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诘依旧无法停下自己对他的怜悯,就像哪怕不断漠视着凯瑟琳夺去实验品的生命,依旧为自己伤害他们感到罪恶。 他既是受害者,亦是加害者。 阿纳托利眨了眨眼。 “用魔文。”他温声道,“你早已握住钥匙,只是还没找准锁。” 魔文,具有魔力的文字……文字。 灵光骤然闪过脑海。 原来如此。 “凯瑟琳教导我,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唐诘喉咙干涩。 阿纳托利沉默片刻。 “我其实考虑过要不要杀你。” 他说这话时,灰蓝色的竖瞳平静温和,瞧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她在和你交谈中学了不少东西。我能看出,她最开始使用魔文的方法只是在照本宣科,仿佛就像曾经看见过有人这样使用,于是便学来了。” “可在你突然出现在塔里后,”阿纳托利困惑地说,“她开始理解这种魔文的语法,使用的方式愈发复杂灵活,愈发晦涩难辨。” 等等!他在说什么! “我突然出现?”唐诘惊愕万分。 “她不可能捉住你。”阿纳托利说着难以理解的话,似乎这就是真相,“除非你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唐诘想起了第一天出现在房间里的乌鸦。 它是在自己写下文字后,才飞到阳台上的。 这位穿越者前辈可真是害惨他了,不过该说幸好他还有些价值,所以才没立刻死去吗? 唐诘苦中作乐地想。 也许对方原本就是打算把穿越者集中在塔里,结果出了一趟远门,没想到塔被外来的窃贼占了,现在新的穿越者就变成了破解宝藏密码的钥匙。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财产出现了异常状况…… “遗产”。 唐诘再次想起阿纳托利对这座塔的形容,呼吸一窒。 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虽然未曾蒙面,他一直对这位前辈保持着较高的好感。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穿越异世界后成大有作为,这显然不仅需要智慧,还需要毅力和勇气。 但万一呢,对方穿越的时间点明显比自己还要更早,如果对方穿越到了神话时代,那岂不是得在危机四伏的丛林法则下艰难求生? 对方兴许早已死于意外。 唐诘真不愿意承认这个答案,他宁愿这纯粹只是自己的臆想。 倘若对方如今真的深陷险境呢? ——算了吧,收起你那无聊又多余的同情心吧。难道对方深陷险境,你就能帮上忙吗?你已经自身难保了,还要去将别人肩上的担子挑到自己肩上吗? “我该怎样去使用它?”他喃喃自语,“使用这把留给我的钥匙?” “我也不知道。”阿纳托利误以为唐诘是在向他求教,郁闷地回答,“我能从你身上的魔力痕迹上看出,你已经用过了,但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用的。” 他自嘲似的说:“如果我真的知道,就不会一直被关在塔底了。” 唐诘从思绪中惊醒,安慰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你看,现在不是已经比原本好很多了吗……至少我们有了个努力的方向。” 这话听上去实在太糟了。 他刚说完,立刻懊恼起来。 唐诘自认为他根本没有承受过阿纳托利身上遭遇的痛苦,没有被人抽血剥鳞,哪怕是劝慰,也显得太过苍白。 一个更加不妙的猜想从他心中冒出。 凯瑟琳现在留下自己,是为了研究魔文,那么,等待她把他身上包含的知识全掏空的时候呢,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那也许代表,她不需要再对他手下留情了。 恐怖攥住了唐诘的心神。 从这个角度思考,她带他离开塔也很好理解。 她需要自己用更快的方式学会本地的语言,当一个更加称职的翻译器和学习机。 “我相信你能做到。”阿纳托利饱含信赖地注视着他。 虽然,唐诘完全不知道,对方毫无理由的信任,究竟来自何处。 一周后的清晨,凯瑟琳坐在沙发上,正在翻看报纸。 她的红发盘成发髻,搭着一件葱绿的纱织披肩,配上莎草色的衬衫和鹅黄色的长裙,踩着一双竹编凉鞋,既有少女的青春靓丽,又隐约透着成熟女性的端庄柔美。 唐诘很难不去留意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但他心知肚明,那绝对不是她真实年龄该有的正常水准。 一旦考虑到对方为了延长寿命而做出的,诸多丧心病狂的事迹,他就没办法用纯粹的审美观念去直视那副曼妙的身体曲线。 那更像是血腥的徽章、罪恶的印记,是道德和伦理丧失的外在体现。 凯瑟琳成名于帝国纪末期,但按照阿纳托利的推论,对方的年纪绝不仅是如此。 唐诘回忆起前段时间,阿纳托利讲解巫师魔力的成长规律,将凯瑟琳作为了唯一的案例,不知不觉,就延展到了她过去的行动轨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凯瑟琳在巫师群体里也算是一个较为特殊的例子,但是,他目前认识的人里,也只有凯瑟琳和阿纳托利能够驾驭魔法,而阿纳托利甚至不是人类,于是便只剩下了一个可以作为参考和学习对象的人选。 “巫师在魔力彻底稳定前,会有一段爆发式增长。”