当真是惊世骇俗,差点要了小横的命。” 谢辞不语,这一剑的厉害他当然知道。 萧翠寒纤指玩着烟斗,懒散点烟,瞥了眼谢辞,漫不经心地说,“往后几十年上百年,都再没人烦你了,也算清净。” 谢辞面无表情,视线落在大殿顶上的夜明珠上。 听说江横的寝殿中有八十一颗这样的明珠。 牧云生煮茶,幽幽叹息,“何须同室操戈,本是同根生。” 谢辞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面对这三人,沉默的好似一块被岁月雕琢上千年的石头。 闻修白抬手,拍了拍谢辞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师兄知道,平日里小横小打小闹你都没放心里,说说看,那天是怎么回事?” 谢辞微微摇头。 那天的事,他不想再提。 不管怎么说,他不该对江横动手。 更不应伤了江横,违背师尊仙逝前的遗愿。 是他错了。 萧翠寒斜靠在窗边,朝窗外的无边夜色吐起烟圈,帮腔道,“听掌门师兄说,你一剑将小横捅上了九重天?摔下来的时候白玉坪都给震的四分五裂了,啧。” 话说到这里,谢辞平静淡然的目光终于有了些微变动,眉心轻蹙了下。 他问,“谁说的?” 谢辞音色偏冷,清泠泠的,淡而疏离。 萧翠寒烟斗在窗框上一敲,细尖的下巴朝下手方的牧云生望去,“喏,就是这个人说的。” 谢辞看向对面的牧云生。 牧云生不疾不徐地捏着茶杯喝了一口,道:“误会啊误会,我也是听宗内打扫清心殿的弟子说的。” 谢辞俊美的面容再度恢复了惯有的沉默,波澜不兴。 闻修白眼珠子盯着罕见的空雪兰瞧,随口诌道,“小横本性不坏,师尊在世时对他太过宠溺,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当师兄只有他这一个师弟。” 萧翠寒适时地轻咳了一声,瞥了眼心思全在空雪兰上的掌门师兄。 谢辞面无表情:“?” “诶?”闻修白一愣,亡羊补牢般来一句,“后来你拜入师尊门下,我们就有了两个小师弟。小孩子嘛,吵吵闹闹这些年,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长大了,有出息,也成熟稳重了,小横倒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每逢江横闹了事,这三人组就会齐上月栖山,类似的话说了百十遍了。谢辞无心旁事,但听得次数多了,都能倒背如流。 “掌门师兄说的在理。”牧云生道,笑眼注视着谢辞。 “要不这样,以后谢辞当师兄,江横当小师弟,这样矛盾不就没有了吗?” “呵,”萧翠寒笑了,云鬟雾鬓风情万种,她吐出一口烟,慵懒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们三人一致认为,这些年江横对谢辞的怨怼主要来自于他从小师弟变成了倒数第二小师弟,谢辞进入师门后,曾经一度让江横失去了师兄师姐的宠爱,所以才作妖吸引注意力! 因此三人组事事都给江横留面子,从不点破。 闻修白认真思考了牧云生的提议,拧眉沉思片刻,最后看向谢辞。 “那,就这么办?下月十八,我们师兄妹五人上山拜坟,询问师尊他老人家的意见如何?” “那师尊不得开心的坟头冒烟?”萧翠寒掩嘴轻笑。 他三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调整两位师弟的辈分关系,对美好且和平的未来充满了希望时。 谢辞风轻云淡地表示拒绝,“我不要。” “……”三人组就此作罢,再三嘱咐谢辞有时间记得去晓云峰探望江横,便不再久留。 只是他们从月栖山离开都没想明白一件事。 辈分一换,以后谢辞修道悟剑就没人打扰他了,他们仨宠着江横乖乖过日子不好吗? 观中五宗也能和谐相处,修仙界也会前途光明一片! 多好的。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竟得出了一个诡异到离谱的结论。 或许是修道悟剑的仙途太过寂寞,而江横恰到好处的活泼,让性格冷僻的小师弟感受到了一丝另类的人间冷暖。 