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简直像要炸了一样疼,冷空气钻进来,身体产生的热气又挤出去,心脏狂跳着,脚底的刺痛变成了麻木。 山脚的光聚集起来了,他听见有很多人在往这边走,声音越来越近,急救车呼啸而至,江喻喘着气把陆株递过去,看着医生把她抱进车厢,他喘着气大声道:“医生,她坚果过敏!” 医生听见了他的声音,之后一片混乱,江喻靠在路边的石头上喘着气,看见家长们过来了,齐晓栀随身带着过敏药。舅舅舅妈过来询问齐童忻的下落,他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身后,又一拨人上山去找人了。 江喻靠在树边,喘着气,想吐。有人问他有没有事,他没有力气回答,只是摇头,还有人给他递水,他还是摇头,只轻微摇一下,因为眼前发黑,反胃得厉害。 他突然想到,陆悬在哪呢?他知道妹妹出事了吗?陆株怎么会过敏?难道自己出了什么纰漏,屋里放了含坚果的零食?陆悬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转过身,蹲在雪地里吐了,又有人给他递水,叫他漱漱口。好心人的外套批在他肩膀上,他这时才忽然觉得冷,衣服都是湿的,紧贴在身上。 救护车带着陆株走了,齐童忻跟着爸妈回来,嚎啕大哭。 江喻缓了一会儿,听见舅舅说要去医院,立刻表示要一起去。 “你真的要去吗?还是回去休息吧。”舅舅担心地看着他。 “不,我穿双鞋,很快,等我一分钟。” 因为时间紧迫,他就近借了一双鞋,上车的时候齐童忻还在哭,见他上来立刻止住了,被妈妈骂了也不还嘴。对江喻的阴影还围绕在她心头,她怕得很。 急诊室门口,齐晓栀抱着陆株出来,走进病床哄着睡了,陆悬推门进来,眉头蹙得能夹死蚊子。因为陆株说想吃一家店的甜品,他就打车去买,结果半路上接到她失踪的消息,回来的路上又接到她过敏的消息。就这么一会儿,竟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齐晓栀说:“我以为你说出去买东西,把她也带上了。” “是我没说清楚,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也没问清楚,当妈当得太不上心了。”齐晓栀摸了摸陆株的额头,过敏不严重,没发烧,湿衣服换了,外面还套着江喻的外套。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孩子,虽然只是一瞥,但他筋疲力竭的样子深深烙在了她心里,身上就穿着一件湿透的衬衣,裤子也是湿的,鞋都不见了,包着陆株的外套却是干燥暖和的。 为什么能为一个几面之缘的孩子这么拼命呢?她这样想着,不由得看向陆悬。 “怎么了?”陆悬坐到她旁边,轻轻握住陆株的手。 “多亏了江喻。没有他的话,你妹妹凶多吉少。” 陆悬一愣。 病房门被敲响了,舅舅一家小声地走进来,舅妈掉了眼泪,怕吵醒陆株所以不敢大声哭。一家人低沉地坐在一起,舅舅说:“陆悬你那个朋友也来了,现在在外面。” 江喻没进去,坐在医院走廊里出神,直到陆悬出来,他才“唰”地站起来,问:“陆株怎么样?” “不严重,打完针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 江喻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嗓子干涩得厉害,哑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坚果从哪来的,跟厨房说过撤掉了含坚果的甜品,屋里也清理过一遍,应该是全部清掉了的……对不起。” 他抱住头,实在是没有脸面对陆悬,这些解释就跟狡辩一样,也许是妄图减轻罪恶感,却让自己更难受。 “她吃的所有东西都是经过我检查的,家里也检查过,的确没有坚果。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江喻抬眼,看见陆悬蹲在自己面前,从双臂之间的夹缝看着自己。 “你跟个鹌鹑一样。”陆悬说着,拉开他的双手,摸到一手湿凉,“……!” 他拉开江喻的外套,里面的衣服竟然是湿的,体温都摸不到了,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再低头看去,袜子也没有穿,不知道是哪来的一双鞋,一看就不合脚。 “你刚要饭回来吗?这鬼样子还跑医院来!”手心冰冷的触感传来,陆悬胸口像被锤子重重地砸了一下,拉着他往卫生间走。 在最里面狭小的隔间里,陆悬二话不说扒掉他的湿衣服,把人裹进自己的羽绒服,紧贴在自己怀里。 “也不是很冷……”江喻的湿衣服被扒得七七八八,耳朵一直红到脖子。 “少放屁。”陆悬反锁上门,把衣服裹得更紧一些,怀里像揣了一块冰,不知道是先捂热了还是先捂化了。 江喻把脸埋在羽绒服领子里,心里还是内疚,在找到坚果的来源之前,他觉得这就是他的责任,就算是个临时工,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管家,应该尽全力避免危及陆株生命的情况出现。 刚才之所以不进病房,就是害怕面对陆悬。他甚至想好了,如果陆悬要发脾气,自己一个字也不会还嘴,可是陆悬只是安慰他,还这样抱着他给他取暖。 “对不起。” “说了不是你的错,别再道歉了。”陆悬捏着他的脖子,用袖子擦去发尾的融化的水珠。天这么冷,发梢都结冰了,硬邦邦的,刺挠得他心里难受。 江喻的体温慢慢恢复,冰冷的手也稍微暖和一些了,陆悬把羽绒服脱给他,拢严实了往外走,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等进屋换了鞋,陆悬才发现他连脚踝都冻得通红,脚底全是伤,血都把袜子粘住了,人却跟没知觉似的,自己脱袜子的时候扯到伤口才知道痛,那倒吸到一口凉气把陆悬额头的青筋都逼出来了。 “你二吗?别硬扯,手放开我来。”陆悬蹲到床边,把他的脚架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把粘住伤口的地方分开,动作谨慎得像穿针引线。 袜子被脱下来,露出染血的脚,脚指甲全都磨破了,还在渗血。陆悬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小心地脱了袜子,又把贴身衣服全扒了,抱起来放进浴缸,手捏着脚踝冲洗消毒。生理盐水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还有碘伏、创口贴,一应俱全。 浴缸里水很热,就是没个遮挡,江喻的脚被抓着,动作不大雅观,偏偏陆悬穿的规规整整的,对比之下让他感到格外羞耻。 “这点伤没事儿的,你放开我吧。”江喻动了动腿,没能抽回来,又说:“我小时候被高利贷碾着跑也差不多是这样,比打架受伤轻多了,有一回跟老裘动手上头,还差点被他拿刀砍。就这点擦伤根本……” 话没说完,陆悬忽然吻在他脚背上,后面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眼里只剩下陆悬的吻,让他从小腿到腰全紧绷起来,心里却变得很柔软。 江喻低头看向他,伏在浴缸边上,手指绕着他的头发问:“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之前生气的事情能不能听我解释?” 陆悬看见他今天这个鬼样子,气早就消了,他要解释也没有不听的道理,反正比听他说自己被人拿刀砍的黑历史要好,再听下去陆悬血压都要升高了,于是好整以暇地坐下等他的下文。 江喻说:“之前不告而别是我的错,不管发生什么都应该告诉你,和你商量解决的办法。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所以这次能原谅我吗?” 陆悬看着他诚恳的样子,卡在心里的那根刺慢慢松动:“我还挺受打击的。” “怎么了?” “你宁愿低声下气地求楚荇帮忙也不愿意找我,她有那么值得信任吗?每次想到你向她求助,就让我觉得很嫉妒。” “我那是利用她……”江喻本想辩解,可又觉得没什么可辩解的,陆悬说的是事实,他找了楚荇帮忙,把自己和小兰的未来赌在了那个女人身上。让陆悬远离楚荇的是他,主动投奔楚荇的也是他,跟个表里不一的混蛋似的。 “算了,反正小兰没事,楚荇现在也回不了国。威胁解除。记住你今天的承诺,下次再敢不告而别,我攒在一起算账。”陆悬拍起浴缸里的水溅到他脸上。 江喻始终沉重的心终于拨开阴云,他慢慢地滑进水里,全身酸痛无力,头脑却很清晰,在陆悬转身要走的时候,拉住他的衣袖。 “多泡一会儿,脚别沾水,我给你买点药回来。”陆悬说。 江喻还是没撒手,忽然像个傻子一样笑了。 “傻了?”陆悬担心地看着他,考虑要不要直接扛到医院急诊。 江喻摇摇头,说:“以前跑步的时候总会想起楚荇,她叫我快跑,别被放贷的抓住,连做梦都会梦见。但是今天跑下山的时候,我脑子里没有出现她的声音,就只想到了你。陆悬,我喜欢你。” 氤氲的水雾迷蒙了浴室的空间,一句简单的告白夹着浴室的混响,在出其不意的时间猛地撞进陆悬心里。他转过身,回过神时已经蹲在浴缸边和他接吻。 水从浴缸里漫出来“哗啦”地扑在地砖上,扑起一阵热意。
第68章 晚上江喻睡得不是很安稳,陆悬守在床边,问了陆株的情况后就一直看着他。虽然睡前喝了药,但不知道半夜会不会突然发烧。上次在学校病成那个样子还毫无自觉,有了前车之鉴,陆悬不放心把他单独留在酒店里。 他看着江喻的脸,仅仅是这么看着,竟然能毫无困意地看好几个小时。他想,为什么江喻是拯救人呢?这个人和沈崇阳不同,跟自己非亲非故,过去也没有什么交集,有什么缘由被选中拯救自己? 如果说沈崇阳做过拯救人,是因为他溺水时沈崇阳恰好在水边,那江喻又是因为什么? 陆悬想不明白,他知道自己从小厄运缠身,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想要他死,他想过自己是否在一个虚拟的世界,或者在一本书、一个游戏里,有人在背后悄悄操控着一切。想得多了,他就觉得厌烦,烦透了这个世界。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现在死和以后死没什么区别,可是偏偏有另一种力量让他死也死不成,逼他不得不活着。 他什么也摆脱不了,哪怕骑的车速再快,自由也只在肾上腺素升高的时候短暂地存在,那些无形的手永远悬在头顶,用细线吊着他这个木偶,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等车停了,无力感就缠住他的手脚,让他失去激情。 过去的很多日子里,他尝试把家人当做活着的支点,做一个优秀的儿子,称职的哥哥,试着和命运抗争,让自己不要那么倒霉。他成功了,周围的长辈无不夸奖他聪明。因为聪明,他可以任性妄为,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得到的永远是包容。 可是得到再多的赞赏,拿再多第一,被再多人喜欢,对世界的厌烦一点儿都没消失,反而愈发强烈。 直到江喻那天晚上第一次跳上他的车后座,将他的生活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就像撕开一件商品的塑封,只要开了一个口,就会被“嘶啦”一下轻而易举地撕破,另一个世界的空气涌进来,带着辛辣刺激的味道冲进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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