阿纳托利为他讲解凯瑟琳从不愿意为他提及的常识,“越是强大的巫师,魔力的成长期就越是漫长。” 凯瑟琳成名的时候就已经以疯狂著称,支撑她的疯狂的则是强悍的魔力。 “只有刻意延长自己的成长期,推迟进入成年的时间,才能积累如此庞大的魔力。”他说,“她应该有位老师,或是得到了某件传承,一直躲藏在某处发展。否则,以当时的环境……” 话及此处,他们都想到了同一样的东西。 “塔”。 “如果真的是塔,”阿纳托利苦笑,“那我们就要考虑她背后还有一位态度不明的空间系巫师的可能性了。” 唐诘没跟上他的思路。 “塔隐藏在空间的缝隙中,只凭借对知识的解读,是没有办法找到它的具体位置的。”阿纳托利郁郁不乐,“所以我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家乡有人能听见我的求救……” “哪怕我解开墙,我们也无法离开塔?”他眉关紧锁。 “是的。”阿纳托利叹息,“倘若没人接收到我们的信号,那我们就只能一直在空间缝隙里漂游了。” 这样的结果,远比被凯瑟琳控制还要糟糕。 显然,凯瑟琳拥有自由出入塔的方法,魔药材料的库存每次快要见底就会得到补充,更何况,她从未间断过实验材料们的食物和水源。 但是自己要怎样才能从她手上偷到离开塔的办法? 魔力。 凯瑟琳目前最紧缺的资源就是魔力,她渴求魔力就像鱼渴求水。 如果自己能够得到一件具有强大魔力的宝物,是否能够暂时引开她的时间,找到潜入她的房间的时机? 唐诘沉下心神。 “越是关键的时机,越是需要保持谨慎。” 他需要知道,如何打开塔的每一扇门,而不被凯瑟琳发现。
第6章 换装体验 凯瑟琳放下了报纸,对站在门口驻足不前的唐诘伸出了手。 “过来。” 他一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从外表上看,她似乎已经出了一次门,但是又折返了回来。 唐诘顺从她的意图上前,她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凝聚起魔力,在他的掌心一气呵成画下了一个文字。 一个别扭、古朴且生涩的象形文字。 上为人,下为槽,形似是一人正自空中向下坠落到容器之中。 他还没来得及去揣测这究竟是哪一个文字的复原,便感到体内魔力疯狂涌入掌心之中,随着一阵脱力的眩晕感,双脚似是悬在半空,再次落地时,肠胃像是晕车般一阵痉挛不止。 四周已然变幻了个模样。 唐诘扶着身边的墙壁,蜷缩起脊背,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风中传来梅干菜和烤肉的辛香,浓郁的孜然惹得鼻尖不住地打喷嚏,温暖干燥的阳光穿透薄幕似的斗篷灼烧皮肤,使他的肢体颤抖着瑟缩。 他听见水流在脚边的墙檐下涓涓细流,野猫和鸟雀在屋顶上跳来跳去,胡同外人潮鼎沸,嘹亮的歌喉和狂乱的鼓点似要直冲云霄。 “这是哪里?”唐诘扯紧了衣襟,躲在兜帽下小心张望。 “欢迎来到赫拉克勒的王冠,菲尼斯城。”凯瑟琳站在阳光下,回过头,上下打量他的装扮,“你需要换身衣服……在这样的节日里,穿着你那脏兮兮的袍子,过于惹人注意了。” 唐诘刚想反驳,这身衣服根本不会沾上灰尘和异味,但是思及自己确实一连三个月没换过一身衣服,便立刻闭上了嘴。 说得像是她平日在塔中,穿的不同样是穿黑袍子似的。 真切地走在人类的城市里,穿梭在说着陌生语言的人群之中,他便觉得脚踝发软,身体僵硬得像只木偶。 唐诘不得不紧紧跟着凯瑟琳,直到两人一起走进了一家成品女装店。她和推销员熟稔地寒暄了一会儿后,说:“我的妹妹安娜需要一条裙子……” “是的,因为少见的肤色,她总是躲在家里,害怕与外人接触。”凯瑟琳的发尾缠绕在指尖上,轻微拢了拢衣襟,“性情笨拙到这种程度,可真叫人替她的未来忧心。” 唐诘像只受惊的猫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后退,抓住了门把手,凯瑟琳却侧过头对笑了笑,像是猫对着老鼠般,捉弄地笑了。 “那她可真是有点可怜,不过母神对她的孩子向来一视同仁、不分种族。菲尼斯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城市,请你们放心游玩。” “感谢你的祝福,”凯瑟琳状似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符号,“赞美母神。” 她们在三言两语之间指定了一条蓝布呢子的长裙,一字肩上坠着大片的雪白荷叶边。 那真是一想到会穿到他自己身上就会不忍直视的少女配色。 凯瑟琳不容置喙地又取下一件同款的纱织披肩递给他:“去换上吧。” “在这里吗?”唐诘还试图挣扎一下,她立刻展露出令他胆寒的笑容。 “难道你想要买更多新衣服回去挨个试穿吗?”凯瑟琳忧郁叹息,“真贪心。” 不要随便误解别人的意思啊! 唐诘刚想反驳,但是她轻轻将食指搭在了他颈侧的大动脉上,大拇指扣住脸颊:“不要让我伤心啊,安娜。” 若有若无的魔力在皮肤旁边打旋,他呼吸立刻凝滞了,寒意顺着脊背向上攀爬。 “是的。”唐诘笑似哭般,浑身哆嗦,颤抖着接过了衣架,“老师。” 不就是女装吗?不就是裙子吗?和性命相比,自己非常、非常乐意听从她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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