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奇烽眼下是愈发咬牙切齿,一知道这消息,杀人似的眼神就盯向吴攸:“难怪宰相此前一直不予宣告,原来是一早知道陛下安在!宰相大人,这么重要的讯息,瞒着贱民也就罢了,怎么还瞒着我等机要大臣?” 梁奇烽在心底把能骂的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东境前线的大批梁家旁支,一个个的拥城管境,座下手眼何止千万,怎么会连一个显眼的混血皇帝都没看紧! 不止这事,镇南王突然发兵拿下云国国都,这事更是让他气到肝炸:“宰相隐瞒的消息星罗棋布,令尊盘踞南境二十余年,为何不告而发兵东上?其行和握兵谋反有和区别!” 吴攸轻笑了笑:“彼时我与家父都不知道陛下尚在,见晋云之战陷入僵局,我才冒险修书与父,帮我军从后方一劳永逸地解决云国。因战事紧急,保密为上,这才有所隐瞒,再者,家父助完这一战,继续回南境镇守了,忠君爱国不说,哪来的意图谋反?” 他话锋一转:“梁军才是真勇猛,能在山野里开路,短短几天就能从晋国绕道攻进云国,真是神行军啊。梁军开辟出来的这些线路,非常利于边境管控云国。” 梁奇烽内心气急败坏,那会子光图着抢首功,这才急吼吼地派出精兵冲进云国,还从霜刃阁那儿买了一堆破军炮,流失了白花花的大批银子。 结果倒好,云都被镇南王他们先扫荡了;精兵被打没了小一半;买军火的钱打水漂了;最关键的是,梁家的私自通商路暴露了。 这等闲一查,可就是叛国的罪。 吴攸见他哑火,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至于陛下之事,尚书怪罪,我当真不知道,我也很吃惊。但陛下未崩,当真是天大的好事,诸君以为呢?” 内阁的寒门官吏被当日高瑱杀掉了不少,活下来的改变了策略,成了保守的中立党,就怕卷入吴梁气势汹汹的相争。 眼下一听支持扶持庶族的皇帝未死,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甚者热泪不止,其中一个情绪最激动的哽咽起来:“天不亡晋,天不亡晋!陛下安好,晋国便有光明来路了!” 世族一派的脸色则青白交加,表面干笑着附和好事,心底则有不少怨念:那混血杂种,怎么就不死在战场上呢? 梁奇烽烦躁得装装样子都不能,想着梁军暴露出来的那条私商之路,后面要怎么遮掩。 原本以为高骊死高瑱废,轮到高沅当皇帝了,外甥一上位,还怕什么?谁知道还有这一出! 吴攸自知梁家世族眼下慌得不行,主动提起了东宫新立的事:“陛下特令邺王以储君之尊,拟定云国受降的条例,依我看,邺王是众望所归。高瑱谋反、残杀朝臣,其心可诛,现在,我等应该准备储君兴废的操办典礼了。” 梁奇烽的脸色才好转了些,有个东宫之位,至少也比王位好多了。 正此时,前线有最快赶回来的士兵,一路拿着急报赶进来上报,气喘如牛。 吴攸摇摇头:“阁前失仪,传的是什么急讯?若非要事,当拖下去受薄刑。” 士兵吞咽了几口唾沫,才小心翼翼地取出怀里的卷轴:“宰相大人恕罪,因是陛下特命的急令,卑职才匆忙至此。” 说着士兵小心展开卷轴,胆子不俗地看了一眼吴攸,声朗气长地宣告起来。 前半部分的内容是在督促内阁众臣,尽快操持立新太子的事宜,世族众臣听了,更舒心了。 然而后半部分的内容就是匪夷所思了。 “朕自去年刑场风波起,得知先太子高盛有一遗腹子,特托以宰相秘密保护。 “今朕安然无恙,距长洛不过几日路程,然夜梦先太子长兄,长兄死于惨烈,其嗣怎可不见天日? “朕心不忍,故而决定,赐其嗣大名,名为高子稷,朕回长洛之日,宰相当迎高子稷入宫,朕与众臣教养之。 “邺王入主东宫之日,亦是子稷得封号之日,朕欲封子稷为——” 所有人,包括吴攸,听到士兵大声宣告高盛遗腹子的存在时,便都陷入了惊天霹雳。 梁奇烽慌张得手指发抖,先太子他娘的还留了种?那就是先太子妃梅念儿没死,有人把她捞出去藏起来,保护到让她产子! 整个长洛,有这能耐、有这动机的有几个?只能是和高盛交情甚笃的吴攸了! 梁奇烽心底的血腥气都被激发了,他磨牙吮血地决定,如果这高子稷是个男婴,他将不顾一切地赶在大军回都前,把那可能危及高沅储位的皇孙弄死。 吴攸不比他镇定,士兵大声宣告的一个个字眼,逐渐加重击溃他的心防。 他所严密保护的秘密就这么被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喊出来了。 他在恐慌之间,只能劝慰自己,除了梅念儿和他,没有人再知道高子稷的性别,知情的都永远闭嘴了。 高骊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 他还有余地安排,还有机会,亲手扶持高盛的“儿子”登上帝位。 “朕欲封子稷为——晋国皇女!” 士兵响亮地将高子稷的性别喊出来,梁奇烽不顾形象地大喘一口气,继而要命地咳嗽起来。 吴攸的脊背却被冷汗湿透了,他脑海里有嗡鸣,喉舌不受控制地艰涩发声:“陛下确定高子稷是女婴吗?