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头一转,又道:“但你也不能老欺负人家,他之前病情那么严重,一半原因不都是被你憋的?” 谢让:“……” 谢让轻声叹气:“我劝过他了。” “?”葛大夫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诧异地看向谢让:“你们这两情相悦的,有什么可劝的?” 谢让正埋头喝药,听言呛了一下,重重咳嗽起来。 宇文越在厨房忙碌着,却没忽视谢让。听见动静,连忙擦了手往这边走,一阵风似的卷进屋。 “怎么了?喝药又呛到了?怎么不小心点,是不是药太苦?这水都凉了……”少年又帮他倒水,又帮他顺气,一时弄得手忙脚乱。 谢让剧烈咳嗽,好一阵才缓过来,只觉脸上阵阵发烫。 “怎么这么烫?”宇文越捧起他的脸,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拧着眉,“是不是又烧起来了,葛大夫,您给他瞧瞧……” “瞧个屁。” 葛大夫懒得理他,端着药碗转身就走。阿轩原本也在厨房帮忙,听见动静跑出来:“师父,谢哥哥怎么了?” “没事,别管他。”葛大夫把药碗往他手里一塞,悠悠道,“记住师父一句话,就是祖师爷活过来,也治不了相思病。”
第62章 屋内, 谢让拉住正要追出去的宇文越。 “我没事。”他低声道,“只是屋子里有点闷,不必……不必劳烦葛大夫了。” “哦。”宇文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抬眼看向被推开半扇的窗户, 有点纳闷, “屋子里闷吗?” 谢让:“……” 宇文越没想太多, 转头去桌边拿蜜饯。 谢让怕苦,每次喝完药, 宇文越都要给他弄点蜜饯泡水喝。最先带来的那些蜜饯早就吃完了,现在这些, 是他特意让候在附近的侍卫去城中买的。 谢让望向宇文越的背影,有些失神。 葛大夫说他们…… 那其实并不是需要旁人提醒之事, 谢让又不是懵懂少年, 加起来活了两辈子, 如果还意识不到自己的心意, 未免也太迟钝。 自下江南以来, 宇文越待他如何, 他是看在眼里的。对方那般尽心尽力,就是一块石头,也该有所动容。 何况是他。 只是……他原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宇文越倒好水转过身来,谢让猝然移开视线。少年走到谢让面前, 发现了什么似的, 弯下腰:“老师,你在想什么呢?” 少年的气息靠得极近, 谢让低垂着眼, 心跳又一次鼓噪起来。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道:“我是在想, 既然你的易感期已经得到控制,是不是也该考虑回京了?” 宇文越眨了眨眼,将手中的杯子递给谢让:“这几日,我也在考虑。” 满打满算,宇文越离京至今已有三个月。虽然事先做了布置,但作为一位刚掌权不久的皇帝,离京这么久,已经是极限。 再不回去坐镇,恐怕要出乱子了。 这些事宇文越当然会考虑,一直没提,还是因为担心谢让的身体。 知道他在想什么,谢让抿了口水,道:“过几日找个机会,向葛大夫坦白一切,问他愿不愿意与我们回京吧。” 宇文越不答。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片刻,才低低应了声“好”。他顿了顿,又道:“过几日就要过年了,待过完年之后,我会去向葛大夫解释。” 谢让自然注意到宇文越不自然的态度,他偏了偏头,正要询问,忽然闻到窗外传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轻轻嗅了嗅,皱眉:“这是什么味……” “我的鱼汤!”少年惨叫一声,连忙跑出了屋子。 谢让:“……” . 山中的日子平静而安宁,几乎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这日清晨,谢让还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少年压低的嗓音在屋外响起:“阿越,阿越——” 搂着他的人动了动,却没有理会。 宇文越的身份不便暴露,葛大夫和阿轩至今只知他名叫阿越。葛大夫年事已高也就罢了,阿轩也跟着这么叫。宇文越最初还觉得这小少年没大没小,强调了好几回让他要叫哥哥,对方却只当没听见。 宇文越这会儿也全当没听见对方喊他,眼也不睁,手先摸上来,帮谢让捂住了耳朵。谢让本就半梦半醒,察觉到对方的意图,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低低笑了声,推开对方的手:“阿轩喊你呢。” 此刻天还没完全亮,屋内亦是一片黑暗。谢让在黑暗中翻了个身,被对方用力搂进怀里:“别理他。” 谢让:“昨晚是谁兴致勃勃,要去赶集的?” 这个时辰,若是在宫里,他已经起来练了好一阵功了。可自从来了这里,一日比一日懒散,连床都起不来。 宇文越不答话,脑袋埋进谢让怀里,轻轻蹭了蹭。 小狗似的。 谢让失笑,顺势摸了摸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低声道:“可我想去看看民间的集市。” 少年撒娇的动作瞬间停了,他静待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集市要赶早,二人没再耽搁,简单梳洗完便出了门。 今天是大年三十,往年的今天,都是阿轩早起去山下的集镇采买,再回来做顿简单的年夜饭,便算是过了年。 今年多了两个人陪他,他别提有多高兴。 