至于为什么他们仨没有让谢辞感受到‘冷暖’,其实不怪他们。 当年谢辞跟着长泽圣尊上了星云观时,穿着一身红衣,披垂着一头乌黑长发,模样青涩秀丽,声音是低微了些而且极少说话。 他们三加上江横,都以为来了个小师妹,可把他们乐坏了。 特别是江横,还把小师妹带回了自家山上,有事没事儿就守着‘小师妹’,生怕‘小师妹’睡觉翻身落地上嗑到了。 那时江横对‘小师妹’的喜爱程度,甚至超过了玩刀,成天就嚷嚷着一句话——小师妹别怕,有我在! 观世殿中那棵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白梅树有个极为风雅的名字,寒英晚水。是修仙界少有的珍品仙株,极其珍稀,也极难养活,需要地气与修仙者的灵力源源不断的供给。十年生枝,百年长叶,五百年得以开花。花瓣莹白无瑕,重瓣华贵,香气清雅。 就是这么名贵的树,江横每日都以自身灵力饲养,才能开得如此灿烂。旁人去赏花,他都不给碰一下树枝的。 江横在树上搭了一个小桌,备了糕点、棋盘、人间话本,有事儿没事儿就带着‘小师妹’去树上玩。 别说晓云峰上热闹了,那段时日每每入了夜,其他四宗弟子们都能看见夜空中炸开的烟花。江横指尖一点,一树繁花汇聚升空,在‘小师妹’面前盛放,清香从天而降,片片飞雪扑面,落满整个星云观。 直到后来。 江横在晓云峰瀑布旁的菡池沐浴,送衣服的小弟子身体不适。 谢辞心想,平日里江横待他不错,他不介意帮他送一回衣裳。 谢辞去了菡池。 至于他俩在菡池里发生了什么,观里没人知道。只是符箓宗的弟子看见江横红着一双桃花眼,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山。 衣服都没穿戴整齐。 谢辞在晓云峰的寒英晚水下坐了一宿,都不见江横回来。 之后,三人组好奇,去问长泽圣尊‘如胶似漆二人组’的什么情况,因何闹翻了? 时至今日,三人组想起那时长泽圣尊轻飘飘的一句话,还是被震惊一万年——哪来的小师妹,谢辞是小师弟啦。 闻修白作为大弟子,吃瓜三人组的老大,自然站了出来询问师尊:“虽然但是,小横是把他当道侣养的啊?” 长泽圣尊笑而不语:“哦,是吗?” 三人组:……
第6章 封海举着江横的玉扇一路畅行无阻,上了月栖山。 月黑风高,山上清寒肃静,琼楼玉宇的檐角下悬着美轮美奂的琉璃灯,练武场上的弟子们在月色下悟剑。 剑宗大弟子在请示了谢辞后,带封海去了戒心山,也就是剑宗处罚有过错弟子的天牢。 门口是一座两人高的黑石刑台,黑石布满裂缝,缝中是一片暗红的光芒犹如岩浆爆裂,台上架着几盆燃烧的柴火,渐至尾声。 仿佛刚结束一场刑事,空气中还残留着腥浓的血味。 剑宗大弟子离梦生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封海,抿了抿唇似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一路过来封海不止一次向他询问霍群如何了。 封海没见过这场面,顿时慌了神,连问:“我师兄呢,霍师兄人在何处!?” “封海师弟,”离梦生语气沉重了些,“霍师兄今夜前来履行诺言,在慎刑台上自废金丹,自断根基。” 封海闻言,手用力抓紧了师尊的玉扇,仿佛以此才能得到些微力量支撑着此刻的自己。 他双目紧闭后睁开,酸涩的红血丝从眼尾泅染开一片。 离梦生双手结阵,开启了慎刑台上的封印,带悲愤的少年走上去。 封海掠过离梦生,大步向前冲上去,一把将昏死在地的封海抱在怀里,眼框猩红,泪光闪烁。 “师兄,师兄你醒醒!” 离梦生看小少年哭喊得伤心,又是施法又是护灵咒的,而封海一身血泊的昏迷不醒。 他对封海解释道,“宗主给他服用过玉清丹,不会伤及性命的。” 也不知那少年到底听见没,瘦小的身躯费力地抱起了霍群后从离梦生身边走过,愣是看都没看一眼,绷着一张全是泪水的脸下了山。 离梦生侧身看向少年的单薄倔强的背影,目露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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