她不是,她明明是……” 她明明是男婴。 是有皇位继承权的男婴。 她本来可以是的。 士兵冷静地继续大声诵读:“虽已有三年不见,然朕仍牢记子稷出生之日,正是飞雀一年,朕率军行至白涌山春猎。 “正月二十二,子稷于深夜降生,是为女婴。长兄高盛有女,其脉不断,其志不灭。” 梁奇烽忍不住地抚掌大笑:“好,甚好,陛下果然仁慈,臣也以为当封先太子之嗣,让天下人都知道,先东宫还留下了一个好女儿!” 他刻意咬紧女儿二字,就是为了狠狠提醒吴攸,公主与皇位无缘,最多是用来联姻外族、拉拢下臣的玩意。 姜妃所出的那个公主高白月,甚至在六月尾时,不顾廉耻地跟着撤出长洛的狄族人跑了。 但就算她与外族人私奔,那又怎么样呢? 高白月不过是个毁容了的,毫无母族势力庇护的弱质公主。 虽然梁奇烽在兴奋之中忽略了,士兵喊的是皇女。 他只顾着快意地看向吴攸。 吴攸也终于如他所愿,露出了入朝多年以来的第一次人前失态。 他脸部扭曲,脸色奇白,再无矜贵可言。 梁奇烽痛快至极地想着,吴攸此时的崩溃反应——和他的生母高幼岚真是一模一样。
第195章 持续了十个月的晋云之战终在九月初五落下帷幕,云国以西即晋国之东,割让了七城之多赔晋,除去岁银岁贡,晋国还将派出驻军监视云国的兵部枢机,封锁云国所有军备的升级。 云定后不后悔不知道,被掳去晋国作俘虏的云谋悔恨莫及。 一国之政军户,一夕之间竟被封锁至此,往后何时才能有崛起? 晋国这头才是扬眉吐气,晋军士气空前绝后,帝与王的声势远扬,被讴歌成以前的晋帝晋王难以企及的高度。 虽将帅们明面严禁劫掠云都,然而等到离开时,这座偌大的国都,仍是在短短几天之内变成半空之城。 九月初六,主力的晋军扬旗踏上返晋之路,和镇南王的方向背道而驰。 但返晋的大军行至邺州时,高沅忽然就不走了,直言不回长洛当太子,情愿在这普普通通的封地做小小一王。 这才有了急讯传至长洛,命内阁将改立太子提上议程,同时趁机将高盛遗腹女高子稷广而告之的事。 高子稷的存在,谢漆虽然一早猜测到,但因着吴攸的严防死守,他查不出来高子稷是男是女。 直到去年,他先挑唆张忘,继而挑拨吴梁去抄姜家,那夜他易容成张忘替她执行灭姜任务,让她得以趁机折返回吴家,趁守备虚空时进入吴家的地下密室,见到梅念儿母女。 那夜张忘和他交接后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告知名字,一句是告知女婴。 晋国立朝数百年,没有出过公主称帝,以谢漆对吴攸的了解,他执着于扶持高盛的血脉称帝,必然会令高子稷充做男儿假身,把假面从头发丝武装到脚后跟。 高子稷要是真让他教养,也许一辈子都是假男儿。 初三那天,在云国的皇陵里,谢漆和高骊商讨接下来怎么应对长洛的贪狼们,首要的一条,就是将高子稷从吴攸的笼子里带出来。 先太子高盛声名太好,他们也许无法利用好高盛的旧部,但也绝不能任由吴攸肆意利用。 * 初六这天高沅就胡闹地要留守邺州,上百来号梁家人跟着坐立不安、恨铁不成钢,还打算直截了当地把他捆了丢马车上,谁知这时高骊发令纵容了他的行径,并让大军留在邺州休整,至少初十之后再启程。 高沅那头怎么发疯、又怎么被梁家人合伙起来治,谢漆耳闻不睹,战事结束后,霜刃阁照样忙碌,让他庆幸的是之前潜入云都的高琪罗海、罗师父等人安好,从云都全身而退了。 罗师父归队后,去看了戴长坤薄棺,方师父的骨灰盒,默默了好几天。霜刃阁上一辈的阁老,真只剩下他了。 高琪回长洛后将继续回护国寺做苦役。他是当年韩宋云狄门的宋家后人,活着自带了原罪。哪怕他在晋云之战中兢兢业业,暗地里帮助了晋军良多,论军功行赏足以封爵,回到光天化日下,他仍然是罪族之后。 罗海则拒绝了谢漆和罗师父的提议,他不回霜刃阁,依然做高琪的影奴。他们左脸都刺了罪字刺青,对旁人而言那是极罪烙印,对罗海来说,却是他和高琪专属的印记,他离不开他,生死都不愿离开。 谢漆只能尊重选择。 高骊和唐维那一头也昏天黑地地忙了几天,谢漆没见到他的人影,却在初九这天,骤然就听到了他突发恶疾的消息。 * 九月九,高骊就是在三年前的重九节登基的,不知不觉他已经登基了三周年了。 短短三年,发生的事可真是多。 谢漆满脸凝重地赶到高骊的所在时,神医已经挎着医药箱从房间里出来,见了他就挥挥手:“没事没事,那皇帝没什么事,吃饱了撑的作出来的。他那身体还残存伤病,气脉凝滞,却偏要强行用内力逆行冲刷经脉,当然就生病了。” 神医嘀咕着一些医术的晦涩东西,最易懂的还得是他的骂人话,总结便是高骊这突如其来的恶疾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谢漆皱着眉走进房间里,一眼看见高骊趴在床榻上,脸色肉眼可见的怪异,时而烧红,时而惨白,冷汗从额边鬓角不住冒出来,英俊硬朗的五官沾满了汗珠,虚弱又凶悍。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75 首页 上一页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