下山的一路上,往日害羞内敛的小少年难得兴致极高,缠着谢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什么如何分辨野菜草药,如何在山中做陷阱抓野兔,只要想到的,都能说上大半天。 谢让出身农户家,如今恢复了记忆,对这些寻常农户的生活也算了解。 两人聊得兴起,宇文越插不上话,脸色愈发阴沉。 “再往前走一炷香就能到山脚了……谢哥哥,你怎么了?”注意到谢让忽然停住脚步,阿轩也停了下来。 谢让瞥了眼跟在他们身后,闷闷不乐的人,平静道:“先歇会儿吧,我有点累了。” “那赶紧坐下歇歇,师父说过你不能劳累的。”阿轩连忙拉着谢让往路边走去,挑了块相对平坦的青石,还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谢哥哥你先坐会儿,我刚才看见那边树上结了野果,我去采一些来。” “不必——”谢让一句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小少年已经快步窜进树林,很快跑没影了。 山道上顿时安静下来,谢让抬眼看向还站在身边的宇文越:“不坐下歇会儿,不累吗?” 少年梗着脖子,还在闹脾气:“不累。” “年轻就是好,走这么远的山路还不累。”谢让垂下眼,摸了摸肩膀,假意抱怨,“这石头硬邦邦的,坐着真难受。” “谁让你偏要跟来凑这热闹。”宇文越不冷不热地说。他板着脸在谢让身边坐下,让对方靠在他身上,帮他轻轻捏肩:“这样好点吗?” “嗯。”谢让忍着笑,低低应声。 宇文越又不说话。 落在谢让肩上的那双手力道适中,与对方平日的手劲相比,可以说是无比温柔。可那双手的主人却是面无表情,满脸的不高兴。 谢让觉得好笑,又与他搭话:“想喝水。” 宇文越从腰间取下水壶,递到他面前。 谢让也没伸手去接,身体稍稍前倾,就着宇文越的手喝了口水。这壶约莫用了能保温的材质,出门前接的热水,一路上被宇文越放在腰间暖着,这会儿仍温温热热,正好入口。 谢让又喝了两口,注意到对方表情稍有缓和,才道:“阿轩那孩子平时恐怕是憋坏了,这一路上那张嘴就没听过,不知怎么有怎么多话要说。” 宇文越动作顿了下,闷声道:“老师也难得与人聊得这么开心。” “只是哄哄他罢了。”谢让不以为意,“小孩子嘛,说话就是得顺着他。” 宇文越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谁都哄?” 谢让噗嗤笑出了声。 宇文越终于意识到谢让又在逗他,按在他肩上的手顿时加重了力道,捏得谢让吃痛瑟缩。 “错了错了,不逗你了。”谢让往边上躲了躲,伸手推他,“谁让你老是瞎吃醋,这醋有什么可吃的,他与你能一样吗?” 宇文越一怔。 他像是没能理解谢让这话,愣了愣神,才缓慢问:“他……他与我不一样?” 谢让自觉说错了话,悻悻别开视线。 却又被对方用力抓住:“你觉得他与我不一样?那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 宇文越呼吸急促,抓住谢让手腕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他的神情难得有些慌乱,吞吞吐吐好一阵,也没能把那句话完整的说出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阿轩低哑的嗓音:“谢哥哥,我回来了!” 山野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树林深处,谢让下意识抽了抽手,却没抽得开。一抬眼,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又红了眼眶。 谢让:“……” 他真的不记得男主是个哭包啊! 谢让别无他法,只得又温声细语地哄:“别闹了,等回去再……” 钳制着他的那双手紧了紧,又缓慢松开。 接下来的一路,宇文越都安安静静。这回倒不像先前那样带着怨气,不过仍然心事重重,就连在集市采买完,回去做饭时,都好几次险些烧干了锅子。 山中过年并不隆重,但还算热闹。宇文越领着阿轩做了一大桌子菜,葛大夫特意挖出埋在屋后的酒坛,一人给倒了一大碗。 当然,除了谢让。 “喝什么喝,你那破身子,调理了快一个月都没起色,让你坐这儿闻闻就不错了。”葛大夫如是道。 吃过了饭,葛大夫早早进屋休息。阿轩从没喝过酒,半杯下肚之后路都走不稳,被葛大夫领着后颈脖子扔回了屋。 收拾残局的活,只能留给谢让和宇文越。 准确来说,是大部分都留给了宇文越。 谢让擦拭着灶台,一抬眼,便看见了蹲在地上洗碗的少年。宇文越自小生在冷宫,活是干过不少,但这样的乡间生活还是头一回。 这段时间,宇文越当真像是个普通的农户子,种地抓鱼,买菜做饭。 谢让从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宇文越。 他一时失神,少年似有所感,抬起头来。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不等谢让移开视线,后者忽然笑起来。 他今晚被葛大夫拉着多饮了几杯酒,意识其实已经没有往日清醒,笑起来也看着傻里傻气。 谢让问他:“你笑什么?” “老师在偷看我。”宇文越笑着道。 谢让愣了下,偏头:“没有。” 宇文越:“有,我都感觉到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谢让三两下擦完了灶台,将抹布往水里一扔,“洗你的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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